第二百二十五章 彈指十年

第二百二十五章 彈指十年

晨露蒸發時,茯苓總算打理好一切,並以竹椅推着秦天來到了熱鬧非凡的院落中,而錢婆婆等人忙活許久后也準備就緒了。婚宴很簡單,幾碟家常小菜,幾株隨手摺來的紅花放在盤中做為點綴,便算大功告成了。

由於此地沒有壯年男丁,故而也就沒有酒水臨桌了,不過,這可難不到才藝滿身的茯苓,她不僅精通琴棋書畫,對茶道女紅也是得心應手,早已沉浸多年,可謂造詣不淺。

最後,以茯苓涼曬的花茶代為酒水,眾人喝的心曠神怡,紛紛對茯苓讚不絕口並豎起大拇指,茶餘飯後,婚儀拉開序幕,按照茯苓的要求,一切從簡,繁瑣規矩減至若無,在錢婆婆與老李兩位老人面前,二位新人對拜之後便潦草收場了。當然,秦天只是被人扶着項首象徵性的點一下頭罷了。

特殊的婚禮,極其簡潔的儀式,但茯苓依舊紅了眼眶、濕了玉頰,在送走錢婆婆等人後,她回到房間裏肆意的大哭了一場,似喜悅,又似發泄,除卻她自己,再無人知曉。

從此之後,生活歸於平淡,她依舊採集晨露,依舊深入老林,依舊精心照料着秦天,一切如初,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疏忽大意亦或是心生厭煩。

繁花凋謝,大雁南飛,冬天快要到來了,當初日從東方騰空而起時,地面上沒有了晶瑩剔透的露珠,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沫狀的冰霜,而茯苓也將採集晨露換作了摘取雪靈果。她要提前儲備好過冬的充饑之物。

雪靈果。可以說是秦武洲的特產。不過,沒有多麼神奇的功效,除卻清脆爽口以外,也就只有填飽肚子的作用了。

當鵝毛大雪漫天飛舞時,噩耗席捲了這個寧靜而祥和的”野村”,世事難料,平日裏身體硬朗的錢婆婆居然病倒了,茯苓在得知消息后。立刻便向錢婆婆的住所趕去。

當看見錢婆婆瘦骨嶙峋的身子以及混濁無光的眼眸時,晶瑩淚花奪眶而出,任由茯苓如何擦拭,也難以抑制來勢洶湧的悲戚感。

前些日子還對着自己爽朗大笑的錢婆婆,轉眼之間居然就病入膏肓了,而且消瘦的皮包骨,宛若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這讓茯苓心如刀絞的同時亦有些難以接受。難道人的生命如此脆弱?難道上蒼如此不仁?她悲痛欲絕。

老李等人安靜的杵立在一旁,他們低垂項首。沒有多餘的話語,錢婆婆的現狀或許便是他們的明日之樣。對於年邁的老人而言,冰冷刺骨的寒冬,便是艱巨的生死考驗。

氣氛非常凝重,錢婆婆那虛弱的鼻息顯得格外清晰,茯苓只感覺胸前仿若壓了一座巨岳,有些透不過氣來,她不甘的轉身,欲去尋覓靈藥,但被錢婆婆出聲攔下。

“妮子……我熬……熬不過去啦……能在遲暮之年遇見你……老太婆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若說遺憾……便是臨死前也沒能看到妮子的崽兒出世……”錢婆婆斷斷續續的說道。

她艱難的抬起手,然後向茯苓的玉頰探去,然而,大手抬至一半,卻突然無力的滑落,茯苓眼疾手快迅速將錢婆婆滿是老繭的大手抓住,並放在自己白皙粉蒸的臉蛋上輕輕摩挲,只是,大手已然冰涼。

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這就是凡人的一生。便是力拔山河的修元者,也敵不過歲月蹉跎,任你風華絕代、艷冠天下,最終也只是一捧黃土。

人煙稀少的秦武洲,平日裏本就寧靜如夜,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顯得更為凄涼。茯苓與老李等人合力將錢婆婆埋葬之後,便僵直着身子回到了田園小居,她面無表情,宛若行屍走肉。

推開房門,茯苓習慣性的先掃視一遍床鋪,然而,與以往不同,溫床之上空空如也,秦天的身影不翼而飛。她猛然從神遊太虛的狀態中驚醒過來,而後慌張的跑出院落,到處尋覓起來。

回來時她傷心欲絕,故而沒有注意到一些細節,此時恢復神智,立刻便發現了異常,白雪皚皚的地面上,有着一道若隱若現的足跡,腳印從小院一直綿延到地平線的盡頭,即將被臨落的鵝毛大雪全部覆蓋。

青色衣袂飛舞,茯苓邁着匆快的碎步順着腳印一路小跑。天光黯淡,寂靜無音,廣袤無垠的雪地里,一道柔弱的身影蹣跚前行。

冒着風霜,頂着雨雪,茯苓跌跌撞撞的來到一座大岳前,仰起螓首,極目遠望,在那雪山之巔,黑色戰衣展動,秦天默然佇立。

茯苓喜憂參半的攀上了雪峰,她並未去到秦天的身畔,在離秦天約莫五丈距離時,她頓下蓮步靜默俏立。雪花紛飛,髮絲輕舞,秦天亦沒有轉身。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天地間一片死寂,二人就這樣杵立着,一夜之後,秦天如昨,依舊巋然不動,而茯苓卻瑟瑟發抖起來,她紅唇染青,玉頰泛紫,顯然是被寒氣所迫,但她始終沒有吭聲,一直在那裏咬牙堅持。

然而,註定了無用,秦天置若罔聞,死氣沉沉的眸子裏沒有漾起一絲漣漪。三日之後,撲騰一聲,茯苓倒在了雪地里,似乎就要香隕於此了,而秦天,依舊不動如山。

不幸中的萬幸,在關鍵時刻,老李帶人尋來了,他沒有去指責的秦天不對,因為沒有時間,茯苓的生命危在旦夕,情況實在不容樂觀,他必須要以救人為緊。

嘈雜聲中,茯苓被人裹上厚被子迅速抬下了山峰,轉眼間,白茫茫的雪峰上,徒留下那道欣長身影定格在天幕之下,至始至終,秦天都沒有絲毫意動,宛若一塊亘古不變的磐石。

不知不覺中,大雪停落,綠樹發芽,山泉發出叮咚的清脆響聲,春暖花開,百鳥振翅,無名山峰上也不再寂靜,然而,那道並不偉岸的身影,卻仍舊巋然而立。

草木突然沙沙作響,並且左右晃動,似乎有野獸即將撲出來,當生長茂盛的亂草被撥開時,卻是一張熟悉的臉蛋從其中鑽了出來,青色衣袂搖擺,茯苓又回來了。

由於老李等人搶救的及時,故而茯苓有驚無險的度過了危情,待傷勢痊癒后,她力排眾阻再次登上了無名山峰,不過,這一次她不會那麼傻了。

砍來竹木,拖來藤條,茯苓結廬而居,她準備齊全,還帶來了厚厚的被褥,顯然是未雨綢繆打算在此長住了。

繁花盛開,蟬鳴繞耳,轉眼之間已是半夏時節,茯苓每日除了解決肚腹問題以外,更多的則是凝望那道削瘦的身影。

楓葉染紅,穀物金黃,繽紛的色彩搭配在一起就宛若一張絢爛的油畫,而在畫卷里,那道身影始終如一。

蕭瑟之後,銀裝素裹,鵝毛大雪再次臨落下來,茯苓以被褥將自己緊緊包裹並蜷縮在簡陋的茅屋裏,而秦天,則淹沒在雪海中,身影變得若隱若現,似乎即將消散於空。

就這樣,他們沉默着度過了七個春夏秋冬。茯苓有些麻木了,算上秦天昏迷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十年之前,她滿心歡喜,十年之後,她黯然神傷。

這是自己所期盼的嗎?捫心自問,不是。經過時間的沉澱,茯苓想通了許多,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她必須喚醒曾經的那個秦天,現在的秦天,只是一具空殼,她寧願秦天絕情離去,也不願再看到秦天的一蹶不振。

她蓮步輕移,來到秦天的身畔,嬌顏上梨花帶雨,哭着對秦天說道。“當初那個睥睨天下的君臨侯在哪裏?麻煩你幫我叫他出來。”

秦天不語,只是眺望着天際邊緣的某一點。

“難道你打算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餘生?!”茯苓歇斯底里的大吼。

一陣沉默,秦天臉上的表情僵硬而木訥,仿若患了老人才會臨身的痴呆症一般。

“看來往昔那個艷絕天下的侯爺已經不存於世了,既然如此,苓兒便隨他而去。”茯苓笑魘如花,只是,玉頰上的清淚未曾斷流。

柔順烏髮飛揚,茯苓決然的跳下山崖,舞青沙,青沙舞,顏如玉,貌如花,言行舉止清淡雅,肌若冰,膚若雪,舉手投足跳懸崖……

那回眸一笑,那深情凝望,讓時間都仿若定格,但秦天卻視若無睹,此時的他,與死人沒有區別。若不是這座山峰上曾有月傾夏的足跡,他根本不會醒來。

沒有奇迹發生,茯苓簌簌墜地,殷紅的血液瞬間蔓延開來,灰褐色的陸壤變得暗紅,那襲青色霓裳亦沾滿了鮮艷的色彩,仿若即興潑墨,只是可供選擇的顏色太過單調了。

幽靜小道上,一道佝僂的身影蹶蹶前行,那是老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平常都很少出門了,這次出來,是為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下山去探望他的茯苓。

他有些憂心,怕茯苓又出了什麼差池,因為不論打雷下雨,還是大雪紛飛,茯苓都會準時的去看望他,而這次,風和日麗,茯苓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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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狐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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