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幸福日子
賈元春打發走哪個傳話的太監,心虛起來。沉默了一會子,賈元春自己偷偷地抹起眼淚。周公公見狀,忙去勸慰。
賈元春淚如雨下,哭了好一陣子,方好。
周公公明白她惦念家中的母親,心裏也不落忍。若是在以前,他一個人那麼想,也沒膽子阻止娘娘。如今不同了,娘娘的大伯父也是跟自己一個意思的,周公公找到了認同感,越加認定自己的想法是對的。這會子他若不勸,那就是失職了。
“娘娘您別怪奴才多嘴,政老爺和夫人當初弄行宮的事兒,根本就不對。她們當時壓根兒就不該自作主張,張羅建造什麼大觀園。就說這行宮建造的想法,當初宮裏頭可沒人提點他們,叫他們去建這個,更沒有工部的審批手續。他們自個兒做主,弄這個,圖什麼,還不是就為求了自己臉上風光。他們可曾想過娘娘的難處?
咱們皇上南巡的時候,住個十天半月的,也沒說建個行宮,還不是在大臣的家裏住着?娘娘回家省親,您才只能呆半天,您說聖上會願意給您撥十幾萬兩的銀子,造一個娘娘根本住不上的行宮么?說不好聽點,那院子連行宮都叫不上,行宮可是要朝廷公文批的,咱那個就是個私下建造的豪華園子罷了。”周公公巧嘴道。
賈元春沉下心思,點點頭,這道理她自然明白。
“容奴才說句實話,老爺夫人能有今日,真是自個兒作的。他們不曉得您在宮裏的苦處,娘娘您自己可得心疼自己呀。”周公公說著,眼含着淚,跪在地上哭了。
賈元春也哭,拉着周公公起來,叫他別再說了。“我都明白,也記下了。以後我若是再心軟,你就罵我。”
“娘娘,奴才可不敢。”周公公又跪下了,伏在賈元春的腳邊。
賈元春嘆口氣,手放在周公公的頭上。別看她如今在宮裏頭做什麼賢德妃,一時風光,殊不知她住的地方就是龍潭虎穴,有去無回的。怕只怕再過幾年,她連個骨頭渣都不會剩了。
賈元春煩躁的皺眉,下意識的抬首,護住了自己的肚子。
周公公抬眼,正看見這一幕,又是一把辛酸淚。“娘娘,您肚子裏的龍種一定要保住,不惜任何代價。”
賈元春深吸口氣,就是為了孩子她才這般自私,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保護孩子。她怎麼也要努力堅持下去,殊死一拼。
“談何容易?婉妃也就罷了,太后那邊,她可一手提拔的我,對我有恩,再說我身邊的又都是她的人,怎麼躲怎麼逃?我總不能一竿子全打死了,立馬把人都換了。若是一個一個的揪錯、拿人、換人,整個寢宮上上下下換乾淨了,也得一年多的時間。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再有八個多月,我肚子裏的孩子就要生了。”
周公公也發愁這件事,這個孩子來的太突然了,對娘娘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賈元春憂愁的撫摸自己的肚子,她好害怕好擔心保不住肚子裏的龍種。宮裏頭妃子懷孕出事兒的事情不算少,怕只怕她也是其中一個。她沒孩子的時候,皇后尚且可以容忍她的存在,一旦有了孩子,特別是皇子,皇后哪還會容忍第二個婉妃要挾她?恐怕自己孩子還沒生,就一屍兩命了。
這世上的女人,有哪個做母親的會比她慘?她才懷孕了,卻不敢高興,整天人惴惴不安的過日子,只擔心一件事:死。
周公公急得滿身是汗,他也怕。他看着娘娘着急上火,他就比娘娘還急十倍,心裏更加難受千倍百倍。
周公公猛然抱住賈元春的腳,哭道:“娘娘,咱們還有時間,奴才一定會想到一個萬全的法子,一定的。娘娘不是還有大伯父大伯母么,奴才瞧他們夫妻可沒一個是孬的,個比個的厲害。婉妃的事兒,當初還多虧他們夫妻幫襯呢。”
賈元春點頭,漆黑的前路終於閃現一絲光亮。只是二房與大房的關係向來不好,還有些宿怨,怕只怕大伯父沒那個閑心幫她。
“無論如何,娘娘要試一試才好,咱們不如先給他們夫妻賣個好,試探試探。”周公公建議后,見賢德妃很是贊同,眼珠子一轉,忙和她商議起來。
……
眼看春闈要開始了,邢氏吩咐王善保家的弄些討吉利的東西,給林家送去。柳清雲如今就住在林如海置辦的鄰府之內,倆家比較親近。不過柳清雲府里到底是沒有女眷,應酬之類的也不方便。邢氏考量這個問題,才吩咐人把東西先送到林家去,自有林家的新太太去考量處置。再者說,邢氏此番送禮,也多是因林家的關係。
王善保家的帶去了東西,回來的時候卻是大張旗鼓的從側門引了個人進來。邢氏一聽傳話的丫鬟說多了個軟轎,急忙放下璨哥兒給奶媽,親自迎了出去。剛出院兒,邢氏便見迎面走來的黛玉。
黛玉身穿乳白色織金纏枝紋的琵琶襟紗衫,硃紅色縷金如意紋八幅裙,掐牙柿蒂紋薄紗玉錦,梳着朝陽五鳳髻,簪着漢白玉的花釵和纏金絲紅寶石的孔雀步搖。她嘴角含笑,亦步亦趨,恍若入畫的仙子一般。
黛玉一見邢氏,激動地眼含着淚,幾步上前就親昵的撲進邢氏的懷裏,甜甜的叫了一聲大舅母。
邢氏扶正了黛玉,仔細敲她的模樣,用帕子給她擦拭濕潤的眼角。“說你多少遍了,不要隨隨便便感懷落淚,你一哭,我這心也都在跟着疼。”
黛玉聞言,當即俏皮的揚眉,眨眨眼。“哎呦,大舅母,人家不過是和您客套客套罷了,哪捨得真流淚。您若不喜歡,下次連客套都沒有了。”
“鬼丫頭,你說對了,我還不用你來客套。”邢氏半嗔一句黛玉,笑着拉她進屋。
此情此景,黛玉再進榮禧堂,卻是另一番心境。這回她再不用寄人籬下,瞧人臉色。她是客,真正正受人尊敬的客人。
黛玉進屋坐定,就叫奶媽把璨哥兒報過來,摟在自己的懷裏逗弄。黛玉見璨哥兒喜歡九連環,驚奇的了不得,直誇他將來會有出息。
“舅母,我聽說璨哥兒前兒個抓周了,父親和我說抓了個很好的玩意兒,卻偏給我賣關子了,是什麼?”黛玉笑問。
邢氏輕笑:“說出來真好笑,前兒個我叫人備了他喜歡的那些玩意兒,還有筆墨紙硯算盤之類的,總歸是東西齊全極了。這孩子爬了半天,沒抓一個。也怪了,平日見他那般喜歡九連環,那天他碰都不碰。
你舅父本要處理公務,拿着公文和官印要出門的,等得不耐煩了,就把東西放到桌上,坐着歇息。誰知道這小傢伙成精了,偏把他父親放的東西抓住了。官印沉,他捧不住,索性一屁股坐在上頭不動了。”
黛玉聽得各個直笑,擺弄懷裏的璨哥兒,用手輕輕戳了戳他的額頭。“我們璨哥兒將來可是要又大出息的。璨哥兒,將來可要給林表姐長臉,好不好?”
“嗯啊嗯嗯啊……”璨哥兒哼唧半天,對黛玉揮舞着胖乎乎的胳膊。
黛玉笑得更歡了,抱緊了璨哥兒。“真招人稀罕,捨不得放下他。”
“所幸趕緊抱走他,我也省得操心了。”邢氏開玩笑道。
“想,就怕舅父不讓呢,舅母心裏肯定也捨不得。”黛玉別有意味的瞧着邢氏,又笑起來。硃紅色的衣服本就映襯着黛玉臉頰紅撲撲的,這一笑,傾國傾城之色,恐怕世間已沒有什麼美物能與她相媲美。
邢氏欣賞不夠黛玉的美,托着下巴瞅了會兒。
黛玉被大舅母這麼瞧着,害羞的緊,臉紅了個透,反更顯得嬌羞惹人憐愛。
最終,黛玉抵不過舅母的“審視”,跺腳跟她急了。
邢氏大笑起來,稀罕的把黛玉摟到身邊來。“我就說你適合穿喜慶點的衣裳,真好看。你母親的孝期也過了兩年多了,心裏惦記着就行,別耽誤了自個兒的日子。你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是盼着你的好,她可不指望你能惦記她什麼的。我就是個做母親的,孩子好我就好,天下的母親都是這樣的心思。所以說,玉兒,你要好好地活着,和和□□的過日子,才不枉你母親生你養你。”
黛玉紅着臉點點頭。
“繼母對你還好么?”邢氏又問了問這個老問題。新婦才嫁進門的時候,對黛玉好,或許是一時的,也未必是真好。所謂日久見人心,邢氏當然不能忽視這點。
黛玉點點頭:“好着呢。”
“那,她肚皮有動靜么?”左右黛玉已經訂婚了,邢氏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也無大礙。
黛玉愣了下,知道大舅母不是外人,跟她道:“每月都有大夫來診脈,倒沒什麼特別的說法。我怕她着急,想勸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做得對,這種事兒可不是你能勸的,要勸該你父親勸。也別操心了,子嗣的事兒隨緣,你父親當初娶她,也沒指望一定要有香火。”邢氏回道。
黛玉倒是第一次聽這個說話,微微驚訝。
邢氏笑了笑,抓着黛玉的手道:“你父親是不想你寄人籬下,也是為了你的將來婚嫁着想。”
黛玉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民間流行五不娶的習俗,她是沒了母親的長女,總是要養在別人的名下才可。
“再有,你父親也該有個伴兒,日子也有奔頭。舅母知道你是個懂事兒的,這事兒想得明白,也就沒怎麼勸你。”邢氏解釋道。
黛玉點頭,舅母倒是了解她,她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今日來,可是要來陪我幾天的?”邢氏轉開話題問。
黛玉笑着點頭:“是呢,許久沒陪舅母了,來這討嫌幾日,舅母可要安排好,好好照顧我。不然,小心我回去告狀。”黛玉說罷,俏皮的對邢氏眨眼,真不跟她客氣了。
邢氏更覺得親昵,笑着摟主黛玉,報喜道:“你來着了,今兒個我才聽了個大喜事兒,你大母舅還沒來得及聽呢,你是第一個。”
“哦?是什麼大喜?”黛玉驚訝的問。
“你迎春姐姐有動靜了!”邢氏笑道。
“動靜?”黛玉下意識的重複,疑惑了那麼一小會兒,在邢氏別有意味的眼神里,悟出來了。“二姐姐有喜了?”
邢氏笑着點點頭:“是呢,大夫診脈說是個男胎,倒是不一定準呢,還得等生下來的。”
“大喜啊,這真是大喜事兒。被您這麼一說,我真覺得該去瞧瞧她了。打從她出嫁之後,我都沒機會再見她。”黛玉懷念道。
“那容易,這幾日就趁着你在,我們遞個帖子,回頭就去瞧瞧她。”邢氏笑道。
黛玉連連點頭,臉上說不出的高興。
璨哥兒還在揪扯九連環,忽聽頭上的女人們在笑,癟嘴抬頭瞧邢氏和黛玉。小腦袋瓜爾晃了晃,愣了愣,待邢氏和黛玉的笑聲停止了他,他突然咧嘴,嗯嗯啊啊的笑起來。
“小人精,才多大就學會敷衍人了?可惜你慢了半拍。”黛玉笑着拍拍璨哥兒的頭。
邢氏笑了笑,對於璨哥兒的“個性”早已見怪不怪了。倒是賈赦,每次見着他“鬧事兒”,總是會有各種埋怨和不滿。倒不見他對其它的孩子這樣,唯獨跟璨哥兒不對付,父子倆就像是一對冤家似得。
說曹操曹操到,賈赦回來了。
黛玉見過了賈赦,也乏了,暫且先告退了。
賈赦揚眉,瞧着黛玉離去的背影,笑了笑。
“怎麼?”邢氏問她。
賈赦抿嘴,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咱們的外甥女心有所屬了。”
邢氏大驚:“你什麼意思?”
賈赦見狀,忙擺手跟媳婦兒示意道:“別誤會,我說的不是別人,是柳清雲。”
邢氏聽是他,放鬆口氣。“倆人都訂親了,她自該心裏有她未來的夫君,這再正常不過了。不過,你怎麼突然有此說?”
“這不眼看到春闈了?林丫頭擔心柳清雲勞心過度,請林妹夫去提點着他些。”
黛玉白賈赦一眼,伸手點了點他額頭:“瞧你這腦子都想什麼,這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還值得你說?不過林丫頭能考慮到這樣,實屬難得。將來嫁給柳清雲,估摸是位旺夫的好手。”
“嗯,像她大舅母一樣一樣的。”賈赦狗腿般的拍馬屁道,說完他還特意炯炯有神的盯着邢氏的眸子,“我真是娶了個好媳婦!”
“嗯啊啊哈哈!”璨哥兒站起來,晃晃悠悠的跑到賈政跟前,屁股衝著他,面衝著邢氏,然後一屁股坐下了,正好壓在賈赦的手上。
賈赦瞪大眼,看著兒子的小腦瓜兒,把手抽出來。“你這傢伙,是不是把我當成官印了?再長大點,是不是還想把你父親坐扁了?”
邢氏樂得肚子疼,抱著兒子入懷,罵賈赦不許嚇唬兒子。
賈赦無辜道:“我還嚇唬他?好媳婦,你看他什麼時候怕我了?哪次不是他嚇我!”賈赦說罷,用手拍了拍璨哥兒的小臉蛋,得意的笑了。沒錯,他就是拿着被璨哥兒屁股坐的手,拍了璨哥兒的臉蛋子。父子倆鬥了這麼久,賈赦終於覺得自己贏了一回。
“啊嗯,”璨哥兒叫了一聲,賈赦瞪向他,璨哥兒往邢氏的懷裏縮了縮,張嘴慢悠悠的喊,“父、親、壞。”
吐字發音異常的清楚。
賈赦驚悚的看著兒子,邢氏也是。
邢氏高興地抱起兒子,稀罕的捏捏他的臉蛋:“好孩子,你會說句子了。雖然短了點,好歹也是一句話。”
賈政驚悚:“是啊,我兒子會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罵他老子的。”
邢氏斜眼看他:“還不是你這個上樑不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裏,偷偷教兒子什麼。”
賈赦冤枉:“我教她的是“母親壞”,可不是“父親壞”。媳婦兒,你聽我解釋,我這也是為了保障我們的夫妻關係。最近,你跟兒子太親了,都不理我。我就想讓兒子稍微,稍微那麼一點,跟你拉開距離,我和你……嘿嘿……”
邢氏輕笑,對賈赦揮了揮璨哥兒的手,笑着跟兒子道:“和父親說再見,咱們娘倆去睡覺嘍。”
“唉,別,帶我一個!”賈赦忙追過去……
一家三口小憩之後,邢氏便見了見在外頭候着的管事。
管事一進門就驚喜的跟邢氏道:“太太,咱們今年可能大賺一筆了。”
“怎麼?”
“才剛宮裏的內務局來人,說是今夏皇帝祭祀祈福的器具,就從咱們鋪子裏出。”
邢氏奇怪:“往日這些不是有皇商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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