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丑番外:相逢雪夜道忘生(一)
第一次相見,她說,是因為太過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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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叢林中,她躲了一夜,躲在草叢堆里掩住了身影,即使聽到了蘇府來搜尋自己的聲音,即使聽到了白玉的呼喊聲,她還是忍着沒有跑了出去。
因為,她哭了。
蘇忘生,怎麼可以讓別人望到流淚的模樣!
蘇忘生,怎麼可以軟弱!
昨日,她還一如往常賴到白玉懷中,用鼻尖蹭着他的髮絲,“白玉,阿生已過及竿,你以後來娶阿生好不好?”
白玉身上墨香氣息依舊濃重,聽到她的言語,臉色有些發紅,清俊的眉眼望向她,“阿生,莫說些傻話。”
她撅起了唇,鬆開了他,“你嫌棄我?”
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面頰上,邊哭邊鬧,“白玉壞哥哥,你竟然嫌棄阿生,阿生討厭你,討厭你……”
蘇白玉被他抓住手,面上有着無耐,卻也任她鬧騰着,一面溫和道:“還是如孩子一般,以後怕果真沒人敢娶你了可如何是好?”
蘇白玉搖頭微笑,她的雙目里又是淚光滿盈,“白玉你這笨蛋!你這大笨蛋!”
白玉寵溺她,她懂得,可是,她是妹妹。
像這種爭吵,總是顯得她莫名其妙,蘇白玉這榆木疙瘩,不懂么,果真不懂么?
蘇忘生對蘇白玉牽挂有幾分,他難道一概不知么?
夜風嗚嗚鳴叫,燈籠絳色光芒,忽閃乍明,人群的腳步聲緩緩遠離。
蘇白玉在叫自己,她明白,可是,過了今日,她還能一如往常的待在白玉懷中呢喃撒嬌嗎?
他定下了婚事,會有一個陌生的女子代替她的位置,攬着他的臂膀,嗅聞着他的氣息,甚至,還有她一直覬覦的懷抱。
白玉總是任由她撒嬌胡鬧,可是,卻從未認真給過她一個擁抱。
因為,蘇忘生是蘇白玉的妹妹。
“迎親的日子,迎親的日子……”
她掰着手指,抬起了臉面,望着一輪皎潔如明盤的月,張開潤濕的睫,“白玉,不會怪我的,一定不會怪我的,你會如上次一般原諒我的……”
一如往常凄冷的夜,再次下了決心。
喜氣洋洋的日子,人們嬉笑往然,笙簫齊奏,新娘子喜服着上,坐在花轎中,朝着蘇府緩緩而去。
行至山路時,四周出現了閃着綠光的無數眼睛,狼群在一剎那間撕咬着抬轎與送親的人,路上一片屍體狼藉,轎子被狼群狂亂的啃抓撕爛,新娘子一臉驚恐的望着眼前的情景,瑟瑟縮縮抖成一團,高呼着救命。
她立在正前方,微笑望着這一切。
“我討厭別人搶我的東西”,她微笑,袖口還滴着血,“蘇白玉,只能是我的。”
被下了軟骨針的新娘子動也動不了,只能傻怔着接受這惡魔的洗禮,被撕咬了乾淨。
狼群森然的綠眸轉到她的身上,步步朝她圍了過去。
她捂住手臂靜靜道:“一群畜牲而已,你們以為能傷的了我嗎?”
言語落,可意識已昏沉,她雙眸一黑,朝後倒去,閉眼時,只看到狼群朝她群涌而來。
她以為定是要死了。
她不知道蘇白玉能讓她有如此大的憤怒與衝動,即使是豁出了性命的憤怒。
可睜開眼時,她卻望到了一張陌生的臉面,和……狼群的屍體。
狼眼恐睜,沒有流一滴血,看不出任何傷痕,死相極其詭異。
她望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笑着,卻比不笑冰冷。
眼神平靜而溫散柔光,卻有着生人勿近的氣質。
“醒了?”他低頭瞅了她一眼,將她擱到了地上。
“你救了我?”她抬頭,抿了抿唇,“我不需要你來救我!”
她的眉緊緊蹙着,倔強道:“多事!”
他望着她,挑起了眉,“為什麼殺人?”
蘇忘生靠近他,抬起臉面看他。
雙睫很是濃密,垂下時,臉面散射着清淡暗影,雲黛細眉入鬢,面容妖嬈神光不顯自現。
她仰起頭,望着昏暗的蒼穹,聲音微弱而飄渺,“只是因為太無趣罷了。”
“無趣?”他訕笑,靠在石壁上,眼睛緊盯着她,“用自己的血液引來狼群,換來的,只會是自己的死亡。”
俯下身,湊近她的耳邊,“為別人而殺戮,是愚人之為。”
天空靡靡飄起細雪,蘇忘生仔細去看這個人,素凈而潔白的衣裳,雪白狐裘披於身,潔白的臉面沒有任何錶情,靴上綉着令人欽羨的美麗桃花。
“不,只有這樣,那個人才能看到,才會……永遠記得我。”
她笑着回答,他微微怔住。
“你是誰?”她問。
“西連夜。”他答。
“不認識”,她捂唇輕笑,“不過,你長得好美。”
“是么?”茫茫雪舞中,他的嘴角仰起魅示天下的弧度,“可是,你長得真丑。”
蘇忘生噗嗤一聲笑了,眯起眼道:“你來京城做什麼?”
拍下了身上積雪,西連夜撫了撫青絲,面朝滿山雪霧走去,“做你方才做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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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易主,新皇登基。
新皇玄色綉金團龍袍着身,裘麾披在肩頭,斜倚錦榻,皇袍明艷,白靴似雪。
素麵凈顏,風華絕代,鴉鬢玉簪,笑若薰風。
冬日露寒,群臣高呼萬歲跪匐參拜。
皚皚雪日,大殿上靜若寒蟬,各個臣子們頭抵冰涼地板,不敢直視朝堂上慵懶而卧的君主。
誰曾想,那早已被流放的六皇子,會在事隔多年後攜兵歸來,血染衍宮。
誰又曾想,昨夜,被白雪覆蓋的整個衍宮裏,一夜間鮮血浸染,腥濃衝天。
所有人束手無策,只能膛目結舌,滿面驚恐的看着那一雙白靴踩踏在先皇與先太子的屍體上,登上朝堂,睥睨天下。
美麗而妖韶的臉面上笑意泯然,淡靜而美麗的眸中望不見任何戾氣,只是手中執着的長劍,依然流淌着鮮血的痕迹。
面對這樣的突變,所有的臣子匍倒在地上,那一貫習慣於叫囂的人,也縮着腦袋不敢多說一言。
“順我者昌。”
新皇低沉聲響從喉中漸漸散出,靜候一會兒,微微一笑,朝下掃視。
只是半句言語,滿朝文武驚惶跪地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西連夜垂下眼瞼,拿出腰間東西,輕輕撫着翠綠盈光玉佩,“看到了么,母親,孩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