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曾經已逝
沒有看時間,因為沒看時間的意義,只知門已開,那個護士妹子帶着不想掩蓋的小情緒走進房間。魚果從沙發坐起身,他知道此刻已過去二十四小時了。
一身白衣的護士妹子走到魚果面前遞上檢測報告笑道:“魚果先生,在檢測的二十四小時內,您的情緒穩定,身體各項指標也完全正常,你已經完全康復了,恭喜你!”她雙頰緋紅,一臉無法掩蓋的羞澀。
魚果並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取下身上的檢測儀器道了一聲謝謝。她眼角瞟了魚果一眼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也沒有看自己一眼,心下竟有些失望,不禁小腳輕跺地,語氣有些埋怨道:“那你在這個報告簽個名就可以收拾東西出院了。”
魚果接過報告簽下姓名,安靜的像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孩童,后徑直走出了房間。護士妹子望着他那徑直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不懂與失望,若如你不曾給予,我又豈會失望。
魚果遞交了檢測報告,成功的辦理了出院手續,一切的開銷其父已經繳清,同時也沒有看到女醫生小荷的身影,但似乎也沒有見她的必要。
夕陽初戀,迎接的卻是黑夜大叔。
魚果沒有任何東西收拾,只是簡單了換了一套休閑衣。走出大門,看着這個幾乎沒有任何記憶的精神病院,一點也沒有傷感的情緒。
轉身離去。
街道上行走之人,零零散散,夕陽將身影拉的很長。對於魚果來說,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腦海中的記憶,如同行人一般零零散散,斷斷續續,似乎沒有太多的歡樂,同時也沒有太多的悲哀。
而在魚果的記憶里是沒有太多值得回憶的東西,他是個孤兒,親生父母是誰也不曾知道,然而似乎也沒有了一定要知道的必要。
在記憶中,一直以來只有養父的惡略暴行和辛酸的生活,魚果的養父是一個很刻薄的男人,一個極端追求完美主義的男人。
男人不僅追求自身的完美,甚至連魚果也得被逼迫着跟着完美,因為他有強迫症,魚果是他的兒子,兒子也是他人生的一部分,儘管是從街邊撿來的養子。
自打魚果有記憶開始,自己就像一張被捏成不成樣的草紙。皺巴巴,擠成一團,無法伸展,更無法擁有自由,如同被人一手掌控着人生。
但是魚果知道,如果沒有這個男人,也許自己早就在十幾年前便餓死在某條街道的小巷裏了。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這個男人給予的,不管是喜,還是悲。
出院了,魚果並沒有通知男人,因為魚果知道他是不會來接自己的,那個男人從小就教自己自立,不管是任何事情都一樣。
“沒人任何人能幫你,只有你自己!”那般透心涼的惡略語氣,其憤怒的表情,似乎在腦海中重複回蕩。
天,似乎黑了。
魚果此刻正站在一間破舊的四合屋外,這是城市角落的貧民區,清一色泥土堆積起來的建築物,裏面住着各式各樣的人,但無一例外,都是窮人。
魚果靜靜的站在門前,一個半瘸着腿的中年男人,身靠在腐蝕不堪的木門旁,口中正吧嗒吧嗒抽着大煙,那雙似乎能殺人的眼神直透內心。
幻影一閃而過,輕風吹拂,木門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個男人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出現,魚果靜靜的站着,一動也不動。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也不知道木門吱吱叫了多少聲,叫了多久。直到一個灰溜溜的小兒冒出半個腦袋,接着又縮了回去。
不久,一個年邁的老奶奶牽着那黑小兒步履蹣跚的走了出來,魚果認得她,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舞奶奶,也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人。
舞奶奶牽着黑小兒走到魚果面前,恍若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孫兒,臉現心疼的扶着魚果的手臂,語氣帶着欣慰道:“魚兒,你終於回來了,奶奶一直……一直在等你回來啊……”
魚果看着舞奶奶滿臉滄桑的皺紋,眼眶中盡泛濫着淚光,心中一酸,強忍住情緒,微微一笑輕聲道:“奶奶,近來好嗎?”在魚果的記憶中,舞奶奶是個祥和的長輩,雖然無親情關係,但是對於魚果卻有似歸的情感。
舞奶奶輕聲咯咯笑,無牙的嘴巴塌成一條線,一副可愛的摸樣,帶着年老的女人聲道:“好,好!你回來了,怎麼不進去呢?”舞奶奶說罷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忽現憂心。
魚果輕輕的搖搖頭不言,沉默三秒后才說:“他,沒出來。”矮小的黑小兒抬頭歪着腦袋看着兩人,天真的眼神,似乎在猜測什麼東西。
舞奶奶神情微變,歷經歲月侵蝕的雙手顯得有些顫抖,她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眼神憂愁的看着語氣,憂傷道:“孩子,他,他走了……”舞奶奶眼珠打轉着閃爍淚花,雙目靜靜的看着面無表情的魚果。
魚果從舞奶奶顫抖的雙手中接過信封,並沒有想到什麼,平靜問道:“他,去哪裏了?”舞奶奶閉上眼睛,心疼的將黑小兒攬入懷中,抬頭憂愁的望向魚果,心酸道:“孩子,他,一定去了天堂。”
魚果聞言內心一震,雙眼瞳孔放大,雙唇微張,嘴角忍不住的顫抖,卻假裝平靜的問:“他,他死了?”
舞奶奶看了看魚果,不禁心疼的搖頭,然嘆氣道:“就在你出事後的幾個月,他是天天怪自己,天天怨自己,說都是他的錯,本來他的身體就不好,最後,最後不堪折磨的去了……”舞奶奶說著說著,老眼都不禁滑落幾滴眼淚,那是無奈於心酸。
魚果愣在原地,一時間,似乎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體內的氣流,莫名的亂竄,似乎隨時要破身而出,魚果強行將氣流穩定在體內,卻發現無比壓抑,無比難受,就像炸彈內的彈粉已經點燃了,卻無法衝破破外殼。
舞奶奶見魚果沒有過激的反應,只有身體在微微顫抖,又道:“這是他托我交給你的信,他想對你說的話都在裏面了。”
魚果輕微的點點頭,舞奶奶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魚兒,我知道你受苦了,雖然他不是個合格是父親,但他始終是養大你的男人啊!他的身後事已經處理好了,孩子,回去祭拜祭拜他吧,他一定也想見你了。他在天堂會看到的。”魚果安靜的像個不會哭鬧孩子,靜靜站着,靜靜聽着。
“奶奶,奶奶,天堂是什麼地方吖?好玩嗎?”躲在舞奶奶懷中的黑小兒忽然發出幼嫩的聲音問道。
舞奶奶心疼的撫摸着黑小兒的腦袋瓜和藹的道:“孩子,天堂是一個住滿愛的地方,是人心所嚮往的地方。”
黑小兒抬頭疑惑的看着魚果,雙眼顯露好奇,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哥哥要去天堂找大伯嗎?”舞奶奶輕輕撫摸着黑小兒的腦袋,輕聲道道:“傻孩子,哥哥他還要看着你長大呢,對嗎?”舞奶奶抬頭試探性的問魚果。
魚果似乎有意無意的點頭,沉默半響,她看魚果依舊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才放心的道:“魚兒,進去吧,等下來奶奶這邊吃飯,我去煮好吃的蛋炒飯,你啊,小時候最愛鬧我煮蛋炒飯了!”
魚果嘴角微顫,感覺體內有一股熱流從氣海直涌心頭,莫名的心酸感覺讓腦袋難以自控,他強忍住情緒,咬唇點點頭道:“好!”舞奶奶聞言才放心的應了一聲,后牽着黑小兒步履蹣跚的跨進院子大門。
不曾希望何失望,天堂路漫長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