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 好久不見,卡卡
身份被揭穿后,弗洛爾只可能去一個地方。
那就是拉蘇維奧斯之塔。
其實以他的能力,也大可以洗去那些屠龍旅團成員的記憶,讓他們醒來之後忘掉某些事,繼續堅定不移地追隨他,完成屠龍大業。
然而這一次他面對的是三條龍——三條與他同級、並且都來自艾澤拉斯的巨龍,其中兩條雄性龍均欲將他置於死地而後快——養父埃博斯塔夫死於“弗洛爾屠龍部隊”之手,很明顯與這條龍有關,弗洛爾雖然被放逐,但他構建出的這套系統卻不知怎的保留下來。對於奈法利安來說,弗洛爾是始作俑者,以前奈法利安還年幼弱小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着養父被殺,現在他已經今非昔比,有什麼怨仇當然要清算。而對於安多洛夫來說,既然弗洛爾將他的孿生弟弟卡卡列入屠龍名單,他這個做哥哥的也絕對不能袖手旁觀。
當然奧妮克希亞更有理由要幹掉弗洛爾——這傢伙帶着一群人到處追殺她,要把她剝皮抽筋砍下頭顱掛起來當戰利品,她怎可能讓這種窮凶極惡的狂妄之徒繼續生存下去?
所以,弗洛爾只能逃走——青銅競技場的唯一出口在拉蘇維奧斯之塔,而最近一次出口開放是在青銅龍的時光之穴進行例行維護時——從奈法利安進入青銅競技場后的第六十四天,現在還剩一個半月的時間,到時候弗洛爾一定會出現在拉蘇維奧斯之塔。
安多洛夫恨不得立即把整個青銅競技場翻個底朝天把卡卡找出來——事實上他剛剛來到青銅競技場,發現弗洛爾的屠龍旅團正到處捕殺龍族時,心急如焚的他真的有考慮過這麼做,但後來他覺得這樣太過引人注目,要是不小心成為屠龍旅團的目標,連他弄不好也會栽跟頭,何況他也知道這些凡人都是被弗洛爾利用的,自己又心軟,說不定還下不了手——於是他就假扮成聖騎士混進了屠龍旅團,因為他是紅龍,所以玩起治療來當然遊刃有餘,於是很快就得到了主力隊員的位置。同時他也非常高明地隱蔽了自己的龍族氣息,令弗洛爾和提古勒發覺不出他的真實身份。
待在屠龍旅團里,安多洛夫親眼見到了他們屠龍的手法,以及把龍屍解體分贓的殘忍場面,在一個非常湊巧的場合下,他得知卡卡真的也在弗洛爾的屠龍名單上,頓時急得差點露出破綻——接着弗洛爾盯上了奧妮克希亞,安多洛夫和奧妮打了照面后都大吃一驚,奧妮馬上抓走安多洛夫對其嚴刑拷問,直到可憐的中將指天誓日,說他來青銅競技場跟她哥哥奈法利安一點關係都沒有才作罷。
其實奧妮一直還是將信將疑。
“娜娜,我真的不是維埃蘭先生派來跟你哥哥競爭的那兩個人之一。”安多洛夫當著奈法利安和奧妮的面這麼說,“你們要相信我哇。”
“我相信你。”奈法利安倒是很信任這個奶爸中將。
“我不相信你。”奧妮說,“男人都是騙子,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說著指着安多洛夫對奈法利安說,“你不要被他忠厚老實的外表騙了,說不定他心裏正在盤算該怎樣把你除掉呢。”
“娜娜,你不要這樣說哇……”安多洛夫委屈極了,搓着手繞着這對黑龍兄妹團團轉,“我是個軍人!就算我真的是小奈的競技對手,我也會直接提出決鬥,不會玩這些陰險的無聊把戲的!”
“是嗎?那看着我的眼睛。”奧妮說。
安多洛夫馬上眼也不眨地望着奧妮,一雙清澈漂亮的赤色眼瞳亮晶晶的,他的表情看起來無辜極了。
“可惡。”奧妮十分惱怒,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奈法利安之前的推斷很有道理——的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安多洛夫都不可能是奈法利安的敵人。
“奶爸,你知道薩菲隆這個人嗎?”奈法利安漫不經心地問,然後立即引來奧妮的虎視眈眈。
“薩菲隆?”安多洛夫皺了皺眉,“當然知道了——他是個大塊頭,目前在南區警署里供職的就他一條藍龍,其餘的全是紅龍。”
“嗯哼?”奈法利安示意中將繼續說下去。
“他的故事說起來可長篇啦,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傢伙。”安多洛夫說,“回頭有機會再講給你們聽吧,現在我要去找我弟弟啦。”
“卡卡嗎?”奈法利安問。
“是的是的,我的弟弟卡卡洛夫。”安多洛夫睜大眼,緊盯着他,“難道……難道你見過他?小奈?你知道他在哪裏嗎?他現在……他現在好不好?”
原來卡卡的全名叫卡卡洛夫。
安多洛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大串問題,看來他真的很牽挂這個弟弟,一提到卡卡就立即亂了分寸。
“不,我沒有遇到過叫這個名字的人。”奈法利安搖了搖頭。
“他也許……他也許用了其他名字,他大概有我肩膀這麼高,有些消瘦……很健談,是個樂天派……”安多洛夫比劃着。
安多洛夫對他弟弟的記憶還停留在很久以前,當奈法利安遇到卡卡的時候,那條紅龍已經沒有安多洛夫的肩膀那麼高了,而且也不是“有些消瘦”,幾乎就是瘦得皮包骨頭,卡卡的確健談樂天,以至於當他嘰嘰呱呱喋喋不休的時候,總讓人擔心說那麼多話會不會把他最後一點力氣用光,然後說著說著就這麼倒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弗洛爾說卡卡的生命跡象已經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且一身是病,骨骼畸形——可見卡卡的確是越來越虛弱了,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有個這麼強壯的哥哥,同樣身為紅龍的卡卡為什麼會這樣呢?奈法利安無法相信作為一條紅龍巨龍會如此羸弱,所以那天在厄運之門前,當戈多克大王和他的打手企圖對卡卡等人不利時他才故意旁觀,就是為了想逼卡卡出手。
不出他所料,關鍵時刻卡卡果然出手了。
“我最後一次感應到他的氣息是在厄運之槌。”安多洛夫沒有留意奈法利安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他用了我的統御光環……五十多年了,他從來沒借過我的紅龍之力,這次居然用了……”
他轉臉望着奈法利安和奧妮,兩人為之一怔。
安多洛夫粗獷剛毅的臉上掛着淚痕,這位紅龍中將居然在哭。
“卡卡他……卡卡他一定是出事了!”安多洛夫緊攥着拳頭,“五十多年沒有他的消息,直到前陣子維埃蘭先生才告訴我他在兩年前就躲進了青銅競技場……加起來對他來說已經一百多年了……咳!”說完他又抬起頭對奈法利安和奧妮說:
“小奈,娜娜,這次我一定要找到卡卡,然後把他帶回艾澤拉斯,如果我趕不及在下一次青銅龍時間系統維護前離開這裏,你們也別管我了。”
奈法利安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關於卡卡的事,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
直覺告訴他這對紅龍兄弟並不和睦,安多洛夫到處尋找弟弟,但卡卡卻對他的哥哥避而不見——卡卡之所以躲到青銅競技場裏,過着遠離現代文明的生活,就是為了避開安多洛夫,他寧可過着朝不保夕、連性命都時刻受屠龍旅團威脅的生活,也不願意回艾澤拉斯,看似弔兒郎當嬉皮笑臉對什麼事都無所謂,但實際上卻是一直在自我放逐……卡卡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這傢伙究竟在想什麼呢?
現在安多洛夫也來到青銅競技場,感到自己“平靜生活”受到侵擾的卡卡便想方設法地打算離開,所以他纏上了奈法利安,但在奴隸暴動中他被迫“借用”了安多洛夫的紅龍之力,這樣便等於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於是忙不迭地逃走了。
弗洛爾說過類似“紅龍孿生兄弟背負着悲哀宿命”一類的話,這與安多洛夫和卡卡洛夫兄弟有關嗎?
“你現在打算去哪裏?”奈法利安問。
“我要去厄運之槌看看。”安多洛夫說。
奈法利安暗想你去了那裏也沒用,卡卡怎可能還待在厄運之槌,早就不知遛到哪裏去了。
“卡卡他一定是想離開青銅競技場吧。”奧妮開口道。
“是……是嗎?”安多洛夫擦了擦眼睛,“娜娜你——”
“別問了,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在哪裏,況且你現在還沒有擺脫你是我哥哥的敵人的嫌疑,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嗚嗚。”
“別嗚了,你不是要找卡卡嗎?”奧妮說,“這個地方就只有一個出口,只要守在那裏,獵物——我是說,你弟弟早晚會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個主意不壞。”奈法利安說,“在出口開啟前的這些時日裏,我和娜娜正好可以繼續修鍊一下,而奶爸你就做我們的跟班吧。”
“可是……”
“你不想找到你弟弟,然後一起回艾澤拉斯過幸福的生活么?”奈法利安問。
“想哇。”安多洛夫眼巴巴地點着頭。
“那就照我說的做。”奈法利安說,“你一定會遇到卡卡的。”
於是在黑龍兄妹的連哄帶騙下,單純的安多洛夫中將便跟着他們上路了——戰鬥經驗豐富的安多洛夫在處理兄弟關係上顯然十分笨拙,而奈法利安和奧妮克希亞這對兄妹的感情和默契實在令他羨慕不已,所以安多洛夫很自然地把他們當成了“模範兄妹”,並且不時憧憬着他和卡卡有朝一日也能如此,而不是冷淡到一百年都不見面。
在前往拉蘇維奧斯之塔的路上,常常發生那種一遇到點風吹草動安多洛夫就不能自己,以為是他的弟弟卡卡洛夫想通了來找他了的情況,起初奈法利安和奧妮還會取笑他,後來就開始不耐煩起來——黑龍的耐性普遍都不太好——每當安多洛夫逮着點動靜就嚷嚷“是卡卡!”或者是“卡卡你在哪裏?”的時候,奈法利安和奧妮就會從坐騎背上跳起來把他們的奶爸中將暴揍一頓,可憐的安多洛夫為了找到他的弟弟,只好忍辱負重地屈服於黑龍兄妹的淫威之下——奈法利安向他保證到了拉蘇維奧斯之塔一定能遇到卡卡,安多洛夫問他為什麼那麼肯定時奈法利安總說那是直覺。
“跟着我們就對了,反正你這樣毫無頭緒地亂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奈法利安如是說。
如果一個人鐵了心地想要躲着你,無論你力量再強、權勢再大也無濟於事。況且如果真逼急了,搞不好會發生最糟的情況——那隻聒噪的猴子好歹也是奈法利安來到青銅競技場后遇到的第一位同族,而且也幫了他的忙,奈法利安可不想看到卡卡被他那搞不清狀況的紅龍哥哥逼上絕路。
他並不着急趕時間,但安多洛夫則是心急如焚,好幾次實在忍受不住離開奈法利安和奧妮克希亞的前進路線自己單獨行動,但總是過上幾天就會一無所獲垂頭喪氣地跑回來。見安多洛夫心神不定,奈法利安本想在路上探探關於那位藍龍警官薩菲隆的底細,也只得作罷。
穿過淺灘戈壁,越過浩瀚荒漠,翻過連綿雪峰,踏過茫茫草原——青銅競技場是個很奇特的地方,不同的地域景觀被錯亂地交織在一起,造就了風情各異的人文地理,在這裏沒人感到有什麼不妥,因為“本來就是這樣的”。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競技場隨處可見,有些比厄運之槌的規模還要大上幾倍,有些卻小得就像是一個拳擊賽場,種族不同、語言不同、風俗不同,唯獨競技這件事是相同的,正如“青銅競技場”這個名字所昭示的那樣,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競技場,每個人都無可避免地被綁上了戰車,註定要在拼殺中把他們短暫的生命消耗殆盡——這裏是對現實的某種影射,實際上艾澤拉斯也是一樣的,只不過被各種文明社會的產物加以裝飾了而已。
三條龍就這樣朝地平線上直指天際的拉蘇維奧斯之塔前進着,屠龍旅團不存在了,他們也懶得變成龍形態直接飛過去,一是不想太引人注意,以免驚動可能早已逃到拉蘇維奧斯之塔的弗洛爾,二是路途遙遠,他們三位都是不太善於飛行的巨龍,真要長途跋涉也是件很耗費體力的事。
這段時間他們好像脫離了一切,天高地遠,心好像空曠起來,記憶也隨之變得慵懶——無論是獸人奴隸,還是弗洛爾的屠龍旅團,似乎都是夢。
十六天後,奈法利安、奧妮克希亞和安多洛夫終於抵達了傳說中的拉蘇維奧斯之塔。
這裏非常熱鬧。
以至於初來乍到的他們都感到有些不太適應。
“歡迎來到拉蘇維奧斯之塔。”
“拉蘇維奧斯之塔外圍賽第六十七輪比賽即將在三小時后開始,請還沒有註冊的競技隊伍立即到登記處登記報到!”
“造型經過全新設計的t2套裝正在展覽區公開展示,現在參加抽獎活動,還能贏取試穿機會!”
“賽況通報:在剛剛結束的拉蘇維奧斯之塔季後賽區的比賽中,燃燒惡魔軍團隊以壓倒性的優勢戰勝了艾露恩姐妹隊!這樣一來燃燒惡魔軍團隊在總比分上已經三比一領先於他們的對手,如果在下一場比賽中還能獲勝的話,就可以成功晉級!”
到處都是一片繁忙景象,全副武裝的競技者們走來走去,他們的裝備和厄運之槌的那些同行相比就明顯華麗了許多,大多以史詩品質的紫色裝備為主。有些是各地競技場選拔出來的代表隊,有些則是臨時招募隊員。弗洛爾的屠龍旅團發生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青銅競技場,直到半個月後拉蘇維奧斯之塔里還有很多相關議論,一路上奈法利安他們也聽了不少。
當奈法利安、奧妮克希亞和安多洛夫一走進這個所謂的“勇士大廳”就立即引來不少注視,龍族即便化身為人類形態,走到哪裏也都會引人注目:英俊的奈法利安和美艷的奧妮克希亞站在一起,哪怕偷偷沖他們看上兩眼都是美的體驗,至於他們身後那個壯碩魁梧的光頭巨漢一看就是這對俊男美女的打手保鏢什麼。
安多洛夫才不管這麼多,只顧着四處張望,似乎卡卡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他的視野範圍內。
“小奈,娜娜,你們兩個待會再擺造型好不好?”安多洛夫戳了戳奈法利安,“先幫我找卡卡……”
“需要我們舉着牌子幫你找嗎?”奈法利安問。
“卡卡也不一定就在這裏啊。”奧妮克希亞說,“離出口開放還有將近一個月呢。”
“唉。”安多洛夫失望地垮下肩膀。
“諸位是來參加競技比賽的嗎?”有人上前搭話了,那是個穿着一身t2.5征服者套裝和其他紫色散件的人類戰士,所到之處全是羨慕和崇拜的眼光——t2.5是拉蘇維奧斯之塔超級挑戰賽區才能買到的高級裝備,而超級挑戰賽區是僅次終極爭霸賽區的第二級競技區域,只有具備超強實力的強者才能晉陞這個等級。這個戰士看起來在這裏很有名,眼下他居然直接上前與那三個新面孔搭話,實在是讓周圍的人眼紅不已。
媽的,這三個傢伙怎麼一來就撞大運!
“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是普通人,我的戰隊裏就需要像你們這樣的精英。”那人類戰士說,“加入我們吧!我們可以一起——”
“走開。”奈法利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頓時引來一陣吸氣聲。
“……”那人類戰士顯然沒有料到會被如此乾脆地拒絕,完全下不了台——在這裏沒人不認識他的,這個傢伙真是不識抬舉!
“不考慮一下嗎?我的戰隊可不輕易招募隊員。”他看了看面前三人,“這位女士是個法師,這位先生是聖騎士吧?你是……”他望着奈法利安,卻一下子猜不出他的職業。
“等一下。”奈法利安突然轉念一想,改了主意,“你很有名是吧?”
“是啊……”
“你對這個地方很了解,到處都有眼線是吧?”
“是啊……”
“要找個人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吧?”奈法利安又問。
“是啊……”
“好吧我們加入。”奈法利安做出決定。
然後他們三人就跟着那個人類戰士走了。
“小奈,你打算怎麼做?”一頭霧水的安多洛夫忍不住小聲問。
“我這不是在幫你找卡卡嗎?”奈法利安說。
“可是,跟着這個人類參加什麼競技比賽,真的沒有問題嗎?”
“能得到卡卡的消息就可以了,管那麼多幹嘛。”
“那個……也是。”
正當他們一行人穿過勇士大廳東區要前往訓練場時,奈法利安突然在一片噪雜的喧鬧聲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你到底要不要跟我簽約?”
“有了我這個王牌經紀人,你很快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那當然了!我不知已經捧紅了多少人!好比最近在厄運之槌很紅的那個無敵拳王維克多就是出自我的苦心栽培……什麼?你居然沒聽說過?我的天你不至於這麼孤陋寡聞吧?他現在已經紅透了半邊天你居然跟我說你不知道這個人?看來我得重新考慮考慮了——你到底是不是在這個圈子裏混的呀?”
聽到這個聲音,和那招牌般的花言巧語,奈法利安眼睛瞪得滾圓。
順着那聲音望去,只見人群中有個扎着頭巾、幾乎快被身上的大背囊壓垮的瘦皮猴子,正拉着一個憨厚老實的獸人舌燦蓮花。
“怎麼啦?”安多洛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沒什麼。”奈法利安面色如常,若無其事。
但那隻瘦皮猴子卻突然看到了他們。
原因無它,魁梧的安多洛夫站在人群中簡直像座鐵塔,而他那閃閃發亮的光頭就像鐵塔上的探照燈。
順着那盞探照燈朝下看,便是一張方方正正留着洛腮胡茬的臉。
瘦皮猴子倒抽一口冷氣。
揉了揉眼,再看。
這不是幻覺。
那座鐵塔身邊有個漂亮的足以令人無法呼吸的女人。
“令人無法呼吸小姐”身邊是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那不是……那不是小奈嗎?
瘦皮猴子和奈法利安的視線碰在了一起,然後很快就有第三束好奇的目光摻和進來。
六目相對。
“卡卡先生,要跟你簽約的話……我該怎麼做呢?卡卡先生?……”
瘦皮猴子、奈法利安和安多洛夫愣了足足十秒有餘。
“卡卡先生?你要去哪裏?……”
無暇理會那個獸人的詢問,瘦皮猴子哧溜一聲貓着腰鑽進人群里沒了蹤影。
“那個人……”安多洛夫有些口吃地說。
“沒什麼,跑龍套的街頭小騙子而已。”奈法利安乾笑兩聲。
“哦。”安多洛夫應了聲。
但跟着奈法利安走了兩步,這位紅龍中將突然覺得不對了。
那個人……那個人……
那個人他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就在瘦皮猴子即將鑽出人群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咆哮。
“卡卡!!!!——————”
這聲夾雜着龍嗥的怒吼當場震掉三盞吊燈,嚇得周圍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地跳起來,以為是什麼天災降臨,安多洛夫的吼聲激起的音浪把人群撞出一個大口子,那巨人赤目圓瞪,雙拳緊攥,渾身緊繃的肌肉幾乎把身上的衣物撐裂,所有人都被這個凶神惡煞的紅眼巨人嚇呆了,見他邁步紛紛躲閃,生怕自己被他一腳活活踩死。
“卡卡你給我站住!!!!——————”
聽着身後的大嗓門,瘦皮猴子剎住腳步,放下背囊,從裏面掏出一雙超級地精火箭鞋慌慌張張地套在腳上,兩個腳後跟一碰,整個人“轟”的一聲帶着一股濃煙霎那間竄出四十碼開外,連背囊都不要了。
站住才有鬼了,瘦皮猴子心裏嘀咕,小奈你真夠意思!我對你這麼好,你就帶着那個傢伙來找我!
瘦皮猴子不是別人,正是紅龍中將安多洛夫一直以來四處尋找的孿生弟弟,卡卡洛夫。
安多洛夫一看到卡卡就凶相畢露,奈法利安暗吃一驚——這奶爸中將該不會跟那猴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吧,看安多洛夫那架勢簡直就是要把卡卡剝皮抽筋,難怪卡卡會到處躲他,要是被這條紅眼大暴龍逮着,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見卡卡逃得快,安多洛夫急了,眼中紅光一閃,腳下現出光紋,唰的一聲急速擴展開來,轉眼間已幾乎將整個勇士大廳東區和半個訓練場籠罩其中,光環半徑足有兩百碼——與此同時,處於光環範圍內的所有人都感到自己腳下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住了似的,靴子裏就像灌了鉛一樣根本邁不開步子,甚至包括奈法利安和奧妮在內都受到影響。
奈法利安暗忖奶爸中將的統御光環該不會是萬能的吧?——除了群體繳械、群體攻擊力加倍、群體防禦力加倍……還能群體限制移動力?
在統御光環的作用下,卡卡的超級地精火箭靴的性能也開始急劇下降,更糟糕的是,他的鞋子開始冒出大量黑煙,還不時地迸出火星——地精工程學的產物果然就是這樣,一到關鍵時刻就靠不住!
卡卡停下來脫掉地精火箭靴,剛剛丟到一邊就“轟隆”一聲爆炸了。
“卡卡!你……你怎麼了?!”
見那赤瞳巨漢像座移動鐵塔似的朝他大步奔來,卡卡忙不迭地把濺到身上的火星撲掉,然後從腰帶里掏出一瓶迅捷藥水和一瓶自由行動藥水,一仰脖統統喝掉,解掉統御光環的效力,繼續沒命地逃。
“嗨!臭小子你亂跑什麼?”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是偷東西被抓包的竊賊吧?”
“一看就覺得不像是正經人啊。”
“……”
卡卡慌不擇路,四處橫衝直撞,惹來白眼和抱怨無數,但他壓根無暇顧及這些。身後那些衝著他大呼小叫的人很快就被下一輪衝撞弄得人仰馬翻——安多洛夫全速奔跑起來簡直像輛裝甲車一樣,瘦小的卡卡能鑽過去的地方他非得撞開個大口子,就連那些身披重鎧背着盾牌的戰士也被他撞了個七零八落。
卡卡把一路上所有能關的門都鎖上,一切能推倒的東西都用來做路障,但對於安多洛夫來說完全形同虛設,就連被鎖住的三寸厚的鋼板門也被他用膀子撞得歪歪扭扭,他甚至直接破牆抄近路,所到之處就像刮過龍捲風一樣——儘管性情溫厚,但紅龍中將到底是紅龍中將,發起狠來破壞力驚人,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卡卡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一些堆在路邊的木頭箱子什麼的也推不動了——劇烈的追逐令他本來就捉襟見肘的體力急劇消耗,他急促地喘息着,捂着胸口,忍着呼吸帶來的疼痛繼續逃着。相比之下安多洛夫的體力簡直像是無窮無盡一般,似乎再這麼跑上幾十公里也是小菜一碟。
“卡卡!卡卡……別再逃了!”
感到卡卡的紅龍之力越來越弱,安多洛夫急怒交加,急的是卡卡身體不好,這麼跑下去萬一撐不住,這具人類的身體說不定就徹底報廢了,怒的是有一件事他不明白。
這件事他始終就沒弄明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以前……安多洛夫已經想不起來那是多久以前了,但在他的記憶中,他們兄弟倆曾經有過很快樂的時光,那時他們形影不離,連得到點什麼好吃好玩的都不忘替對方留着……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們變成了這樣?!
當他進入成年期加入軍隊后,和卡卡的聯繫就越來越少,他只知道卡卡病了,一開始他也沒放在心上,卡卡從小體質就不太好,總會有些小病小痛的,但對於紅龍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卡卡的病一直沒好,每次安多洛夫休假回家,卡卡總用各種理由避而不見,難得見上一面,卡卡的態度卻是出奇得冷淡,安多洛夫以為是他參軍離家太久疏於聯絡讓卡卡不開心,也沒放在心上。可後來他和卡卡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每次見到卡卡都發現他比以前更消瘦了,一問起來卡卡只會冷冷地說:沒什麼,我很好。
就連神經大條的安多洛夫也開始隱隱覺得他和卡卡之間似乎有些問題了,可他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來沒人告訴他什麼,大家只會故作驚奇:哎?不會吧?你們兄弟倆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
安多洛夫知道大家有事瞞着他,然而當他還沒弄個水落石出的時候,卡卡失蹤了。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就是五十七年前,在阿拉希第七十六軍事基地。
之後卡卡就這麼消失了,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人得到過他的半點消息。
心急如焚的安多洛夫四處尋找卡卡時,曾經有人對他說過一些話,大概意思,就跟那條叫弗羅爾的綠龍所說的差不多。
他和卡卡,真的是一對遭到詛咒的孿生兄弟嗎?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紅龍教父,維埃蘭·瓦拉斯塔茲。
安多洛夫希望紅龍教父告訴他真相,但維埃蘭什麼也不肯說,直到他放下所有自尊,單膝點地以龍族君臣的最高禮在紅龍教父的別墅正廳里跪了整整一天,維埃蘭才鬆了口。
“中將,你想求我什麼?”
“我想知道我和我弟弟之間的事。”
“我不能告訴你,除非得到女王的首肯。”
“那至少告訴我,卡卡他現在在哪裏。”
“就算能找到他,有些事也是無法改變的。”
“求求你,維埃蘭大人。”
紅龍教父沉默了很久,安多洛夫一直跪在地上望着他,之後維埃蘭終於暗示他跟着奈法利安前往時光之穴進入青銅競技場的話,“或許能遇到那個人”。
現在他果然找到了卡卡。
雖然跟記憶中最後一次見面的樣子差了很多,但安多洛夫知道那就是他的孿生弟弟。
這一次他決不能再讓卡卡逃掉了。
至少……至少讓他這個笨蛋哥哥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他不要一直都被蒙在鼓裏。
如果把一切都說清楚后,卡卡還是不願意見到他……
他會尊重卡卡的意思,悄悄地走開,再也不來打擾卡卡。
……
卡卡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他蹙着眉頭,捂着胸口,表情看起來很辛苦。
“卡卡!……你……你怎麼了?”安多洛夫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別過來。”卡卡扶着牆,聲音低啞地說,即便隔着汗衫也能看到他那上下起伏的胸膛上嶙峋的肋骨,安多洛夫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他的弟弟過得不好,要不然也不會痩成這樣……這哪還像條紅色巨龍?這麼近的距離他都得聚精會神才能感應到卡卡的巨龍氣息,安多洛夫知道這並不是因為卡卡怕被屠龍旅團發現,而是因為——
卡卡的生命跡象的確已經微弱得近乎於無了。
“卡卡,你……你病了嗎?哥哥可以幫你……”安多洛夫的掌心閃出白光,他剛上前兩步,就惹來卡卡的厲聲警告:
“別再靠近我!!”
也許是突然高聲怒吼的緣故,卡卡重重地乾咳了兩聲,等他直起腰抬起頭來,嘴角已滿是血絲。
安多洛夫一咬牙想衝上去逮住卡卡,但卡卡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掏出一把槍,二話不說頂在了自己太陽穴上,並且上了膛,嚇得安多洛夫停下腳步直吼:
“你……你別做傻事!該死的!把槍放下!!——”
“你到底還要我怎樣才肯罷休?”卡卡咬牙切齒,胡亂用手臂擦着嘴角的血,但他越擦血卻似乎涌得更多,“都是你的,安多先生,全都是你的,我什麼也不跟你爭,我什麼也爭不過你——”
他朝地上吐了口混着血絲的唾沫,繼續瞪着面前的紅龍中將:
“從一出生開始,我就是個累贅,不會巨龍吐息,不會順勢劈斬,多走幾步路就要休息,被太陽多照一會就頭昏眼花;成年紅龍個個壯碩如牛,我卻骨瘦如柴,就連那話兒都小得沒膽子掏出來給女人看——我就是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你滿意了?家族裏不需要我這種沒用的東西,他們需要像你這樣優秀的兒子來繼承一切,於是自慚形穢的我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也不出來丟人現眼,你滿意了嗎?”
“卡卡……我……”安多洛夫瞠目結舌,他壓根沒想到卡卡會一見到他就說出這樣的話來,此時那條羸弱的紅龍正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這令安多洛夫心底陣陣發寒。
“在艾澤拉斯到處都是你的眼線,我連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不過也是,像我這種廢物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呢?要是讓老頭子知道我靠坑蒙拐騙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維生他會有什麼反應呢?也許什麼反應也不會有,反正他早就沒當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了。”卡卡聲嘶力竭地衝著安多洛夫咆哮,“現在我離開了艾澤拉斯,我躲到這個鬼地方來混吃等死,你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非要讓我襯托出你的光輝偉大才會讓你滿意么?你幹嗎就不肯放過你的弟弟,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死掉?”
“我不會讓你死!!”安多洛夫的聲音更大,“卡卡,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可是我不會讓你死!……該死的,你是我弟弟,我怎麼會——”
“你不用再說了。”卡卡冷冷地盯着他,“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你……你起碼讓我知道我哪裏做錯了!”一頭霧水的安多洛夫跺着腳,被卡卡的話氣得團團轉,“我……我不知道我走了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突然……什麼家族?什麼繼承?……你究竟在說什麼?卡卡,我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好不好?……”
“你沒做錯什麼。”卡卡漸漸平靜下來,口氣也越來越冷,“這是我們的宿命,無論做什麼也沒法改變。”
“你還在因為她生哥哥的氣?”安多洛夫皺着眉頭。
“她?”卡卡皺了皺眉,“誰?”
“羅娜塔蓮。”
“哦,你老婆啊。”卡卡冷笑,“對於我來說她只不過是想趨炎附勢才纏上我,之後發現原來我還有個比我好很多倍的哥哥,就把我丟開然後愛上你的無數女人其中的一個罷了——沒關係,我已經不介意了,你們結婚後不是也很幸福嗎?我還是一個人無拘無束比較習慣。”
“我們已經離婚了。”安多洛夫低聲說。
“那可真是遺憾。”卡卡聳了聳肩,“接下來你想說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和你那美麗溫柔的夫人感情破裂,又是因為我的緣故?從小到大一直給你惹麻煩,現在我人都不在艾澤拉斯了還能讓你如此不幸,看來我真是罪孽深重——不如現在就死在你面前算了。”說著手指一緊就要扣動扳機。
安多洛夫的統御光環緊急發動,卡卡手裏的槍頓時失效。
咔——
“我真的無所謂。”卡卡說,“什麼時候死都可以——”
“再做這種事……再說這種話……”安多洛夫全身發抖,“我饒不了你!!——卡卡,那槍會要你的命!!”
奈法利安和奧妮遠遠地看着。
“好像吵得很厲害呢。”奧妮說。
“那兩兄弟到底是怎麼了?”奈法利安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以後應該不會也這樣吧?”奧妮問。
“再說這種話……”奈法利安學着安多洛夫的口氣,“我可饒不了你,娜娜。”
“啊,卡卡又逃了。”奧妮指着前方。
奈法利安轉頭一看,卡卡果然再次奪路而逃——這隻猴子可真夠滑頭,停下來說了那麼多話就是為了抓緊時間回復體力好繼續逃嗎?……
但卡卡這次並沒有逃太遠。
當他推開最後一扇門,即將離開拉蘇維奧斯之塔衝進森林時,他的面前突然全無徵兆地出現了一堵肉牆。
卡卡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就這樣結結實實地一頭撞上了那堵肉牆。
對方紋絲不動,卡卡卻被咚的一聲彈了回去,摔了個四腳朝天。
“媽的。”他揉着自己差點被撞歪的鼻子咒罵著,抬頭一看卻愣住了。
那堵突然橫在他面前的肉牆,是個塊頭比安多洛夫還要誇張的巨人,他站在那裏簡直像座大山,擋住了光,龐然黑影將卡卡整個人籠罩其中。
這個超級巨漢穿着一身——警察制服。
沒錯,與這個充斥着冷兵器和魔法的世界格格不入的警察制服。
他胸前的泰坦尼亞南區警署徽標閃閃發亮。
“請問,你是卡卡洛夫先生嗎?”巨人警官開口詢問,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就像是一塊鉛。
“不,我不是,你找錯人了。”卡卡毫不猶豫地搖頭。
就在這時,緊追不捨的安多洛夫驚天動地的吼聲從他身後傳來:
“卡卡,你給我站住!把話說清楚!!卡卡!——”
卡你個x啊!卡卡氣得牙都癢了。
“卡卡?”巨人警官狐疑地抬頭看了看安多洛夫,又再次低頭俯視着地上的瘦皮猴子。
“那個人是紅龍中將安多洛夫……”他的眼中騰起兩簇水藍色的光。
“你就是卡卡洛夫吧?”
“……”卡卡把心一橫,“是又怎麼樣?”
“很抱歉,我得把你的頭帶回去。”
“哦,是這樣。”卡卡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我……我實在沒別的辦法了。”
“是啊,我也一樣。”
然後卡卡突然回頭殺豬似的尖叫起來:
“哥哥!這個傢伙要殺我!快救救我啊!!——”
一聽這話安多洛夫的大腦應聲短路,立即不假思索地朝那個大漢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