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實
皇后回到寢殿之後將所有人都打發了下去,自己閉着眼睛躺在軟榻上。
一會兒以為小宮女偷偷的到茉莉耳邊說了兩句話,茉莉將小宮女領導自己房間打發了二兩銀子之後,小宮女喜滋滋的走了。
茉莉立即到了寢殿,看見皇后靠在軟榻上睡覺,一時間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去打擾。
皇后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睜開了眼,看了站在門口的茉莉一眼:“進來吧。”
茉莉快步上前。
“怎麼樣了?”皇後端起旁邊小桌上的茶問道。
“啟稟娘娘,劉昭儀將曹貴人攔了下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劉昭儀紅着眼睛走了呢,回到長安宮還哭了一氣兒呢,據她身邊服侍的宮女說,那位曹貴人着實目中無人了一點,現在整個長安宮上下都在說曹貴人仗着自己現在得寵給了劉昭儀氣受。”茉莉說罷低頭立在了一旁,等着皇后還有什麼吩咐。
皇后露出了早上的第一個笑容:“當真沉不住氣,下去吧。”想了想又在茉莉快要出門的時候喊了句停:“等等,曹貴人現在聖寵正濃,連本宮都要避其鋒芒,朝下面交代都小心着些。”茉莉垂頭應是,於是一上午的時間長安宮的留言就傳到了整個後宮之中。
皇后則好心情的寫起了字,等着曹洛瑩下午來求自己,原本想扶持林選侍,沒想到累的自己又被皇上斥責了一通,還故意免去了曹洛瑩的請安來下自己的面子,讓自己不敢再輕舉妄動。
不過自己不動又如何,這宮裏多得是要給她顏色瞧瞧的人,自己只要在旁邊等着,讓她主動來求自己豈不是比之前自己主動去扶持她來的更妙?
曹洛瑩聽到趙忠的話后並沒有想像中的慌亂,她冷靜到自己都吃驚的地步。
不用說,自己是着了那位劉昭儀的道了,後面的流言相信康嬪也添了把柴,至於其他順水推舟的讓流言加速流傳的人,相信也一定很多,不過自己現在根本查不出來。
曹洛瑩迅速的在心中盤算着這些流言會給她造成多大的傷害,想來想去,只要皇上和皇后不追究,其實這事對她根本不會有什麼傷害。
從早上請安時皇后的態度可以看出來,現在的皇后定然已經被逼迫到了一個岌岌可危的地步。否則沒道理今天早上就將自己一個小小的貴人那般輕輕放下,皇後會那種作態一定是擔憂現在皇上對自己正在興頭上,現在這個關頭她不願意再因為自己一個小貴人惹得皇上不快。不僅如此,如果此時自己求到她那裏,相信皇后一定會伸出援手。
可曹洛瑩很快就放棄了這條路,皇后現在根本自身難保,自己沒理由去登上她那艘隨時有可能沉沒的船。
不能從皇后那下手,就只能動皇上的心思了。
這流言既然這般浩浩蕩蕩的傳了出來,她們就一定會讓這事進了皇上的耳中讓皇上厭惡了自己。
曹洛瑩分析着現在的形勢,在想想自己這段時間接觸下來的皇上,把趙忠叫道身邊,讓春華取來了庫里的一小塊黃金的佛牌。
“娘娘?”春華有點吃驚,那塊佛牌是曹洛瑩從宮外帶進來的,向來保管的精細,想來應當是家人給的重要之物。
曹洛瑩笑笑:“拿過來吧。”她進宮時除了那塊佛牌和一些首飾銀錢衣物,其他什麼都沒帶。那塊佛牌是他爹成了知縣之後給她攢的,她想來珍視,可現在是用錢的時候,宮中得的賞賜都是經了銀座司的手的,上面有明確的標誌,到了哪那邊也都錄得有冊子,她是不可能用來收買人的,否則誰要加害她直接在事發后把東西留下就能輕巧的嫁禍與她了。
所以此時她手上能用的值錢之物也就只有那塊佛牌了。
拿着剪刀剪掉上面她母親親手幫她打的絡子時,曹洛瑩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趙忠和一旁的春華看到都默默的低下了頭。
曹洛瑩略顯粗魯的把佛牌取了下來遞給趙忠:“把它給那個通知你消息的膳房小太監,現在還不到四點,趕快趕去,讓他傳出去曹貴人不僅不將劉昭儀和康嬪娘娘放在眼裏,還膽大到視祖宗定下來的禮法於無物,侍了寢后不去給皇後娘娘請安,鄉下來的就是鄉下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
無視兩人一臉你瘋了的表情,曹洛瑩說道:“快去。”
趙忠值得硬着頭皮又朝膳房跑去。
因為曹洛瑩之前接到了侍寢的旨意,所以今日讓趙忠提前了半個時辰去膳房,好讓自己早早用膳再沐浴更衣,總不能帶着一身菜味兒去給皇上侍寢吧。
尚膳監那邊因為頭上懸着個東廠,就怕她沒要求,她就這麼一個小請求,還是為了侍寢,尚膳監那邊自然是無不應從。
所以等趙忠第二次來到膳房,也還不到飯點,大部分提膳的太監宮女都還沒來。
將陸一叫道一邊把曹洛瑩的吩咐說了,陸一一副你耍我呢的表情:“趙哥哥,你這不是讓奴婢為難嗎?”
曹貴人可是他們掌印親自吩咐要伺候好的人,自己去傳她的壞話,這不是老壽星上吊——找死嗎?
趙忠將佛牌遞到他手上:“陸弟弟,我們娘娘就想請你幫這麼一個忙。”
陸一拿着手上這塊金佛牌感覺到分量不低,收起來笑着:“娘娘既然有吩咐,那奴婢定當是要聽命的。”
趙忠在心中暗罵,胃口真大,不過臉上還要堆着笑:“那就謝謝陸弟弟了。”
“娘娘...”桃香伺候着德嬪用膳,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德嬪凈了手坐在飯桌上看着她。
桃香猶豫了一下,就把剛剛在膳房提膳時聽到的流言學給德嬪聽了一遍。
德嬪放下筷子,在殿中踱了兩步,換來了在門外候着的小太監王英,讓桃香把剛剛聽到的話重複一遍。
“知道怎麼做了嗎?”德嬪問道。
“啟稟娘娘,奴婢定然將此事辦妥。”王權跪着答道。
“下去吧。”德嬪揮了揮手,看着桌子上的菜只覺得胃口大開。心下想到,一個小貴人,還算不上什麼,所以之前自己都沒出手,但是現在......
晚上曹洛瑩到了乾清宮的時候,朱厚熜正靠在軟榻上看書呢,見曹洛瑩進來,抬抬手笑道:“快起來,到這邊坐着。”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反正沒人,曹洛瑩也沒扭捏,朱厚熜在她坐好之後,將她的右手捉到了眼前,掀起袖子,一看,早上明明消腫了不少的手又腫了一些。
當下皺眉看着她,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說著手上不由得用了點勁。
曹洛瑩眼睛一下就紅了。
朱厚熜看着她紅紅的眼睛,不由緩了緩語氣,手上的力道也鬆了些:“這是怎麼了?是朕弄疼你了?”
曹洛瑩搖了搖頭大着膽子環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朱厚熜感覺到胸口有些濕潤,強迫的捏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頭,看着小姑娘委屈的只掉眼淚,想着當真還是個小孩,笑了笑:“怎麼還哭上了?”捏了捏她的手哄她:“跟朕說說,今日這是怎麼了,朕看你來的時候眼睛也有些腫。”。
曹洛瑩低着頭斷斷續續的說著:“今日遇見了劉昭儀,給婢妾講了她與她妹妹的事,當時不覺得,還安慰她呢。”說著抬頭看了朱厚熜一眼,彷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後來回去謄抄經書的時候,突然就想到往日在家中,阿爹常常要追攆着婢妾讓婢妾寫字,那時可當真調皮,一點都不聽話,讓阿爹操碎了心,現在會主動練字看書了,他知道了必定很欣慰。”。
朱厚熜幫她抹掉臉上的淚痕:“這是想家了。”。
曹洛瑩羞澀的笑笑,臉有些紅。
朱厚熜知道這是這會兒不好意思了,故意逗她:“怎麼不說話了?”。
曹洛瑩聲音很小的快速說道:“皇上會笑的...再說...”突然停頓住,臉色也變得慘白。
朱厚熜皺眉:“再說什麼?”。
曹洛瑩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確認他是否發怒,見他像是沒有生氣的樣子,才說道:“嬤嬤說了,宮中是不興想家的...讓...讓進宮后就把...就把自己爹娘忘了。”說著掙扎着要跪下請罪,眼淚又開始簌簌的往下掉。
朱厚熜將她固定在懷中,制止了她的掙動,看着這小丫頭因為害怕變得慘白的臉色,將她攬入懷中,輕怕她後背,不由得思緒就遠了,想到當年自己也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好像是十五歲吧,從安陸一路風餐露宿來到這北京,卻在要進宮時被一堆人攔着,讓自己走皇太子應該走的東華門進宮,逼迫自己認已逝的孝宗為皇考(即生父),而改尊生父興獻王為皇叔考,再看看懷中因為嬤嬤不讓想父母而嚇得直掉淚的曹洛瑩,只覺得憐惜,又對這些狗屁規矩感到憤怒。
幫她擦擦眼淚,看着小丫頭張着兩個濕漉漉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放柔了聲音說道:“胡說,父母子女親情乃是常倫,豈有進了宮就更改之禮,你那嬤嬤簡直一派胡言。”
曹洛瑩聽着他這略顯粗魯的話,眼睛還腫着呢,又有些想笑,可是又不敢。
朱厚熜看着她的表情,也知道剛剛自己有些失儀了,戳戳她的腦門:“真是個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不過也沒生氣。
看到美人這會兒心情好了些,這才想到這起官司的由頭,看着眼前礙眼的腫了一大圈的手腕問道:“怎麼又練字了,手都還沒好呢。”
曹洛瑩有些低落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小聲說:“奴婢性子不好,要練字修修性子。”
朱厚熜什麼腦子,前朝的大臣都不夠他玩,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又被罰了。
想着之前黃錦帶回來的消息,曹貴人不小心沒接住康嬪賜的茶,被罰着抄了經書,當時覺得康嬪當真小題大做心胸狹小,不過後宮之事,除了皇后這種手伸太長踩到自己底線的,自己一向不會多管,想着既然這小丫頭已經抄完了,這事兒應當也了了,自己也就懶得插手,沒想到這康嬪當真沒什麼眼色,私自體罰宮妃還上癮了。
這般想着眼神不由得一暗,想到了憲宗時的恭肅貴妃萬氏。
因着想起了父親,又覺得後宮似乎有些隱隱的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朱厚熜這日也沒心思做些什麼,又幫曹洛瑩上了葯,嘴上命令:“回去不要再寫字了,明日朕要檢查的,什麼時候朕說可以了,你才能碰筆。”
洛瑩看了看他,想說什麼又咬住了嘴唇,最終低頭看着自己在他手中被按摩着的手腕,應了聲是。
朱厚熜搖頭,這般老實的性子,難怪會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