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得得,我錯了,七哥也未免太謹慎了些!”曹休只倒了半盞酒水,一飲而盡。
“九弟,你也莫生氣,我說的話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說給你聽也無妨。你想,子建現在在父親面前那是很得寵的,可近來卻越發狂傲起來,不但將你我兄弟不放在眼裏,就連曹彰也被他各種不恥,子建平日裏心氣高是不假,可也沒有這般不顧兄弟臉面過,今日在大殿,你也看見他那副樣子,身邊圍着一圈的文官拍馬屁,我們兄弟們幾乎是一起長大的,子建絕非是現在這種性子。他當眾不給曹彰台階下,肯定是在警告我們,父親都不會拿他怎麼樣,我們能耐他何?若這個時候,被他從父親那裏參上一記,二哥還有活路?”
曹休悶着頭不說話,也不搭理曹真。
我不明白曹真的話是何意思,只好開口問他:“你們今天又見到子建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曹真正要開口,卻被曹丕講話堵了回去,“子建只是有些煩躁罷了,近來似乎是遇到了什麼不稱心的事情,方才回來的時候,正巧在路上見了他,好像正在和楊修吵鬧些什麼,似是跟女人有關,我們趕時間回來,也並未多做逗留。”
我心中驀地咯噔一下,“是……是嗎?”
“怎麼了?你好像臉色不怎麼好啊婉若。”曹丕擔心的伸手探上我的額頭,“怎麼這麼涼?!”
我平復一下心情,勉強扯唇笑道:“可能早上多喝了些酒,現下上頭了,有些難受。”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醉了的話,硬撐着會很難受。”
“嗯,好,你們聊。”
我從凳子上站起,侍候在一旁的一個婢子過來扶我:“夫人小心着些。”
被婢子扶着直到了偏院,我才緩過氣來,想起來之前在曹植的別院裏最後的一幕,心中就如同扎了一根長刺,動一下,便疼遍全身!
“夫人,你的臉色好蒼白啊,要不要去叫大夫?”
我扶住牆垣,搖搖頭:“不用,只是一時有些暈,休息一下便沒事了,你不用驚嚇。”
好不容易壓下思緒不再去想,身子也緩和過來,便徑直回到房裏,側躺在床上休息。
很快,晚晴便帶着婢子過來,見我躺在床上,只好先吩咐婢子去將生火取暖。我聽是她,便道:“是晚晴嗎?”
“是,是奴婢。”
“幫我準備些清淡的粥來。”
“是。”
“等一下,子桓還在和曹真曹休喝酒嗎?”
“回夫人,大公子已經去書房了,兩位少將軍也在書房裏,大公子讓奴婢傳話,說是讓夫人先好好休息,他和兩位少將軍商議完事情馬上過來。”
“我知道了。”
盯着帳頂上的白色團花,只想着曹植和楊修兩人的對話,‘公子,你太讓我失望了。’‘楊修,我喜歡她你知道嗎?’‘你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那個女人不叫甄宓,她叫甄婉若,是你哥哥曹丕的妻子!’
“那奴婢這就去給您準備粥去了。”
唉,“去吧。”沒什麼起伏的對她說完,便不再言語。我已經面容不再如幾年前那般姣好,現如今已是徐娘半老,承蒙我的夫君對我寵愛有佳,緣何子建竟會喜歡上我?
便是嘆息萬聲,怕是也無法將這件事情釋懷,崔芣是卞夫人的外甥女,與曹植成婚之時我見過一面,端的是個俏麗的佳人,嫁給曹植之後,知書達理,時常到卞夫人處請安侍奉,對曹植盡心儘力,是個難得的好女子。詩經有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佳人,竟不能讓曹植真心相對嗎?
火盆里的木炭噼啪作響,房中一時靜寂如死一般,忽然覺得自己竟不像是自己了,桌子上的茶壺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夫人,粥來了。”
我微微睜開眼,晚晴正端着碗粥坐在床前。清清嗓子,我問她:“幾時了?”
“回夫人,你睡了好一會兒,大公子來過了,看您睡着,讓我們不要驚醒您,說等您醒了再起來吃就好。”
我點點頭,坐起身來,將粥喝下。
“你醒了?”
我側頭看過去,“嗯,剛才醒的。你去哪了?”
“去看看英兒的功課如何了,這丫頭倒是越來越喜歡讀書了。”
“是啊,以前聽到讀書便頭疼,寧可跟着佟兒學女工。現在倒是越發愛讀書了。”我符合著他。
他擺擺手,示意晚晴退下。晚晴將粥碗端起來,施過禮後退下。
曹丕起身過來,在我身邊躺下,“我已經讓墨竹去尋找你說的那個名喚易幾年的人,近日墨竹也傳回來了消息。”
“如何?”
我在他胸前畫著圈圈,一邊問着。
他捉過我的手,讓我枕在他的手臂上,輕聲道:“你也知道,但凡家中有些錢財勢力的人,在家中養幾個食客是常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個叫易幾年的人從墨竹的話里能看得出這個人無關緊要,其實,我覺得墨竹的意思應該是就算我們抓住易幾年,也抓不到子建的什麼把柄,很可能會被子建反咬一口。所以,我倒是比較在意你說的那個名叫姜梨的人。”
“怎麼說?”我將手收回來,繼續在他胸前畫著。
他喉嚨一動,“別鬧,為夫可是半年沒和夫人*,現下正竭力壓抑着呢。”
我忙將手收回,一時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才好。他重又將我的手捉去,放在手心摸索着,“正如你所說,那個名叫易幾年的人和墨竹不相上下,那就是不會輕易將把柄落在別人手中的人,暫且就不用去管他,那個叫姜梨的,絕不可以放過!”
我忽而想起來曹丕是見過姜梨一面的,十年前的紫雲山,曹植差她送我和佟兒回府,那個時候,她用了青瑛的名字,若曹丕現在針對姜梨,他日真的抓獲之後,當年的種種事情豈不全要敗露?
思及此,哪裏還顧得上曹丕說了些什麼,只覺得身上一陣燥熱,額上已經冷汗涔涔。
“婉若?”
“啊?”被曹丕一叫,登時醒悟過來,慌忙應聲,“什麼事?”
“我看你樣子不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捧着我的臉,不讓我的視線離開他的臉。
“沒什麼,沒什麼事情。”
“我是你的夫君啊,有什麼事情,你要連我也蒙在鼓裏?”
他的眼神里摻雜着疑惑,就那麼瞬也不瞬的看着我。我心裏一陣發虛,隨口道:“其實,是之前我才回府的時候,在木橋那裏遇到郭照,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罷了。”
突然想起這件事,便拿過來做了幌子。不過,這件事反正也是要告訴曹丕的。
“她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了?”
“只是覺得她說的一句話很奇怪。她說,‘要怪就怪又回來,說我為什麼不死在外面。”
“豈有此理!”曹丕聽罷,一拳重重的打在床頭,帳子吱吱呀呀作響。我還未見過曹丕臉色這般難看過,只好小聲勸他:“其實,郭妹妹怕是早就知道晚晴不是我,不過郭妹妹和我之間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就是一時說說氣話罷了,你也莫要太生氣。”
“婉若…”
我對他嫣然一笑:“沒事,回頭我再挑些好東西讓婢子們送到曉香院。現在,你要得到王爺的信任,我不會讓你再為府里的事情擔心。”
曹丕未再說什麼,反身將我壓在身下,輕輕吻住我的唇,抵死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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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日,曹丕都忙於銅雀台一事,是以很少有時間回府。
命裁縫為陰姬做好的新裳已經讓晚晴親自送去,晚晴回話說陰姬近來心情看上去好了許多。我說,大抵是因為身邊有了解悶的,是以才好起來的。
二十三這日,卞夫人差人來傳話,說是曹操在二十六日為自己做了生辰宴會,特地知會我一聲。過來傳話的小廝末了說了一句:‘夫人是咱們老夫人的長媳,有些事情還要好生張羅才是。’
我只順從的答應着,讓婢子取了些錢幣讓小廝帶上,說是勞煩他來傳話路上辛苦,便讓婢子帶他去偏廳休息。
小廝走後才不久,我便讓婢子去郭照那裏傳話,讓他收拾收拾,準備一起赴宴。
回來的婢子說郭照聽了很是歡喜,明日便將宴禮準備好,同我一同前去。
我笑了笑,郭照是極聰明的,知道我們要提前一天去王府幫忙。便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事想必子桓也已經知道。”便遣了婢子退下。
晚晴過來給我添茶,一邊問道:“要把大公子的宴禮一併準備么?”
我捏着茶盞想了一會兒,“你去準備吧,婢子裏面數你心思玲瓏,我信得過你。就是佟兒,也比不得你精巧。”
“是。”晚晴應聲擱下茶壺,便退了下去。
我一時覺得無趣,這宴是必然要參加的,與郭照還是要情同姐妹的,和曹植,還是要再碰面的,這真是一件莫可奈何的事情。有些事,偏偏躲不開,有些人,偏偏不能不見。
窗欞上停了一隻雀鳥,蹦蹦噠噠卻也不怕我。我起身走過去,笑它:“你現在心中也很煩亂吧?住在這偌大的府里,到了冬天卻也尋不着食物。”
雀兒歪頭看看我,眼裏有了恐懼,撲稜稜飛去。
我自嘲的笑笑,就連雀兒也知道害怕,即便是你一臉笑意的接近它,它仍是嚇飛而去。
卞夫人的生辰宴是件大事,聽曹丕說,卞夫人一向是崇尚簡樸,從未鋪張浪費,別的庶夫人依靠美色得寵,唯獨他的母親卞夫人,是靠的才智。
雖然與卞夫人接觸的時日不算多,卻也在接觸中摸清了些脾性,當年身為歌姬的卞夫人被曹操看重,相夫教子簡單樸素,深得曹操喜歡,卻從未見過穿戴金銀飾物,可見一斑。
卞夫人既然如此簡樸,今次卻為何要這般鋪張?我將心中的疑問說出,曹丕卻莫可奈何的笑了,“我的母親最初只是個妾室,父親的嫡妻原本是丁氏,但是後來,因為曹昂一事,丁夫人不能原諒父親,便離父親而去,是以母親才能成為正室,只是父親心中有愧,這次是想借母親的名義,請丁夫人返回王宮吧。”
“那丁夫人……可有回來的打算?”
“我倒是巴不得她不回來,我還尚小的時候,母親便經常被她欺負,只是母親性子好,也都忍讓過去。”曹丕面色有些清冷,卻稍縱即逝,笑了笑,將晚晴拿來的賀禮盒子打開,道:“這禮物甚好,母親一定甚是喜歡。”
我笑道:“只是吩咐晚晴不要準備太奢侈的東西,她卻準備了這兩個玉墜,我也很是喜歡。”
曹丕聽罷,便毫不吝嗇的誇了晚晴一番,眼裏頗有賞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