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雖然貝思哲話說到一半就掛了電話,熊橙已經猜到貝翊寧在相親,想起那天他淡漠,驕傲的一句“世界不只有你一個女人”,不由地覺得他的行動挺快,效率甚高。
說起來那天最後不了了之,她也沒有多大的糾結。的確,她對他有心動,尤其是那個雨天,他抱她上車的那一刻,她很明確地有了那種戀愛感覺,只不過後續糟透了,他的態度,說出口的話讓她沒法接受。
她早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你挑釁一句“你敢和我試試看嗎”,就立刻回嘴“試就試試,誰怕誰啊”,她二十四歲了,開始一段戀情之前,至少要搞清楚對方心裏的真實想法。
貝翊寧那個男人……她至今沒有琢磨透過。
……
隔天,熊橙上半天班,下午的時間完全屬於自己,熊暉在學校準備月考,她回家也是一個人無聊,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閑,出去逛逛。
熊橙轉到了綠茵路,一家一家小鋪子逛過去,左挑右選,只看中了一對創意調味罐和一雙黑色的檀木筷,除此之外,別無收穫。
到了綠茵路盡頭,轉個彎就是桃山路,這一片是湖景區,首先入眼的是h市知名的美術館。
熊橙突然想起小凱說過,這個美術館的設計師是貝翊寧,情不自禁地駐步細看了一會。
眼前這座四層的暗灰色美術館不太高,甚至對比其他四層建築顯得有些矮,矮到遠遠望去和湖景區完全融合在一塊;外觀上,方錐和水平塊互相穿插,在周圍茂林修竹的掩映下,好似一座粉牆黛瓦的江南民居,頭頂的全玻璃設計極卻具現代感,看上去既矛盾又和諧。
熊橙走近美術館的側門,看見那不大不小的銘牌右下角題了貝翊寧三個字。
她暗暗詫異,雖然早知道貝翊寧是知名設計師,但總把他的名字和鋼筋水泥,霸氣囂張的摩天大樓聯繫在一塊,沒想到這座平日路過掃一眼頃刻感覺心曠神怡的建築是出自他手。
那麼低調,謙和,柔軟的風格,和他的性格很違和。
又也許,這是他性格的另一面?只是她無緣窺見?
此刻,她置身於竹林清風,在間隙投射下來的淡煦陽光下,安靜思考,悠閑回憶。
也想到了另一件幾乎要被遺忘的事情,很小的時候,媽媽問她長大后想嫁什麼樣的男人,她當時回答是建築師,媽媽問為什麼,她天真爛漫地回答,因為很拉風。
高三的時候,課間同學們談起以後要從事什麼行業,有人堅持說學建築,當時的班主任聽了誠心實意地勸誡:“學建築很苦逼,一千個裏出名的也就一兩個,大部分人只能設計公共廁所。”
當時她覺得班主任說的很有道理,學建築很不切實際,建築師和她也不是一個世界的。
誰會料到,多年以後,她會認識一個姓貝的設計師。
離開美術館,熊橙在桃山路的一家甜品小棧吃了點心,讀了一份周刊,十分悠閑地待到了太陽下山的一刻才離開。
回家的公車突然拋錨,熊橙下車后悶熱口渴,衝過馬路到對面的飲品店買喝的。
因為附近有一家電影院,來這裏排隊買飲品的情侶特別多,熊橙邊排隊邊想,自己好像有三年沒去過電影院了。
上一次看電影是和葉聞雋一起去的,看的是一部無聊的商業片,中途葉聞雋借口去方便溜了,熊橙坐着等了他很久,怕他掉進廁所,起身出去找他,卻看見他站在走廊上和一位穿超短裙的女孩貼得很近,她立刻喊他的名字,他坦然自若地轉過頭,目露笑意,語氣輕鬆地為她們介紹彼此,稱對方是他一個兄弟的女朋友。
直到他們分手后的某天,熊橙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發來的短訊:“聽說你和葉聞雋分手了,正巧,我最近也打算和他分了,說實在他除了器大活好技術深之外,也沒什麼可留戀的。”
熊橙震驚地反問你是誰,對方回復:“我們見過,上回在電影院,你出來的時候我和他已經在洗手間親熱了一回。”
那件事讓熊橙對電影院有了陰影,後面的三年她一次也沒有跨進電影院一步。
但今天,熊橙突然來了興緻,想一個人去看一場電影。
周末的電影院人山人海,熱門電影的票已經一張不剩,幸好有一部冷門的文藝電影,上座率不高,熊橙成功地買到了一張票。
坐在十七號放映廳倒數第二排的中間,熊橙一邊喝飲料一邊看大屏幕。
電影劇情果真如評論所說的一樣,極其沉悶,前二十分鐘基本都是長鏡頭,台詞甚少,熊橙打了個哈欠。
黑暗中,有人走出去,也有人走進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沒有停過。
當劇情進展到深夜,整個放映廳沒有了一絲光線,熊橙耳畔聽到一聲低咳,下一秒,屏幕上天亮了,小鎮的河面霧氣騰騰,一隻水鳥劃過,叫聲劃破靜謐,她轉過頭,驚訝地看見貝翊寧就坐在她後排的位置上。
她愣住的同時,他垂下眼眸,不帶情緒起伏地打了個招呼:“真巧。”
“你怎麼一個人來看電影?”熊橙問。
他鬆開交疊在雙膝上的手,反問:“我為什麼不能一個人來看電影?”
“我的意思是……你也喜歡看文藝片?”
“不怎麼喜歡。”他撣了撣膝頭上不存在的灰,補充了一句,“我是來打發時間的。”
“哦。”熊橙默默轉過身,目光繼續投向屏幕,卻感覺芒背在刺。
片刻后,餘光看見一個黑壓壓的身影逼近,然後貝翊寧就落座她身邊的空位。
“你怎麼坐到我邊上來了?”熊橙意外。
“你這裏的視線比較好。”
“……”
兩人繼續看電影,一個面色冷淡,一個面色不安。
熊橙沒心思再關注劇情發展了,側頭問他:“你真的是一個人來電影院看文藝片的?”
“有什麼問題嗎?”
“你看起來不像是那麼閑的人。”
貝翊寧不置可否,一會後轉移了話題:“那你怎麼一個人來看電影了?”
“我回家是一個人,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到這裏自娛自樂。”
他又不說話了,十分安靜地專註在屏幕上的劇情上,待她誤以為他非常痴迷這部電影,轉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輕輕靠近了他,手指迅速地在他眼前一晃,他沒有反應,她立刻想起他好像是某類睡著了就叫不醒星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他不會睡死在電影院裏吧?
“貝翊寧。”她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你睡著了?”
他果真沒有反應。
她又靠近了他一點,手在他鼻尖不停地晃,擔憂道:“真的睡過去了?”
頃刻,她的手腕被攥住,他睜開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我還以為是一隻蒼蠅。”
“……”
“你好像很喜歡打擾我睡覺。”
“誰讓你上次睡得那麼死,連地震都叫不醒,我怕等會電影結束了,你還醒不來。”
“睡眠有深有淺,個人習慣不同。”
“那你繼續睡吧,我不大驚小怪了。”
“遲了,已經被你吵醒了。”
“好吧,是我打擾你了。”熊橙有點內疚,轉而想起什麼,後知後覺地問,“你怎麼還不鬆開我的手?”
他攥着她的手腕,順勢把她的手壓在自己的大腿上,已經超過二十秒了。
暗光中,他垂眸看着被自己扣住的柔軟,沒有選擇立刻鬆開。
熊橙有點陌生怪異的感覺,又一次提醒:“你還沒鬆開我的手。”
“我知道。”他聲音很低,低得讓她有些聽不清楚,“你急什麼。”
“嗯?”
他修長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背,指腹一寸寸地在她皮膚上滑行,似乎把玩得正在興頭上。
當他的指尖輕扣她的無名指,她的心隨着那個節奏又加快起來。
氣氛很詭異。
一分鐘后,他停止了摸索,但依舊沒有鬆開她的手,還是按在自己大腿上,想了想說:“你的手很柔軟。”
她正想說什麼,他及時開口:“我再睡一會,你不用叫醒我,時間到了我自己會醒的。”
說完,他閉上眼睛,握着她的手,面色自若地睡了。
她瞠目結舌,也沒有其他法子,任由他握着了。
屏幕上的一道光映照過來,打亮他長長的睫毛,俊挺的鼻和削薄的唇,整張勾人魂魄的臉映入她的瞳孔。一瞬間,她有點摸不透他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在裝睡。
同一時間,朱柔婉打電話給素馨,聲音十分委屈:“素阿姨,我都等了一個小時了,貝大哥怎麼還沒出現?我打他電話他關機,快急死了,只好冒昧來打擾您了。”
素馨驚訝:“他沒出現?不會吧,我親手把兩張電影票給他了,是七點整的那場,他答應去的。”
“是啊,我從六點半就在國光電影院門口等了……”
“國光?怎麼會是國光電影院?應該是新光電影院。”
“……”
電影結束,熊橙悄悄地湊過去,盯着他的臉看,他突地睜開眼睛,專註地回視她。
“幸好醒了。”熊橙鬆了口氣。
剛想說現在可以鬆開我的手了吧?
貝翊寧拉起她的手:“走吧。”
熊橙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他拉起來了,只好飛快地抓起自己包,跟着他出去。
他們走出去放映廳,新的一群觀眾走進來,其中一男一女撞見貝翊寧,齊齊喊了一聲:“貝老師,您好。”
貝翊寧朝他們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那一男一女的視線很敏銳地落在貝翊寧拉着熊橙的手上,頓悟了什麼,尷尬地笑了笑:“周末愉快。”
熊橙聽出了這四個字的別有內容,而身邊的貝翊寧完全沒察覺似的,反而很坦然地提醒了他們一句:“別玩得太晚。記住,周一遲到的人要打掃廁所半個月,禁止戴口罩。”
“呵呵,貝老師,您晚上也別玩得太累了,否則明天講課會打瞌睡的。”兩個勇敢,無畏學生巧妙地回擊。
熊橙頓時石化。
貝翊寧又看了他們一眼,風輕雲淡地說:“不用你們操心,就算玩到天亮也累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