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陳年往事
皇家宮宴，自然是奢靡入骨。
美酒，佳肴，麗姬歌舞，陰謀算計，永遠是這類宮宴的主題。
可眾人明知有毒，依舊沉迷在這權利的深淵之中。
此時，一身純白羅裙的莫伊慵懶的靠坐在特意準備的長榻之上，大大的水眸半眯着，卷翹睫毛在白皙如玉的眼帘下落下一片斑駁之色。秀眉微擰，白皙玉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矮榻，顯然是有些意興闌珊。
高高的帝王座上，北川皇帝閉着眸子靠在榻上，手中捏着一塊玉佩，明顯心思不在這裏。北川皇后一身金黃色皇后朝服，高束髮髻，鳳冠華麗。只是她的面色冷肅，帶着恨意的視線自莫伊出現開始就沒有移開過。
看着莫伊的容顏，看着莫伊的不屑，看着莫伊的狂妄，還有宴會開始前送到她面前的那一把美人扇，北川皇后的心，從最初的震驚一點點變成恐懼，手中的酒也不知不覺間被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下了肚。
明明想借酒壯膽，卻是越喝越害怕，越喝越將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給拉了回來。
記憶中，那個女人哪怕是衣衫襤褸，血肉模糊，可依舊是妖嬈媚骨，風華萬千。她說：不過區區一個懦夫而已，她想要就送給她好了。
記憶中，那個女人痛的死去活來，生生用牙齒咬斷了臍帶，指着小小女娃胸口處殷紅如血滴的紅痣朝她冷冷一笑：看，我的後代，依舊是這北川的護國靈女。即便她是一個野種，也勝過你和那個懦夫的孩子千萬倍。
記憶中，那個痴傻的女孩，在被灌下那一碗媚葯之後，水靈靈的雙眸中溢出一絲笑意，那模樣像極了那個刻入她骨血中的女子。
記憶中，那一聲尖銳的疼痛，那一刻如釋重負的輕鬆，依舊曆歷在目。
她死了，她的孩子被毀了。
她應該高興的。
可現在是怎麼了？
她為什麼只剩下了漫無邊際的恐懼，一種自骨子裏衍生出來的恐懼。
朦朧的醉眼死死盯着那道慵懶的身影，北川皇后的心亂極了。
“錚——”正當北川皇后心亂如麻之時，殿中舞姬已悉數退下，行雲流水般的箏聲幽幽響起，伴着一位女子的哀怨吟誦之聲。
“爰采唐矣？沫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麥矣？沫之北矣。雲誰之思？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注——《詩經。桑中》”
明明是一首抒寫美好的男女約會的情歌，此時卻被女子唱的哀怨凄婉，讓人心生不忍。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個正緩步入殿的女子。
只見女子依舊一身水蘭宮裝，薄紗遮面，眼角的美人痣隨着女子哀怨的眸光流轉越發妖嬈攝魂。配着那低低哀怨凄婉的吟唱，眾人恨不能把心都給了這個女子。
半眯眸子的莫伊自此才神情一正，霍然睜開的水眸，清冷的眸光猶如九天瀑布，倒懸而至，。粉嫩菱唇扯開一線妖嬈，莫伊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凌厲眸光掃過悄無聲息回來她身邊的青萍。
這是怎麼回事！
“主子，這個蘭貴人，不簡單。”青萍知道自己久久不出現已經引起主子不滿，皺着眉頭，小聲說了一句。
本來主子的心愿是要那群聚到葑菲宮前的女子集體到宮宴上鬧一鬧，以便亂了北川皇后的陣腳。可是當來到這裏之後，蘭貴人卻突然變卦，並說要亂了皇后的陣腳，只須她一人就足夠了。
而那些本就被主子雷霆手段嚇的半死的眾人一聽蘭貴人如此一說，更是直接就同意了。加上蘭貴人說此事事關主子的娘親，上一任護國靈女鳳菲菲，她權衡之下也只好同意了。
看着莫伊不悅的冰冷眼神，青萍心有不甘。她也是為了主子好，想一勞永逸的解決北川皇后，平安等到陛下來接主子。
“主子，蘭貴人說主子娘親的死以及主子在東陵失貞，都和北川皇後有關。”
“姐姐，你糊塗！”一直守着莫伊的青蘿聞言急的小臉通紅，咬着唇瞪青萍，“莫說不知道蘭貴人說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此事你也應該先回稟主子再行定奪呀！”
青萍姐姐平時是如何精明冷靜的一個人，這幾日到底是怎麼了？先是初入葑菲宮時擅自做主訓誡宮人，接着質疑干預主子的決定，現在她更是直接替主子做決定。這些行為，無論哪條，都不該是她們這些奴婢該有的行為呀！
青蘿擔憂的眼神看看一臉憤然的青萍，又看看波瀾不驚慵懶靠坐於榻的莫伊，心底漸漸爬上一股不安。
主子，似乎已經對青萍姐姐動了殺心。
這可如何是好？
青蘿擔憂隱忍的眸光讓莫伊不由地想起那一日青禾朝莫青煙跪下之時的眸光，心中微微一動，開口道：“青蘿，有些人只是翅膀硬了需要折斷而已。不必太擔心。給本公主遞些葡萄來，雖不甚可口，倒也比沒有要強。”
“是，主子。”青蘿知道莫伊這是察覺了自己的擔心，朝莫伊感激一笑，趕緊端起裝有葡萄的盤子遞到莫伊跟前，恨鐵不成鋼的瞪一眼青萍。
青萍聽着莫伊冷冷的話語只管緊抿着唇，冷冷的容顏上有一絲不甘的倔強。倒是也不再言語。
一時之間，整個大殿之內只余蘭貴人哀怨凄婉的吟唱。
蘭貴人將一首桑中反覆吟唱了三遍，她也從殿門口行至大殿中央。站定身子，蘭貴人的吟唱和箏聲同時停下，隨後她優雅的放下古箏，朝着帝王座上的北川帝后盈盈一拜，脆生生的開口：“臣妾叩見皇上，皇後娘娘。皇上萬歲，皇後娘娘千歲。”
“誰許你唱這首桑中的？”自蘭貴人的歌聲出現就一直處於震驚中的北川皇帝狼狽一喝，霍然站起身子，手中玉佩叮一聲落地，猙獰帝相畢露。
桑中，是桑中。
是菲菲最喜歡的桑中。
“說，是誰！是誰讓你唱這首桑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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