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污穢之血

莉莉耶怔怔地凝望着面前青翠的神聖之影，那有着塵世所無法企及的清澈的光輝，自那嬌小的身影上不斷向外地逸散而出，最終在這塵世中化作清風，滌盪開了空氣中的一切污穢渾濁的雜質。

“那就是……風之精靈王……”

——元素位面，最為“純凈”的存在。

恍然間，莉莉耶有些明白，為何俗世中會將召喚精靈王視為莫大的禁忌了……那根本就是和這充斥着污穢的世界，格格不入的純凈之物。墨水滴入清水之中，會立刻散開，融匯到清水之中，使其染上自己的顏色——踏入凡間的風之精靈王，幾乎在她現身的同時，便瘋狂地攪動起她周身的大氣，頃刻間，透明的空氣，便開始染上了蒼青的色彩。

儘管美麗，但這無疑對世界的絕大部分生命，都是致命性的。

“請住手！莫要破壞這個世界的環境！”

只靠呼喊自然是不可能勸得住風之精靈王的，所以莉莉耶傾注了全部的“黑之力”，以聖靈親傳的儀式語言，將她的心聲傳遞給了風之精靈王。

風之精靈王，是莉莉耶以自己的那隻被銘刻了刻印的手為祭品，藉助風之龍的犧牲（……）打通了足夠大的和風元素位面的通道，才得以降臨於此的。由於構築了風之精靈王的現世軀體的核心，便是聖靈親賜的刻印，其中包含了愛莎本人的力量和氣息，因此，風之精靈王，對於這個膽敢向著自己頤指氣使的“凡人”，倒也沒有生出排斥的意思來。

極具存在感和壓迫力，甚至將來自於天空的惡意都盡數抵擋在外的風之王者，施施然地轉過身，打量着這個將自己召喚至現世的人。

——唔咕。

莉莉耶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

她究竟召喚出了何等的存在吶？當風之精靈王轉過身來，將自己的樣貌展現在莉莉耶面前的時候，即使是身為地之祭祀，擁有着極強定力的莉莉耶，也不由得心神為之所吸引，竟然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莉莉耶無法想像出，究竟該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所見到的人兒，那甚至早已經跨越了“美”的定義——畢竟，對於“美”的看法，不同之人有着不同的標準。可是，這位風之精靈王，具備着任何人都無法做出挑剔，幾近“無暇”的程度的樣貌，她的容貌，可以說，便是契合著人類心中最為原始而基礎的訴求……

但那絕對不是基於男女之情愛這般的訴求！

直視着風之精靈王的眼睛，莉莉耶一點點地將自己的精神，從那吞噬着凡人意志的美眸中掙脫——她隱隱地覺察到了，風之精靈王那驚異的“魅力”的真面目了。

那種讓人幾乎無法抗拒的絕對的誘惑……是“自由”。

莉莉耶知道，越是具備着高深實力之人，對於自由的渴求也就越大，因為當他們的自我力量一步步地成長，他們的自尊心變也會隨時壯大，愈發地會對一切束縛着“高貴的自己”的枷鎖，感到由衷的厭惡。

然而這終究只是妄想。

人，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脫離任何人，獨自一人存活着——即使能夠斬斷所有情感上的羈絆，來自於物質上的束縛，也是擺脫不完的。甚至可以說，越是掙扎，就會發現，束縛着自己的枷鎖就越多，捆得越緊。

風之精靈王，帶着凜然如神的目光，凝視着莉莉耶……被這樣強大的存在盯着，饒是莉莉耶也感到一陣脊背發涼。

她是擁有着凡人所無法理解，但是又確實追求着的“自由”的精靈王，精靈王本就不受現世法則的約束，堪稱是最為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存在，況且，莉莉耶所召喚而來的，還是天性便最為靈動的風之精靈王。比起那些無法認清自己的**，沉湎於欲壑之中的人，莉莉耶可以很清醒地認識到很多的問題——由風之精靈王所帶來的幾近絕對的“自由”，在帶給了莉莉耶最初的心動之後，反而，讓莉莉耶生出了恐懼之心。

靠着蠟做的翅膀飛向太陽的伊卡洛斯，因為過分接近太陽，導致翅膀融化，跌落地面導致身死。自由雖好，可若是片面地執着於它，最後必定會墮落，“自由”也將變成“混亂”。

她是最純凈，最聖潔的自由之風。

可同時，她也是能夠催人墮落，引誘至萬劫不復的深淵的惡魔之語。

物極必反，莉莉耶在風之精靈王的身上，深刻地認識到了這個道理。也難怪，那些前輩們無一不將召喚精靈王視為不可逾越的禁忌——異世界的邪神的蠱惑，由於帶有着邪惡和負面的痕迹，多少容易被觀念正直之人所察覺，若是意志堅定，守住本心不為所動也是可以的；然而，精靈王對人的意志的影響，卻是“正面”意義上的，她順應着人們所推崇的價值觀，放大着那本屬“美好”的事物……直到越過那禁忌的分界線。

過猶不及。

精靈王的危險性，甚至比起邪神還要危險。

“為什麼……不可以？”

風之精靈王忽然開口，以她那極富威嚴的形象，說出口的聲音，卻是如同剛踏入青春年少的少女一樣，在帶着年輕的稚嫩的同時，還夾雜着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空靈和清澈。

“誒？”

莉莉耶也沒有想到，風之精靈王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會是這般平淡的話語。說真的，單單是瞅着對方登場的時候的這種氣場，莉莉耶覺得對方即使開口來上一句“雜修”也沒什麼不對的。該怎麼說呢，因為氣場過於具有侵略性，反倒是讓莉莉耶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風之精靈王，或許是很好說話的存在？

在風之精靈王向莉莉耶詢問的同時，她也停止了對現世環境的轉換。躁動的暴風逐漸開始停息，大氣中那日益蒼翠的危險的顏色，也開始一點點消散……

“……明明這樣感覺很難受的。”

是指不改變現世的大氣環境，會給她帶來相當不好的感官體驗嗎？

“因為這個世界的生命，無法在你所習慣的環境中存活——舒適的代價，是整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命的消亡。”

“嗚……好麻煩……”

風之精靈王的語速，和她的名號完全不符，一直保持着比常人慢三拍的速度：“賽菲斯不喜歡這個地方……”

“……”

糟糕！看起來風之精靈王似乎不太配合的樣子？居然如此直白地表現出了對現世的抗拒心理？而且，莉莉耶多少能夠看出一些端倪——這位登場聲勢浩大氣場驚人的風之精靈王，性格上，似乎還是接近於未成年的小女孩的樣子！？

這讓她不禁想起來了此前風之龍的說法……

【我還以為那只是誇張的形容，但是沒想到——這位真的是會耍小性子的小孩性格啊啊啊啊啊啊啊！】

話說回來，將這種明顯該劃分的“小孩”範疇的精靈王，作為仰慕和幻想的對象，那些風元素領主們的節操掉的也很厲害哦！無論是從外表還是性格，風之精靈王都算不得“成年”——莉莉耶忽然開始擔心這位風之精靈王的成長環境了。

“不過……母親說要好好愛護這個世界……嗚……母親喜歡這個世界……不能弄壞……”

幼小的風之精靈王，第一次，在她的面孔上，露出了名為“苦惱”的神色。

來自天空的巨大的威脅仍然存在，或者說根本就是迫在眉睫，但這幼小的精靈王，彷彿渾然不將其當一回事。這種將其無視的旁若無人的態度，毫無疑問，激怒了顯形的黑手。

“我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生厭的味道。”

“那個是……”莉莉耶也看到了，於染黑的夜空中，逐漸由黑霧所凝結出來的人形，“……是惡趣味，還是和出於什麼特殊的考量？”

“賽菲斯討厭它！”

相比起莉莉耶的驚愕，精靈王的反應，更是直截了當——原本寧靜下來的風，瞬間突破了十二級，要不是因為莉莉耶站的離精靈王非常近，處在“颱風眼”的位置，現在勢必已經被暴怒的風撕裂了軀體。精靈王的情緒，已經盡數包容在了風聲之中，呈現在她眼前的景象，不斷地增長着精靈王心中的怒火……數條徘徊在周圍，嚴陣以待的墮落巨龍，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頃刻間就在精靈王的暴怒之中，被暴風撕成了碎片。

“不準以母親的樣子，出現在賽菲斯面前！”

站在莉莉耶和風之精靈王面前的人影，赫然和愛莎的長相一模一樣，但絕不會有人將她和愛莎本人混為一談——那雙黯淡的瞳孔之中，看不到任何的溫柔，有的僅僅只是殘酷的毀滅欲。而在“愛莎”裸露出來的肌膚上，也是分佈着暗紫色的不祥紋路，帶給莉莉耶的感受，是種妖異而邪惡的美麗。

“我便以這種形象行走世間，你又能耐我何？只不過是區區的聖靈的造物，不要太囂張了。”

“愛莎”冷冷地瞥了一眼精靈王，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道：“膽敢出現在我面前，阻撓我的意志，那便是我的敵人——我又何須考慮你的感受？”

“賽菲斯……不和你吵。”

風之精靈王也不多言，她遵從着自己的“母親”自小的教導，直接便跳過了言語交鋒的階段。

不需要這個討人厭的傢伙閉嘴，如果不想要聽它那嘈雜惡毒的聲音，直接讓它消失了便是！這就是風之精靈王從小所接受到的教育——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說的就是這種堪稱歪路的暴徒式教育。

“疾風！”

風之精靈王的左手虛握，自虛空中抽出了一柄逸散着蒼藍光輝的單手劍……不過，這真的可以稱之為“劍”嗎？莉莉耶在這似乎名為“疾風”的武器上，看不到任何劍類武器的特徵。劍柄、護手、劍身、鋒刃……都沒有，莉莉耶所看到的，僅僅只是一段狹長的發光體罷了。

看起來，風之精靈王現在就像是握着一段“光”……由澄凈的聖潔之風所凝聚而成的“光”。

“熱風！”

這一次，風之精靈王的右手上，也持有了一柄類似的武器。明明她的模樣嬌小，堪堪不過在幼女和蘿莉的分界線上，但意外的戰鬥風格卻是以近戰為主。

雙持武器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耍得來的。

有這麼一句流傳甚廣的玩笑話——“上天給了你兩隻手，而你都用來拿武器，我覺得你很有種。”……實際上，這也不是全然在搞笑，很少有戰士會選擇雙持來作為自己的主戰方式，要知道，雙持武器在強化了攻擊的頻率與速度的同時，是犧牲了攻擊的強度的。更不要說，雙持使得兩隻手都無法進行攻擊以外的動作，不僅僅是防禦上極端貧弱，就連迴避方面，也因為行動上的不便而大打折扣，因此這是妥妥的以“攻擊”來換取“防禦”的搏命式的打法。

至於靈活性一說……誠然，雙持較輕的單手劍，在技藝精湛的戰士手中，的確可以玩出很多的花樣，可戰鬥並不僅僅局限在“刀劍相交”的層面。雙持看似靈活迅捷，但因為捨棄了相當多的拓展性，靈活與否着實值得考量。

所以，絕大多數選擇雙持的戰士，都是典型的不要命的狂戰士……嗯，雙持匕首和短劍的刺客那不算。

“糟糕……”

因為自負而沒有率先出手的“愛莎”，在看到了風之精靈王的起手架勢后，忽然驚醒——它現在所面對的敵人，不是炎之精靈王，也不是水更不是地，而是冠以“風”之名的存在！風本來便以高速著稱，而位居風之屬性的強者的頂點的風之精靈王，讓她強佔了先手，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局面？

從未和精靈王打過交道的某位“黑手”，當場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價。

三重的變質聖靈力所構築起來的防禦網，不但沒有能夠捕捉到敵人的影子，甚至連觸發警報都沒有，風之精靈王的攻擊便以迫近——蒼藍的雙劍，一柄貫穿了其額頭，另一柄撕裂了心臟。

“好髒的血！”

在意識到敵人身體中濺出來的“血”，具有着前所未見的危險性，風之精靈王也顧不得進行追加的攻擊，趕緊捨棄了自己的兩把愛劍，逃離了敵人身邊。

然而，沾染到了敵人的“血”的衣物，已然被腐蝕，轉瞬之間就將風之精靈王身着的衣物腐蝕了一大片，露出了大段大段潔白靚麗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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