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第五十六章
要請金氏幫忙,安姐也是有些猶豫。第一是隱秘性,第二則是安全性。金氏畢竟不是楊氏,不可能全心全意的向著她,相比之下楊氏的表姐周氏倒更可靠些,可這關係有些遠,更不好開口,倒不是怕周氏不幫忙,而是不好對外宣稱。
所以此時安姐說第二天還來更多的只是過來散心,至於說完全住在高家,她還有些猶豫。要知道朱抵的演習是三次,如果現在她就開始入住,剩下的兩次怎麼辦?更關鍵的是,大同遠在山西,遼東也不近,要那些軍隊趕過來再演習,怎麼說也要三個月,她總不能一口氣在高家呆三個月吧?
所以在她的計劃里,是先混過這一次的。至於剩下的,就看運氣吧。這有些消極,可王氏要能生下一個健康的男孩,那真是皆大歡喜,別說朱抵去演習三次,就是演習個三十次她這邊也能高枕無憂了。
相處這段時間,安姐也看出了南安王妃最在意的是什麼。雖然她沒有特意說過,但她的一言一行以及身邊人的態度都令她知道南安王妃,非常在意嫡系。
不僅是嫡子,不僅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所有的嫡系。做管事的,如果是嫡系出身,就會被她高看一眼,做丫頭的,如果是嫡系出身,就更容易出頭。這說起來有些可笑,一般下人也不太可能娶幾個老婆,都是一個正妻。可有那做過幾代的,有些錢的,可能就會多個妾。於是這也造成了,還真有少數丫頭是庶出的,而一般這樣的丫頭連二等都混不上。
這也就罷了,南安王府的管事、管家以及外面的掌柜,在府里是下人,到了外面過的也很滋潤,還真有不少納妾的。南安王妃對納妾沒什麼反應,可要有哪個特別疼寵小妾的,甚至抬舉妾生子的,那就等着吧,以後都不用想再高升了。這些南安王妃做的很隱蔽,但滿府的下人除了幹活,就是揣摩上面的幾個主子,南安王妃又是重中之重,府里的下人可不要好好研究,仔細分析了?
一件事兩件事也許不顯,一年兩年也許看不出來。但一二十件事,一二十年……總是會有聰明人的。而思煙、段媽子幾人這段時間閑着沒事,就是與府里的人說家常拉關係。
在南安王府里,大多人當然還是想着攀附南安王妃,可也有那明知攀附不上的,就會起別的心思。早年朱抵只是一個紈絝,沒什麼能耐的時候會動這個心思的人還不多——就算真挨近了,大多也會被教育一番,然後身在曹營心在漢。可現在不同了,朱抵的未來非常可期,而且大公子那裏……
雖然大少奶奶這次孕期順利,可誰知道最終會怎麼樣呢?說句不好聽的,多的是生小孩時出問題的,就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生下來,也不一定就是男嬰啊。而如果這一胎不是男孩,以後大少爺還有可能有孩子嗎?而如果他沒有自己的兒子,這王爺的位子又會落到誰身上?
當然,說明目張胆的背叛南安王妃,或者說通安姐這邊的人拉幫結派還沒有人有這個膽子,但說說家常,把自己知道的表露一二,也不是什麼費力氣的事情,更何況這位二夫人雖然門楣低了些,出手可不小氣,不說別的,每次來她這邊,就沒有空手的!而有的家常說的她高興了,很快也會有好東西賞下來。
不見得就是金銀,但也許是一塊好料子,也許是一塊好墨,這些東西看起來他們自己用不上,但他們的孩子、家人總是能用上的。比如那個得了墨的,就是有一個小兒子在外面讀書。總之,二夫人未來光明,給的東西又好,大家也就樂意結這個善緣。所以安姐雖然幾乎天天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的院子裏,可論到對府中的了解,恐怕比朱二還要多些。也因此,現在安姐是誠心誠意的希望南安王妃得償所願,她知道朱抵對南安王的位置是沒多少期待的,這人雖然看起來各種不着調,心中卻有幾分高傲,又取得了現在的成績,正一門心思憋着氣,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地呢。
至於她自己,對王妃這個稱號更沒有多少感覺。自從穿過來,她的目標就是吃好喝好生活好,她覺得現在她已經基本完成了這個目標,沒必要再給自己過不去。
當然,不是說她對南安王妃就毫無芥蒂了,再怎麼說南安王妃也在她身體上打過主意,若不是靜姐多心,不知道是什麼後果呢。但報仇這事,一要看實力,二要看機會。
現在她和南安王妃的實力完全不對等,真要做了什麼,萬一被揪出來,那就是自己找死。當然,要是以後有機會,她也會投桃報李的。
同理,要是王氏生下的是個女孩,或者有別的什麼意外,那剩下的兩次,她也就真的要不要臉了。不過就算這樣,她在高老爺楊氏都不在的情況下,接二連三的回高家也不是太合適,因此在第二天早上去向南安王妃請安的時候,就帶着憂愁,隱隱的透露出高家有些不好的感覺,她也沒有說怎麼不好,只是表示自己不太放心,想這幾天多往高家跑跑。南安王妃倒沒在這事上卡她,當下就點了頭:“你父親不在,你家老太太又在京中,你是要多跑跑,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千萬不要外道了。”
安姐做出一幅感激狀,連連應是。待她走後,南安王妃在位子上坐了片刻,然後冷哼一聲,起身向裏屋走去,而一走進裏屋,她就忍不住了:“這麼蹩腳的借口,也真虧她說的出口。要不就說庶出的不成呢,天生就帶有一股子小家子氣。怎麼著,我還能吃了她?”
正幫她換衣服的衣青手一頓,然後當做沒聽到的繼續先前的動作,只是心中充滿了憂慮。大少奶奶的產期越來越近,而王妃,也越來越異樣了,這樣的話王妃過去是絕說不出口的。就算說了,也絕不是這種語氣,她會以一種調侃的,彷彿看笑話的態度來說。而不管她說什麼,都是那麼的優容華貴,從容自得,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過去也的確是這樣的。
而現在呢?現在的王妃就如同大多數不得志的宅中婦人一樣了。衣青很害怕,不是害怕自己如何,而是害怕南安王妃接受不了有可能會到來的打擊,而那個可能性……還非常大。
南安王妃不知她的心思,逕自道:“先是小廚房,這又是往高家跑。當別人都是傻子嗎?讓外面人看了,這成什麼樣子!”
“……若王妃不願意,也可以不讓二少奶奶出去的。”猶豫了片刻,衣青輕聲道,她倒不是有心同安姐過不去,而是真不想見南安王妃這個樣子。
“願意,我為什麼不願意?她不在家我才安心呢!我對你說,這些庶出就沒有一個不想往上爬的,他們骨子裏就帶着這種令人作惡的東西。不管是裝巧賣乖也好,努力向上也好,想的是什麼,還不是壓到了嫡出的好讓自己出頭?也不看看是什麼身份!像高氏這樣的,我從小就見太多了!”
衣青不敢再開口,南安王妃又嘲諷了安姐幾句終於轉移了視線:“咱們去看看大娘子。”
這個看並不需要走多遠,只要再往裏面走走就成了,王氏現在的起居完全在南安王妃的屋裏,平時沒事,就要呆在房裏,就連散步,也要南安王妃陪着才成。
安姐是有一段日子沒見王氏了,如果她現在看了一定會大吃一驚。王氏一直都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南安王妃千挑萬選出來的兒媳婦當然不可能差了,雖然不是多麼驚艷,可也在水準之上。而且她是北定王的嫡長女,可以說是自小養出了通身的富貴氣派。雖然因為這些年的打擊,這種氣派消散了不少,但眉宇間自有一股傲氣。
後來她有了身孕,因為各種保胎,發福了不少,而且因為臨近南安王妃,這種傲氣又被打下了一部分,可因為保胎成功,再加上心中有了盼頭,倒是自有一股孕婦的圓潤之氣。可是現在,她的肚子大的嚇人,身體卻很瘦,下頜都尖了下來,說出去絕沒人敢信這是南安王府家的大少奶奶——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孕婦,這個時候也沒瘦成這個樣子的。要知道現在可不是後世,講究都長在孩子身上,現在的講就是有錢難買胎里瘦!孩子小一些,母子就能多一份平安。
南安王妃進來的時候,王氏正在窗前呆坐,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麼。聽到動靜她回過頭,看到南安王妃,她面色一驚,直覺的就想站起來,不過到底沒有起身,而是垂下頭,叫了一聲母妃。
南安王妃來到她身邊:“這就對了,不要每次見了我都行禮,你身子不便,這點虛禮就不要講究了。”
“多謝母妃。”
南安王妃看了看她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臉上卻露出了笑意:“你剛才再看什麼呢?”
“也沒什麼……就是,隨便看看。”王氏遲疑的開口,倒不是有意欺瞞,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再看什麼。這個院子過去對她來說是最可怕的地方,而現在,卻成了最熟悉的地方。她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熟悉這裏的角角落落——倒不是特意去記,而是除了這些她還能做什麼呢?孩子衣服,不需要她費心;孩子尿布,更不需要她操心。有關孩子的一切,她都只需要參與就好了,這個參與就是看着南安王妃忙裏忙外,然後適時的露出微笑,點頭附和:“母妃說的是。”
南安王妃的眼光當然沒差,對這個未來的孫子也是充滿了愛護,準備的都是上好的東西,這個上好不見得非常名貴,卻是都用了心思的。比如那些衣物里就有一件百家衣,真正的從一百戶人家裏找出來的,據說都是健康男孩穿戴過的,然後取一個小布條縫製而成。
南安王妃準備的很妥當,沒有她需要操心的地方,而且不只是未來的孫子,就連對她也都安排妥當了,比如穿什麼衣服,用什麼毛巾,蓋什麼被子,真的是處處妥帖,就連她母親來看了也偷偷對她說:“雖說你這個婆婆對孫子看重,可我看對你也是沒有壞心的,你放寬心好好生下這個孩子,日子就好過了。”
她知道,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不管她多麼想親自為孩子準備一件東西,但她知道自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保重好自己,然後努力平安的生下這個孩子。
孩子的事不用她操心,管家更是早就停的了。原本她還能看看書,做做女紅,但現在也被禁止了。除了吃、睡、被診脈,她是真真無所事事,就連這個院子,她都是出不去的。
一開始對於這件事她還非常在意,還有一種絕望的感覺,後來她也麻木了。哪怕是南安王妃同她睡在一張床上,她也沒有更多的感覺。說了無生趣當然不至於,她懷着孕,還有孩子呢。但有的時候,她又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好的感覺,那就彷彿她的人生……就是這樣了。
“一會兒我陪你到院裏走走。”
“多謝母妃。”
“你還沒有用飯吧,咱們一起用。”
她吩咐下去,飯食很快就送了上來。八樣精緻小菜,沒有涼調的,全部都是炒熟的,一直用溫水熱着,不帶絲毫涼氣。六種粥,六樣面點。王氏的胃口倒是不錯,喝了兩碗粥,又吃了一盤炒麵,這令南安王妃很滿意。不管怎麼樣,能吃就行,雖然王氏的肚子有些太大了,可頭胎生八斤的也不是沒有,幾個太醫都說王氏的身體不錯,應該是能順利產下孩子的。
在院子裏散過步,南安王妃就令王氏休息,王氏是沒有多少睡意卻也沒有反抗她,順從的就躺在了床上。她是孕婦,本就容易疲倦,躺了一會兒倒也迷迷糊糊睡著了,不過睡的並不踏實,恍恍惚惚中就覺得屋裏來了什麼人又走了。待她醒來,卻什麼人都沒有。
“你醒了,我正說要叫你呢,馬上就要用午飯了。”南安王妃合上賬本,開口。
王氏怔了怔:“母妃,剛才可是有人來過?”
“哦,納兒剛才來了,不過我讓他走了。他來了也沒什麼用,不過是打擾你休息。”她不在意的說著,但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了,王氏的整個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