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和親特使

朱瞻基勃然大怒，但卻被噎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恨恨地一拍桌案，雙拳緊握，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噴射而出。

于謙上前施禮，“殿下，瓦剌人和親是假，藉機羞辱我天朝是真。臣以為，應將此瓦剌使者逐出新明，然後我重整大軍，直搗漠北，拯救皇上於危難之中。”

“不可！”楊士奇霍然站出來，“殿下，萬萬不可！皇上在他們手中，我們豈能不顧皇上的安危？”

于謙苦笑道，“楊大人，您以為，寧遠公主即便是和親去了瓦剌，他們就會將皇上送還嗎？”

楊士奇嘆息一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無奈中的無奈。於大人，你我身為臣子，豈有不顧君上安危之理？”

于謙猶豫了下，默然不言了。不顧皇帝安危的罪名和大帽子，他也承受不起。

朱瞻基神色變幻着，眼睛遠遠地落到了人群後面的李宣身上。

“李侍讀，你有何看法？”朱瞻基高聲道。

李宣緩緩走到前列，躬身道，“太子殿下，臣以為，和親也無不可。如果瓦剌人信守承諾自然最好，如果瓦剌人出爾反爾，我軍才出兵征討也不晚。”

回頭瞥了于謙等主戰派那不屑一顧的神情，李宣淡淡一笑，上前幾步，伏在朱瞻基桌案下，悄聲道，“殿下，和親是緩兵之計，一來可以暫時保得皇上安然無恙，二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容準備，調兵遣將，陳兵邊關，一旦瓦剌人食言，便可大兵突進，一舉攻入敵老巢，救回皇上。”

朱瞻基心頭一動，李宣的話確實有道理。此刻，一旦拒絕了瓦剌人，沒準他們會惱羞成怒，殺害了父皇，而以和親作為一個緩衝……他點點頭，“李侍讀言之有理！”

楊士奇、夏元吉、張輔等急忙跪倒在地，“殿下英明！”

于謙等憤憤地也跪倒在地，“殿下，千萬不要上了瓦剌人的當啊！到時候，公主殿下白白受辱，我天朝威儀何在？”

李宣暗嘆一聲，回頭掃了于謙一眼，心道，此人正當壯年，有勇有謀，就是太過刻板了，過於剛直而崇尚武力。瓦剌人的和親請求肯定是一個幌子，但要是不答應他們，德宗馬上就有生命之憂，一旦德宗死在瓦剌，你們這些主戰派，恐怕性命難保啊！

卡赤雙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觀着。

朱瞻基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他背後的簾幕一掀，張皇后帶着長平和幾個宮女大步走了出來，事關德宗安危，她一直躲在幕後聽着朝堂辯論。

張皇后威嚴的目光射在於謙身上，冷冷道，“於大人，本宮知你能征善戰，且據敵於國門之外，有大功於朝廷。但皇上身陷蠻荒之地，龍體要是有什麼閃失，你于謙擔當的起嗎？”

“皇後娘娘！”眾臣急忙跪倒參拜。

于謙叩首，“娘娘，臣作為新明臣子，怎能不關心皇上安危？但瓦剌人狡詐，毫無信譽可言，答應與之和親，只能助長他們的氣焰。”

“罷了，你給本宮閉嘴——諸位愛卿，皇上不在朝，本宮也做得了幾分主，本宮決心已定，答應瓦剌的和親之求，寧遠公主和親瓦剌——退朝吧，李宣李愛卿留下！”張皇后冷冷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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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張皇后憂形於色地端起一杯茶，戳了一口，嘆息道，“王振狗賊，該當千刀萬剮！皇上身陷敵手，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呀！”

李宣默然垂首無語。

朱瞻基也是嘆息一聲。朱瞻靈眼圈一紅，“母后，皇兄，趕緊想辦法救父皇啊！”

張皇后扭頭向獃獃站在一側的朱瞻寧望去，低聲道，“寧遠，本宮已經答應了瓦剌人，將你許配給瓦剌第一權臣也先之子，以救你父皇，你可願意？”

朱瞻寧淡然的臉上浮現着淡淡的哀傷，聞言身子微微一顫，跪倒在地，平靜地道，“母后，寧兒願意遠嫁瓦剌，換的父皇的平安！”

“好！寧遠你大度識大體，不枉你父皇對你恩寵有加。”張皇後點點頭，轉頭望向李宣，“李愛卿，本宮有意讓你作為朝廷特使，帶兵護送寧遠公主遠嫁漠北，相機拯救皇上，你意如何?”

李宣暗暗苦笑了幾聲。心道，我有選擇的機會嗎？他一聽張皇后將他留下，就明白，這和親特使的苦差事又要落在他的頭上了。

他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不得不裝出一幅忠肝義膽的模樣，“娘娘，赴湯蹈火臣萬死不辭！”

張皇后大喜，“李愛卿，你足智多謀，本宮希望你此次遠赴漠北，能成功將皇上拯救回朝……如果你果然立下如此蓋世功勛，無論你提什麼樣的要求，本宮都答應你。”

李宣心中一跳，心道，我要柳兒與靈兒一起嫁給我，你答應嗎？

朱瞻靈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宣，脫口而出，“母后，靈兒也要去，我也要跟耀祖去漠北拯救父皇。”

張皇后苦笑道，“靈兒，莫要耍孩子脾氣。此去漠北，路遙艱險，危險重重，你豈能以身犯險？”

“母后！”朱瞻靈起身偎依在張皇後身邊，扯着她的胳膊，撒嬌道。

張皇後面色一沉，“休得胡鬧！事關你父皇安危和朝廷大事，你一個女兒家不要在這裏添亂了！”

朱瞻靈撇着嘴，賭氣地扭過頭去。

張皇后不理朱瞻靈，向朱瞻基道，“瞻基，厚厚準備寧遠的嫁妝，不要讓瓦剌人小看了我新明天朝的公主！”

“兒臣謹遵母后懿旨。”朱瞻基起身答道。

朱瞻寧依舊跪在那裏，兩眼落寞地飄蕩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李宣卻分明感到，她那如同清風一樣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從他的身上飄過，一股子淡淡的哀傷和無奈酸楚傳遞了出來。

遠嫁給蠻夷之人，所謂和親的公主，不過是一些犧牲品。雖然作為政治聯姻，有一些公主也千古留名，永留史冊。譬如唐朝的文成公主。但大多數人，都沒有得到善終，都淹沒在浩浩的歷史長河之中。

朱瞻寧怎能不知道這一點。但她作為新明公主，面對今天這樣的局勢，她根本就沒有自主權，除了答應之外，她壓根就沒有別的選擇。

畢竟姊妹情深，朱瞻靈理解朱瞻寧此刻的心情，默默地走過去，扶起她，小聲安慰着。而朱瞻基也憐惜地望着她，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沒有吭聲。

張皇后忍不住長嘆一聲，起身道，“寧遠，本宮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本宮沒有辦法，你可明白？”

朱瞻寧輕輕甩脫朱瞻靈的小手，面色已是一片淡定，她再次跪倒在地，“母後放心，寧兒沒有委屈，生命是父皇給予寧兒的，即便是拼了這條性命，只要能換來父皇的平安，寧兒也雖死無憾！”

李宣在一旁心中暗暗點頭。這朱瞻寧心智之成熟、之堅韌，胸懷之大，遠非是朱瞻靈所能比的。他沒有想到，這皇室公主裏邊，居然會有這樣一位沉穩理性、淡定從容的公主。她不可能沒有驚惶和委屈，但她卻知道什麼該為什麼不該為，分寸把握得非常好。明知道自己和親已是定局，就乾脆勇於面對而不做哭哭啼啼的凡俗女兒姿態，實屬難得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