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震天鼓響

落日西斜。深冬的太陽，給這寒冷的燕京城帶來了一絲暖意。可隨着落日的墜去，無盡的陰寒之氣又開始復生，充斥於天地間。

午門，是紫禁城的正門，位於紫禁城南北軸線。此門居中向陽，位當子午，故名午門。其前有端門、******、大明門，其後有奉天門。各門之內，兩側排列整齊的廊廡，以門廡圍成廣場、層層遞進，將新明皇宮建築的威嚴肅穆凸顯無疑。

午門外是一個不小的廣場。廣場上，空蕩蕩的，只有幾個監督李宣跪的大內侍衛和太監。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斜照在李宣跪在地上的身子上，投射出一道淺淺的陰影。此時此刻，他沒有恐懼，心中只有一片淡然。既然命運又一次將他推入到了懸崖跟前，就順其自然吧。自己能夠做的是，在這新明王朝，保持自己的獨立人格，堅守自己一個男人對於一個女人的承諾而已。

拋棄柳如是，與當朝公主雙宿雙棲——他並非怕別人的閑話，而是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他無法也不能捨棄那個為了自己可以連命都不要的女子。除非，他死了，他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膝蓋有些生疼和麻木，但心情卻異常的平和。

迴避不了，唯有面對和承擔而已。

朱瞻靈帶着幾個宮女，遠遠地奔行而至。她心情複雜地走到李宣身後，低低道，“耀祖，抗旨不遵，你不要命了。”

李宣心內一震，這一瞬間，他實在是感到愧疚於朱瞻靈。論起情分，朱瞻靈對他，絲毫也不亞於柳如是，但——他垂下頭去，輕輕道，“公主，李宣對不住你了。公主的深情，李宣來世再回報吧。”

這一句話，無異於宣告了自己的態度，他是不會屈服的。與至高無上的皇權相抗，他的命運只有一條，那就是死亡。

朱瞻靈身子猛烈的顫抖着，半響，才落寞地哀聲道，“耀祖，柳如是對你是這樣重要嗎？以至於你要捨棄自己的生命去維護她？你對我，就沒有絲毫的情感？”

李宣嘆息一聲，“公主，假如換成是你，李宣也一定會這樣做的……公主，柳兒身世凄涼，失去了我她就一無所有；而公主卻不一樣，沒有我公主還有皇上、皇后、太子，這些親人。”

朱瞻靈默然無語，李宣的話深深打動了她。她明白了，李宣這會兒的無奈和痛苦。

她盈盈前行幾步，在李宣身側緩緩跪倒。

“公主，你這是為何？”李宣驚道。

一旁的宮女、太監和侍衛們也奔了過來，大驚失色，“公主殿下！”

朱瞻靈淡淡而言，“去稟告父皇和母后，本宮與李侍讀兩體一心，李侍讀的心意就是本宮的心意——本宮願意與李侍讀一起走向地獄。”

宮女太監們面面相覷，奔走而去。

李宣嘆息着，“公主，你這又是何苦？”

朱瞻靈雙眼一紅，抽泣着，“耀祖，你既然決定以死明志——沒有了你，你以為，靈兒還能活下去嗎？”

李宣心中一陣陣顫抖，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奪眶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面對這樣一個對自己情深似海的紅顏知己，他卻只能生生地辜負了她，他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一樣。

德宗和張皇后乘攆飛速而至。張皇后憐惜地上前，向朱瞻靈扶去，“靈兒，你這是幹什麼？”

德宗怒哼一聲，“靈兒，你要幫這個逆臣來脅迫朕嗎？”

朱瞻靈輕輕推開張皇后的手，跪伏下頭去，痛哭流涕，“父皇，李宣抗旨是死罪，他要死了，靈兒也活不下去了……”

德宗面色一變，憤怒地轉過頭去。

張皇后嘆息着，“傻孩子，你父皇也沒說非要殺了李宣。李宣，本宮來問你，你可是回心轉意了？你放心，只要你點個頭，皇上一定會既往不咎。”

李宣沒有吭聲，只是伏下頭去。

張皇後面色大變，斥道，“李宣，你不要不知死活！來人，將長平公主給本宮拉起來。”

朱瞻靈突地從懷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橫在自己的脖頸下，厲聲道，“母后，不要逼我！靈兒情願與李宣一起赴死！”

德宗氣得身子顫抖着，手指着朱瞻靈，“你這是在逼朕……”

朱瞻靈手中的匕首顫抖着，一道淡淡的血印在她白皙的脖頸下劃了開來，“靈兒不孝，父皇恕罪。靈兒早已發過誓願，此生如果不能與他相守，唯有一死而已。”

張皇后顫聲道，“靈兒，你莫做傻事，你放下匕首，一切好說。”

朱瞻靈搖了搖頭，“母后，你答應過靈兒，要靈兒自己解決這件事情，可是——”

張皇后即憐又急地掃了朱瞻靈一眼，伏在德宗皇帝耳邊輕輕說著，德宗跺了跺腳，恨恨地道，“也罷，朕就赦免了李宣，靈兒，你給朕起來。一個公主，成何體統！”

其實，德宗根本就沒想殺李宣。要有殺機的話，早就推出午門斬首了，何必要多此一舉，讓其跪在午門外反省呢。他只不過是想迫使李宣低頭而已，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他就不相信，李宣能抗多久。但朱瞻靈突然來了這麼一招“苦肉計”，讓他不得不中斷了自己的“計劃”。

經此一鬧，他更加感受到朱瞻靈對李宣的情意，就更不能殺李宣了。

朱瞻靈大喜，匕首放下，連連叩首，“多謝父皇恩典，多謝父皇恩典！”

德宗心頭一松，但臉色馬上便陰沉下來，“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膽敢抗旨，哼，來人，給朕將李宣廷杖100——逐出宮去！”

別人不知道廷杖的“威力”，朱瞻靈豈能不知。這100廷杖下來，李宣不被打死也會被打殘廢。她面色蒼白地呼喊着，“父皇，開恩啊，不要啊！”

正在這時。咚咚咚！一陣震天的鼓聲響起。

是******外的震天鼓。這震天鼓，是新明開國皇帝設立的一面緊急通報信號鼓，如果有了事關新明危亡的大事，大臣可以在非朝會的任何時間內敲響此鼓，緊急求見皇帝和聚集眾臣，召開臨時朝會。

但從開國到今天，這震天鼓還沒用過一次，一直閑置着，成為一種紫禁城外圍的擺設。

今天卻敲響了，其意義不言而喻。德宗面色大變，再也顧不上李宣，急急上攆離去。

張皇后也有些吃驚。轉首望了望一臉惶急的朱瞻靈，她長嘆一聲，低低道，“靈兒，休要心慌。來人，持本宮的令牌與長平公主一起監督錦衣衛的廷杖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