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掌摑棗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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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鴻這些話一出口,杭州這眾位大戶,皆面如土色。他們過去,誰不曾做過黑道生意?多半都與徐海、汪直完全投不了關係。至於李文藻,過去是紹興知府,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又怎麼可能大家沒有交集?如今欽差再提這件事,是什麼意思?莫非還要藉機大索,搞株連?想到此,好些人都不禁兩股戰戰,低眉順眼,不敢看欽差。
半晌,才有許文明道:“稟欽差,過去倭寇猖獗,李文藻又是朝廷一方守牧,在江南呼風喚雨,一手遮天。本地官民,哪個不怕他的淫威?因此虛以為蛇,書信往來,都是有的。以學生看來么,如今既然首惡已露,欽差大老爺不必株連過廣。”
嚴鴻冷笑道:“許先生所說,倒也有理。只怕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諾諾,本欽差在揚州娶個小妾,結果先是南京振武營兵變,接着蘇州惡少居然大舉北上,若不是本欽差隨身護衛兵馬精銳,險些遭了不測。這樣的事兒若多來幾次,那可怎麼了得?”
潘啟德到此時也不能不開口,忙道:“蘇州惡少速來彪悍輕法,為李文藻指使行刺欽差,此千刀萬剮之罪,自有國法懲處。我等卻都是大好百姓,欽差莫因幾個惡徒,就以我江南民風盡為如此。”
潘啟德畢竟曾經做過南京吏部侍郎,嚴鴻對他分外客氣,點一點頭:“老天官說的倒也有理。只是眼下一條,開海之後,大船出於海上。陸地官府難以監督。若是有少許惡徒隱藏在水手之中。一旦在海上動手破壞。或者勾結倭寇餘黨,為非作歹,只怕大洋之上,檣傾楫摧,損失巨大,不但害了滿船性命,也有傷天朝威儀。這事兒,諸位先生又怎看?”
眾商人聽嚴鴻又說起這事兒。面面相覷。愣了一刻,許文明開口道:“嚴欽差,這惡徒作亂,確實難防。但我等在江南,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若說要擔保惡徒全部除盡,我等自然做不到。只是,好歹自家船隻,嚴格甄別水手,並使心腹家丁。嚴加防備,不讓歹徒有可趁之機就是了。”
嚴鴻道:“這也使得。諸位先生。不是嚴某危言聳聽。哪家的船真要出了事,天家不高興,怕是要嚴查的。這嚴查出來是風浪漂沒,還是船上有內奸,誰說得清楚?總之,防患於未然,代價好自為之。海上的錢誰不想賺,但須得防備有些害群之馬。”
那潘啟德慨然道:“多謝欽差老大人提醒。開海通商,乃是利國利民之事,誰敢在中間作梗,便是與我江南士民作對,不勞國法,我等先不容得他!”
嚴鴻喜道:“老天官乃是江南縉紳表率,有您此話,本欽差也放心了。那便有勞諸位。今日之事,便商議至此。”
眾富商紛紛起身告辭。走出大門,卻看欽差隨員孟秀才趕到門口,攔住沈青山的公子沈天鵬道:“沈小相公,嚴欽差請您少留一下。”
沈天鵬便即停步,那周圍的富商,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沈小相公,卻不知這一去是福是禍?
待等眾商人離去,孟秀才把沈天鵬引到後面書房,卻看裏面只有嚴鴻一人在座。沈天鵬忙又對上官行禮,嚴鴻伸手虛扶道:“坐,坐!潘沈相公,咱倆去歲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如今不比外間,哥倆不必客氣。留你下來,卻是要與你交代幾件事。”
沈天鵬道:“嚴欽差請講。”
嚴鴻也知,江南富商都是本地人,脈絡廣泛,對他們一方面要誘之以利,威之以力,同時也必須加以拉攏,在裏面建立自己的班底。這沈天鵬去年來跟自己討情時,送了自己三千張鹽引,又被自己一番話忽悠得熱血沸騰,看來倒是個可以利用的。這回自己手握大權回來,也得給人家一些甜頭才好。
因此嚴鴻肅然道:“沈小相公,開海通商,利國利民,這事你自知曉。然而這一去,戰狂風,斗惡浪,卻也是兇險非常,非得有大忠大義之士不能承擔。因此,本官這裏額外與你船引十張,其中五張,你沈家自用,另外五張,由你薦人,你須得拿捏仔細,與我推薦那忠誠可靠,財力雄厚的商戶。或者,讓些中等商人合力領取也可,但你沈家卻須得在其中擔保。”
嚴鴻這麼一句話,等於是平白賦予了潘家巨大的利益,沈天鵬如何不懂?要緊起身又行禮:“嚴小相公這般恩德,沈家感激不盡。”
嚴鴻搖搖頭道:“沈小相公,你錯了。你以為我這是市恩於你么?我只是想為天家,為國朝把開海之事辦妥罷了。我嚴家位居當朝一品,若論富貴,已然登峰造極,更有何求?只是看如今國朝百姓貧弱,倉廩不足用,實在使人揪心。自古民富國強,本是相輔相成。若民貧困,國家難以持久;若是國力虛弱,則民縱富也難安。因此既要開海,又要徵稅,大河有水小河滿,便是此理。杭州富商雖多,裏面頗有不少商海沉浮,黑白通吃的大家,但多半計較一己私利,對國家大事,往往陽奉陰違,渾不知這樣其實也是在壞自己的大船。潘小相公你年紀雖小,明事理,能與我通。因此我與你這十張船引,不但是褒獎你的見識,也是要借你的見識,為我分憂,為天家分憂,為國朝分憂,為千千萬萬的百姓分憂!如此千斤重任,你可能擔負?”
沈天鵬被嚴鴻這麼又激又拉,感激涕零,當即拍胸道:“欽差放心,沈某雖無什麼文武之才,卻也是天朝的士人。為國為民,責無旁貸!”
嚴鴻心中暗喜,當即作色道:“甚好。回頭蔣洲蔣提舉建設浙江市舶司,卻也要沈小相公大力支持。蔣提舉功名不過秀才,只因為存了建功立業,報國安民的志向,慨然輕舟出使日本,如今實現招安汪直,千古留名一朝。沈小相公家世、才學皆勝過蔣提舉,若是以他為范,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也。”
這一番話,說的沈天鵬雄赳赳而去。嚴鴻在一邊看得,也暗自點頭。嚴鴻前世在21世紀嘗盡了人間疾苦,穿越回來后又在官場混了幾年,自然不是那一等只有滿腔熱血不顧策謀的壯士。但是在做事情的時候,能夠調動同陣營和部下
的積極性,使之感覺自己是在從事一項正義的事業,那麼終究還是有好處的。更何況,開海通商,原本就是一件利國利民的事情,要排除的是守舊之言和部分士大夫集團打着祖宗法度旗號謀取私利的行為。那麼,給這位尚有些血氣的沈小相公物質上和精神上的雙重甜頭,也就是划算的買賣了。
嚴鴻正在得意時,忽聽得外面又是一陣吵嚷。聽得自己的錦衣衛在呵斥,又有一個高亢的聲音道:“我要見嚴鴻嚴欽差,你等為何阻攔?”
嚴鴻眉頭一皺,正待要發問,卻看錦衣衛劉連匆匆進來:“稟嚴長官,外面有一人闖了行轅,要來見您。”
嚴鴻見劉連臉色不對,忙問:“是什麼人?”
劉連道:“這個,那人是沈煉的長子,沈襄。”
嚴鴻聽到沈煉兩個字,早是一驚。當初他在宣大之地,為了沈煉掌握嚴府見不得人的證據,只得狠下心來,殺人滅口,屠了沈家莊滿門。後來嫁禍於白蓮教匪,把這事兒給敷衍過去,為這個,還被嚴世藩怪他心慈手軟,應該叫沈煉神形俱滅。如今,這沈襄闖行轅,有何企圖?他又對此事知道多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