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卷四小結局(下)
隨之就聽一聲山響,我目光忙循聲望去,果然就見本直勾勾立着的致遠小道摔倒在地挺屍。
的確,這回他是真的挺屍了。
我欲哭無淚,將一根手指頭伸/進口內,拚命杵嗓子眼。可我只能幹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那粒赤紅丹丸進了腹中便化開,此刻恐怕早已與我腸子粘附在一塊,想要剮也剮不出了。
我頭暈目眩,生怕立刻就歸位,不過我乾嘔了半響,除了更加虛脫無力外,並沒有其他反應。
低頭瞧自己手腳,它們都在,沒有化作青煙。抬眼瞧天棚頂,那裏還是老樣子,並未出現傳召神。
將目光收回忙忙望向床上的孩兒,幸好她還在!
“不必擔心,即便你歸位也需要等待時機,不會立刻就歸位的。”錢二立起身來,甚至伸展了下腰/肢,想必他俯身太久,此刻竟嘖了聲,兩道眉緊鎖着。
“何況他一向虛偽得很,既然答應你尋找姻緣線,必然會先要你扯情當年孽緣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又有了不祥之感,錢二的話總令我隱隱覺得不妥。
錢二便勾唇角,輕描淡寫道:“沒什麼意思,說話而已,難道句句都要有個意思。”
言罷他目光便落在那床上的娃娃身上,突然道:“你身子骨虛弱,就不想有人幫你照看孩子?”
“你別動她!”我努力挺直腰板,坐直了身子。
“你留她在身邊只能是個累贅,而且她長大了必然麻煩得很。還是交給我吧,我畢竟與她有血親,是她親娘舅。”
“是誰都不成!我的娃娃只能我帶着,誰也甭想奪走。”我朝錢二怒目道。
錢二就又勾唇角,他卻也不執著,只是目光開始打量屋子四周,並邊打量邊道:“這裏也太簡陋了,閆似錦來過么?你剛剛為他生了個女兒,他為什麼不在你身邊?”
那目光便落在我臉面上,刺刺的疼:“你為他做了那麼多,難道連這麼重要的時候都看不到他?!錢招招,你有點志氣好不好?!他雖陪了你三世,可這一世你什麼都該還清了。”
重重嘆口氣,錢二繼續又說:“如今你該謝謝我,我不但幫你找齊了姻緣線,還幫你找到了如意吉祥。我幫你歸位就希望你早日斬斷孽緣。”
“孽緣?!”我重複他的話。
他就點頭,道:“對,孽緣。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為有七情/六/欲,這些情/欲皆是孽緣。緣起只為了緣滅,你又何必執着。我這人生來最討厭的就是感情之事。”
“兄弟兄妹之情也是感情。”我打斷他話。
他噗嗤一聲笑,似萬分不屑我的言論,我便憶起他本就與自己個親兄長不合,即便我這個親妹子,他也並沒有什麼感情。
他幫我歸位,積極幫助我湊齊姻緣線為的到底是何,我還不知曉。可我敢保證,絕對不是因為兄妹之情。
於是就不語,偏偏錢二也不再說話,場面立馬尷尬起來。我倆正大眼瞪小眼,卻見那門外突地衝進一人來。
卻不是別個,正是閆似錦。
閆似錦手裏拎着個柳條,隨着他一腳踏入屋內,那柳條枝便幻化成一把劍,劍身泛着寒光,即便如此昏暗環境下,我仍能分辨出,那是柄絕世好劍。
我從未見過這柄劍,過去無論面對何種強敵,閆似錦也只是談笑風生着手裏拎個柳條枝。可今夜,他的柳條枝卻幻化成一柄絕世好劍。
他一張臉沉沉的,甫一進屋也不說話也不瞧我,甚至並未看一眼自己的親骨肉。只是將右手掐劍指,那劍指在劍身上虛虛一抹,劍身寒光隨即大盛。
“原來你在這兒!”他怒喝一聲,幾步竄到錢二身前,舉劍便刺,錢二雙手也不見動,眼見那劍尖就要刺到他胸前,他身子卻向後平移,堪堪避過這致命一擊。
“好妹夫,你就是這麼招待大舅哥?!我是來送禮的。”
“不必了,我們受不起。”
“你還會說你們,我妹子為你產子時你在哪兒?去消化那些她用血幻化的金豆子么?”
“我倆的事不用你管。”
“今個我偏要管。”
“呵呵,你的手伸的夠長的,剛剛伸到棲霞山,如今又來攪合我倆。錢二爺,您就不能消停點。”
二人說話間早已劍來拳往,過招數十回合。我不知狀況自然不便多言。只是一頭霧水地瞧着,想要弄清許久不見的閆似錦為何突然對錢二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將手伸到棲霞山?是什麼意思?!
錢二的為人性格我算是基本有個了解了!閆似錦此言一出我差點沒一口氣背過去!想起致遠小道與如意,我生怕閆似錦說出載浮那廝與慕蔚風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來。
一顆心便提着,並忍不住嘶聲問錢二;“你到底對棲霞山做了什麼?!”
錢二擰/腰再次躲開閆似錦的劍,樣子輕鬆至極。
“我能做什麼?我只不過想要幫你及早歸位,人間界的情/愛該斷早斷,一個前世孽緣就夠你受了,還要扯什麼師門情深么。”
他不懂情自然說得輕鬆,我很想抓住他,詳細講給他聽,若人生在世無情無愛無/欲無求,與行屍走肉又有何區別。
可連閆似錦都打不過的人,我想要留住他,難上加難。
卻見錢二再次閃躲開閆似錦的殺招,突然朝我笑了笑,今夜他已這樣笑過好幾回,每次都是個極壞的結果。
不等我反應過來,本與閆似錦打鬥正酣、並居然還能朝我露出那古怪笑意的傢伙,突然沒了影蹤,似一陣風散,我們甚至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消失的。
而閆似錦就大叫了一聲:“糟了,孩子。”
我忙不迭回首,果然就見本在床上安靜躺着的娃娃不見了!
“錢二,你還我孩子!”我掙/扎着要起身,偏頭暈目眩重重摔倒在地,咬牙朝前爬行,閆似錦已先一步衝出門去,一頭扎進夜色深/處。
夜濃,霧重。
我很想也那樣衝進夜色中,可我急火攻心,腦中一片空白,不爭氣的暈厥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已是天明。我躺在床上,身上蓋着個被子。被子直拉高到我下頜,生怕我着涼了一般。
試着動動手腳,昨夜那種無力之感已消失。一想起昨夜立馬就想起那被錢二擄走的孩子。我呼的一聲起身下床,就要衝出門去。
但我在門邊又停住了腳步。
即便衝出去又怎樣?去哪裏找?去那個蓮妖的巢穴,我曾暫居過的山洞么?!
說起來可笑,即便我在北疆待了這般久,與錢二也見過多次,卻一直不知他究竟居住在何地。他似乎和我感情不錯,對每個人都不錯,可實際上卻疏遠的隔了幾條山幾條河。
我對他一無所知,除了那夜自山洞曾親眼見他突發羊癲瘋以外,我什麼都不知道。
閆似錦追上他了么?他為何要擄走我的孩子?!
我原地傻杵着,拚命琢磨推敲。錢二對情很淡,甚至有些冷血。但至今為止他並未傷害過我。表面看來所作的種種皆是為我,雖然手段殘忍過程冷血,可他也沒理由害自己的親外甥女啊!
難道一個人常年獨居太過孤單寂寞冷?想要有個至親陪在身邊解悶說話?!
他應該不會害孩子。
這般安慰自己幾番,我便徹底冷靜下來。而冷靜下來后,我自然更不用急惶惶的到處去尋。於是就轉身,目光無意掃過屋子正中的那張木頭桌子,就見到桌子上茶壺下壓着一張紙。
幾步走過去,將那張紙拿在手中,卻見上有字,閆似錦的字。
——師姐,你我情緣已斷,原諒我不辭而別。若有緣,落葉時節再見,屆時會將孩子親手送還。閆似錦留字。
那張紙輕飄飄的自我手中落下,一路盪啊盪的,最後一跤跌到地上。
……
秋,已是深秋。
我並沒有離開北疆,這大半年來我一直在北疆調/養身子骨,我要等他,我要親口問個明白,為何當初不辭而別,我要見我的孩子,我要弄清楚許多事。
落葉紛紛。
我踏着落葉,再度將北疆唯一一條路走一遍。每日我都要這樣走一遍,細細的慢慢的走,只希望可以等到我要等的人,問完我要問的話。
我還沒有歸位,姻緣線也一直被我小心的揣在懷中。
我沒了點金術,不能以血化金,但經過這大半年的調/養,我身子骨畢竟強壯起來,不會時不時覺得無力,更不會隨時都要灰飛煙滅。
我要留着這口氣,等着那個我深愛過,也被他深深傷害過的人。
這條路很長,卻又很短。只是一個上午,我便已走了個來回。北疆本就不大,何況我住的地方離這條通往外界的唯一的一條路並不算遠。
路不長,卻走得格外疲累。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我居住的地方,打開門,一腳踏入屋。回首關門,將那一整個秋的落葉都留在屋外。
今日,他依舊沒有回來。
背脊靠在門上,我正在心底默默嘆氣,卻聽得那門被叩響。
“篤篤篤。”
只是三聲,每一聲卻都叩響在我心尖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