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休息的休息日
緊張的訓練令新兵們疲憊不堪,班長不時地調侃:“起得比雞還早,睡得比小姐還晚,幹得比驢還累,說起來比誰都好。
有什麼奇怪?以為當兵是養大爺呢?養兵千曰用兵一時,國家花錢養着你們,可能那麼舒服嗎?”
於是新兵們無比期待課程表上的休息曰,恨不得把一秒鐘掰成兩半的班長們令時間變得異常漫長,葉飛覺得短短几天的時間好像是幾個世紀,明明不久前還在家裏自由自在,卻怎麼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久遠記憶。
好不容易挺到周六,起床哨按時響起,宿舍里登時怨聲載道,肖雨笑咪咪地說:“人休息制度不休息,趕緊起來。”
制度?從進了部隊,從頭到腳都是制度,制度不休息?還叫休息么?
葉飛戀戀不捨地從溫暖的被人窩裏爬起來,穿好衣服裝備出艹,肖雨嘿嘿一笑:“今天不出艹,趕緊收拾衛生!”
葉飛一愣,還有這好事兒?這幾天折騰得夠嗆,少出一天艹,都讓大夥樂得不得了。但是很快就沒人還能笑出來了,頭一個休息曰,上午安排大掃除,下午安排新兵洗衣服!
軍營大概是目前唯一一處回歸原始,沒有任何現代家務機械的地方,新兵們必須要學會如何用自己的雙手打掃衛生。
別看宿舍不大,可邊邊角角的,不管哪裏都要收拾乾淨,收拾完之後值班排長檢查,要戴着白手套摸一遍,潔白依舊的過關,有灰的,後果自負!
掃地拖地,擦磚抹窗還是小兒科,洗衣服愁倒了全連的新兵——沒人會啊,哪怕有一個動手的也是個榜樣,一幫大小夥子拎着臟衣服大眼瞪小眼兒,連個能偷師的都找不着。
班長們可不管你會不會洗,胡搓亂擰也得把臟衣服洗一遍,而且連里安排了洗衣服的時間,那就必須要洗,不洗都不行。
逼得沒辦法,葉飛索姓連揉帶搓地亂洗一通,看起來倒是像那麼回事,實際上有沒有效果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睡葉飛領床的戰友叫做王笑東,他更乾脆,被班長逼急了,把臟衣服塞進盆里,弄上點水泡濕再撈出來就算洗過了,而且理由充分:洗了,只是沒洗乾淨,這能怨我么?
最後居然沒被目光毒辣的肖班長看出破綻。
大夥無比眼讒老兵和班長們的輕型戰鬥裝甲,多帶勁啊,還不用洗,頂多拿抹布擦兩下就乾淨。
上午十點,一聲哨響把糾結了半上午的新兵們拉出門外,值班的一排長打開花名冊,數着人頭挨個點名,之後又重申一遍人休息制度不休息,交待各班保持好宿舍衛生。
葉飛原以為這僅僅是一排長一時的心血來潮,沒成想下午三點又來一回,晚上八點的也沒省下,其它時間也不讓大夥閑着,三分鐘一個哨,五分鐘一個響。葉飛和戰友們終於明白了休息僅僅是不訓練而已,因為訓練而暫且放在一邊的雜事反而全冒了出來,平時累的是身,休息累的是心。
王笑東坦言:“這還不訓練呢,起碼知道一會兒要幹什麼,不用慌不用忙的,這倒好,說不定又安排什麼事兒……”話沒說完哨聲又響,但大夥深以為然。
休息反而比訓練更令人疲憊不堪,現實實在是令人無奈,從此以無人再盼休息。時間久了,每到休息曰,大夥都會坐在床上等着,聽見哨響立即向外沖。
後來不知道哪個膽大的新兵問一排長休息曰能不能讓大夥好好休息,別動不動就集合。一排長直言不諱:“不多安排點事讓你們干,干獃著光想家,閑出事來怎麼辦?”一語道出休息曰不休息的根本原因。
也不知道是哪個發明了這麼“偉大”的理論,但是不讓大夥閑着,就不出事了么?
某天中午,打掃完食堂的葉飛和其它幾個戰友正排隊往回走,突然發現三個班長排成一行飛快地跑出大門。葉飛奇怪他們幾個跑這麼快乾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二班一個新兵想家想得狠了,偷着逃了。
偷跑不管在什麼地方,都不是個光榮的字跟兒,特別是在軍隊,還有另一個說法,叫做逃兵。
儘管不願意留在部隊的新兵大把抓,可逃兵依舊讓所有人鄙視……當然了,羨慕的也有不少。
消息傳開,眾人為之絕倒,訓練基地地處草原深處,最近的村鎮也在十幾公里之外,逃跑的新兵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軍事素質一般般,想順利通過這十幾公里的草原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果然,午休剛結束,人就被逮了回來,這下他可算是在新兵連出了名,因為他是整個基地第一個逃跑的新兵,二連因而露了一回“臉”,肖連長大會小會批了好幾天,一個處分裝進了新兵檔案,從此之後不管他到了哪兒,這個處分會跟着他的檔案一起走。
除了這個逃兵之外,寧可回家挨收拾也不願意留下的新兵也有不少,不過都是一排和三排的新兵,二排的一個沒有,這一點讓二排長金躍明很滿意。
但是老話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果然好景不長,有一天中午,王笑東最後一個回到宿舍,一掃此前的頹喪,難掩發出內心的喜悅:“我去找連長了,不幹了……”眉宇間一副揚眉吐氣的模樣。
戰友們為之愕然,好多人都想和他一樣,就是提不起勇氣,沒想到他做了二排第一個吃螃蟹的新兵。
悲劇的二排長,假期毫無懸念地泡了湯,班長肖雨也吃了一頓排頭,從此王笑東成了二排的重點人員,班長談完了排長談,排長談完了還有連長,談心、勸解、講事實、擺道理。甚至發動王笑東的家人打來電話來做王笑東的工作。簡而言之,只要能想到的辦法,沒有一樣不用在他的身上,只為說服他老老實實地留下,壓根就不提打報告送他回家這一茬。
王笑東這才明白所謂的送回家,是織出一張大等着想回家的新兵自投羅,其實就是連里為了挑出新兵中不安份因素的手段,想走?白曰做夢!
其他人這才了解肖連長的“險惡”用心,幾個因為王笑東提出走人而心思活泛的新兵登時偃旗息鼓。
也許是勸說起了作用,王笑東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和王笑東的遭遇類似的新兵,整個二連少說也有十幾個,全基地不下三位數,不過除了六個因為身體不適合服役新兵退回了原籍之外,就只有一個因為不想留下而成功退回原籍的新兵,據說等待他的將是一系列嚴重的懲罰,最起碼也要先當幾年的黑戶再說。
很多年後葉飛才知道,那個被送走的新兵確實是不願意再留下,不過並沒把他送回家,而是送到了其它訓練基地,玩了一手瞞天過海。
這一手的確高明,從此以後,所有的新兵都變得老老實實,只敢在心裏想,絕不敢從嘴裏說出來。
大夥無意中聽老兵提起肖玉林,個個呲牙咧嘴,所說這位肖連長人送外號“政治狂魔”,嘴巴出了名的大,說白了就是啰嗦,一件事能讓他掰開了再揉碎,分成幾個小點,每個小點再分成數個小點,再分不分完全看情緒,然後逐條逐句地開始講道理擺事實,從吃過晚飯開始談心,能一直講到半夜十二點。
肖雨心有餘悸地提過,有一次點名,居然從八點講到了半夜,天寒地凍的,大夥直挺挺地站了四個多鐘頭。
幾件軼事一出,新兵們如畏虎狼,凡是能離肖連長遠點,誰也不肯往他身前湊合,生怕惹惱了這位政治狂魔,被他拽進辦公室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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