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第一章(上)

時間:公元2006年,地點:上海XX路。故事從這年的六月下旬開始。(時間以公元年記)

6月的上海照樣能熱的死人,透過玻璃門朝外看,可以清楚的看見騰騰的熱氣正從路面升起。上海老城區的道路總給人一種窄小的感覺,XX路亦然。

道路上行人很少,路邊那棵怎麼也長不大的樹無力的在熱浪中掙扎,單行道的馬路上只看見車輛匆匆而去,沒有回頭。

XX路是一條不起眼的馬路,同樣不起眼的“小雅齋”在這條道路上,淹沒在大大小小的招牌中。

今天本是周末,行將畢業的楚歌就讀於上海XX商業學校金融系,大四的學生已經不知道上課為何物了,畢業論文已經通過,就等着拿上畢業證書走人。

關於畢業后的去向楚歌沒有考慮過,別的同學在忙着準備精美而厚實的個人簡歷時,楚歌卻一頭扎進了這家不起眼的小古玩店,成了一名看店的夥計。

楚歌不是不想找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學金融的他也算是品學兼優了,可是看見那些信心滿滿出去找工作,灰溜溜回來的同學,楚歌放棄試圖在上海找專業對口的工作。對於楚歌來說,只要能留在上海就行,因為他喜歡上海這個充滿生機和機會的城市。

“小雅齋”雖然是一個古玩店,但要是想在貨架上找到一件像樣的東西,那是絕無可能的,貨架上擺放的所有貨物總價值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2000塊,這也是楚歌能在這幹活的一個主要原因。楚歌在這裏主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候,想辦法把裏面的便宜貨高價賣出去。

古玩行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只有錯買的,沒有錯賣的,還有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說法。

今天一大早老闆胡堪就出去了,說是去進貨,古玩行稱之為淘換。與小雅齋相比,胡堪在這條街上的名氣卻要大的多,這是楚歌在這打工后才知道的,胡堪在這條街上是出名的眼賊,據說從沒看走眼過。

太陽有點斜了,坐了一天都沒有等來一個客人的楚歌無聊的翻看着胡堪留下的相冊,也就是所謂的商品目錄,就是將一些玩意拍成照片,用來給客戶閱覽。

正在楚歌無聊的時候,店門被推開了,進來一位帶着眼鏡個頭不高的中年人。

楚歌立刻堆起笑臉迎了上去,來人似乎情緒不是很高,白凈的臉上泛着一種淺灰,捧着一個盒子,背着一個包,沒好氣的問楚歌:“你們胡老闆呢?”

楚歌上來就熱臉貼了冷屁股,心中雖然有幾分不樂,但臉上並沒有流露出來,十六歲就開始獨自生活的楚歌要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帶着微笑,楚歌低聲回答:“胡大哥出去辦事了,還沒回來呢,有什麼事您跟我說,回頭我轉告他一聲。”

來人看來還是有修養的,在楚歌的微笑面前也感覺到自己語氣的不禮貌,緩和了一下表情道:“那算了,回頭你告訴胡堪,就說老吳來找他看東西,請他回來了給我電話就行。”

楚歌笑着應了下來,老吳也開始往外走,門口停着的桑塔那應該是他開來的。老吳走到門口時,楚歌鼓足勇氣喊了一聲:“請您等一等。”

老吳錯愕的回頭,楚歌這才略帶羞澀的說:“您要是相信,我能幫您先看一看。”

選擇在這種店打工是因為楚歌有這方面的知識,楚歌在零零碎碎在店裏幹了快半年了,還是頭一回單獨面對有人來看貨,想到劉老頭說過自己的眼光已經很不錯了,楚歌生出一種衝動,想獨立驗證一下自己的眼力。

這個叫老吳的中年人看起來也是在這一行混跡有年的主,有點不相信的看着楚歌說:“你能看?”接着又自嘲道:“你想看就看吧,反正也快不屬於我的了。”

說著老吳從盒子裏小心把盒子放在櫃枱上,輕輕的打開蓋子,一件彩繪的青花盆出現在楚歌的面前。

青花瓷!這是楚歌第一眼的判斷。青花瓷始於何時學術界尚無定論,但其生產技術成熟於元,盛行於明清兩朝倒是無可爭議的事實。數百年來,青花瓷一直是中國瓷器生產的主流,鑒別其年代和真偽的主要方式是從顏色入手。1993年嘉士得香港春拍會上,一件明朝永樂年間的束蓮花卉紋菱口盤曾拍出一百五十萬五千元港幣的高價,由此可見青花瓷器價值的一斑。

第一次獨立看貨就碰上這樣的寶貝,楚歌內心的激動可想而知,心臟的跳動也開始加速,雙手微微顫抖。楚歌很清楚,自己要是以這種心態去看,肯定很難發揮出最好水平。

閉上眼睛,深呼吸,調整一下情緒,楚歌這才將眼睛朝這件青花盤仔細看了過去。看瓷器一看顏色,這件彩繪青花盤,上面繪有八仙過海的圖案,露胎色澤潔白,沒有窯紅出現,乍看很像出自清朝雍正年間。

關於青花瓷有明看成化,清看雍正的說法,如果這件瓷器真的是雍正年間的產物,那其價值就不可估量了。

楚歌的心神完全被這件瓷器所吸引,輕輕的捧起盆子翻了過來,盆子的底部赫然出現了四方型的紀年款,上書“雍正年制”。

一直注視着楚歌的老吳,看着楚歌的眼神從狂喜到平淡,最後又從平淡歸於惋惜,把盆放回盒子后,楚歌用一聲嘆息結束了這次鑒別。

“哎!可惜了,這件青花盆雖然做工精細,年款也是雍正年制,但其實是一件贗品,只是做的太真,尋常人很難看的出來。楚歌說這番話時語氣很肯定,肯定的有點老氣橫秋的味道,一如那些在古玩界浸淫多年的老手。

“是么?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是贗品?難道上面的紀年款有假不成。”這件瓷器老吳收藏時是找人鑒定過的,當時被認為是難得的真品,也是老吳引以為傲的收藏,現在楚歌說是贗品,老吳自然不屑,語氣里甚至帶有嘲諷。楚歌只是一個毛頭小子,說出來的話在這行總是難以令人信服的。

楚歌沒有介意老吳的語氣和不屑的神情,而是看着老吳肯定的說:“對比紀年款上釉色和盆上的釉色,很難看出有什麼差別,我之所以認為它是贗品,主要是從字跡上來識別。”說著楚歌指着盆上的“八仙過海”四個字道:“您看這四個字,和盆底的四個字完全出自兩個人的手筆,再看釉色,雖然整個盆看起來渾然一體,但只要您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紀年款上的釉色與盆上的釉色有細微的差別。我判斷這件瓷器是民國初年仿製的挖補款。”

雖然楚歌說的有理有據,但是老吳還是一臉的懷疑,最後楚歌無奈的笑道:“您要是真的不相信,可以去用高倍的放大鏡來觀察,就可以發現紀年款與盆體色澤上的差別了。”

楚歌之所以說這話,是因為自己有一雙特別的眼睛,這個秘密也只有當年教他鑒別古玩的劉老頭才知道,劉老頭曾經感慨道:“你小子這雙眼睛,天生就是用來鑒別玩意的。”一般人要藉助放大鏡才能發現的區別,楚歌不用,所以楚歌才建議老吳去藉助放大鏡觀察。

聽完楚歌的話,老吳原本灰白的臉邊成了死青,一屁股就坐到了身後的椅子上,嘴巴里還不住的念叨“完了,這下全完了。”說完兩眼一閉,當時就暈了過去。

楚歌沒想到這個老吳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連忙上前去掐他的人中,好一會老吳才緩過氣來,口中長嘆“天亡我也!”

楚歌知道這事肯定和這盆子有關,連忙安慰道:“這位吳大哥,您也別著急,這盆子雖然是贗品,但他還是有很高的工藝價值,也極具收藏價值,從年份上來看也快一百年了,賣個三五萬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吳面露悲涼之色,搖頭道:“三五萬,三五萬能救我女兒的命么?都怪我,玩物喪志,

一手創建的公司破產,弄的女兒看病的錢都沒有。”

別人的家事楚歌不好過問,但是這老吳肯定是被錢逼成這樣,不然也不會來賣自己珍藏的寶貝,可惜是件贗品,楚歌覺得自己有點殘酷了,寥寥數語就這樣打破了別人的希望。

好在這個老吳是個性情堅強的人,一會就恢復了常態,語氣誠懇的對楚歌道:“小兄弟看來眼光不錯,難怪胡堪會放心你一個人看着。我這還有一幅畫,據說是仿石濤的作品,年代也有些了,你幫着看看能賣幾個錢。”

說著老吳從包里抽出一個長盒子來,打開后裏面是一幅畫軸,看來剛才楚歌的表現還是征服了他。

楚歌展開畫軸,一幅山水畫出現在楚歌的面前,這幅山水立軸落款處的印章顏色與整幅畫有顯著的差別,很明顯是後人印上去的,旁人一看就會認為是仿製品,可是楚歌看的卻是眼前一亮。

“從來只聽說過後人以假亂真,沒想到今天見識了以真亂假。”楚歌仔細又仔細的看了落款的印章后,略帶興奮的對老吳道。

老吳這一下完全被弄糊塗了,以真亂假,這話從何說起。

見老吳面帶疑惑,楚歌微微一笑,指着落款上的印章道:“說他是贗品,這裏看起來是最有力的證據了,可是你再看這。”

說著楚歌小心的翻過立軸,然後對着印章的位置哈了一口氣,頓時背面呈現出一個模糊的印章痕迹,其大小形狀與正面的印章完全不同,老吳被眼前的一切也弄糊塗了,看着楚歌,眼睛全是問號。

“興許是在哪個戰亂年代,畫主人為了保證這幅畫的安全,或者是怕別人覬覦此畫,在上面做了手腳,用一個假的章掩蓋了真的印章,可見此人的用心良苦。雖然做假做到跟真的一樣,可惜真是就是真的,你看這畫的結構,畫的工筆力道厚重,又哪裏是一般的人能臨摹的出的,再看這紙張的顏色年份,我敢肯定,這是石濤五十歲以後的作品,價值應該不下五十萬。”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傳來,專註於看畫的楚歌抬頭一看,鼓掌的人正是自己的老闆胡堪,楚歌不禁臉一紅,自己私自看東西這是店規不允許的,現在還被老闆逮了個現行,估計飯碗不保,楚歌心裏開始犯嘀咕了。

半年前放寒假的時候,楚歌見小雅齋貼出僱人告示,冒着膽來試了一下,當時說好是臨時兼差,開學就不幹了,想不到後來胡堪一時也沒找到人頂替,店裏本就不忙,加上楚歌人老實,所以胡堪繼續留用楚歌,有事外出時就電話楚歌來看着,大四的學業本來就不忙,所以楚歌也就干到現在,錢這東西在楚歌雖然是多多益善,但楚歌實在是喜歡這一行,所以工錢雖然不多,楚歌也就沒在意,一直干到現在。

“老胡啊,我服你了,教個徒弟眼睛都這麼毒,哈哈哈!”處境突然柳暗花明的老吳也一掃頹色,拍着胡堪的肩膀連連稱道。

“吳哥您過獎了,我這小店以前您也沒少照顧,現在能幫的上您我也很高興,可別把年輕人誇壞了。”胡堪一臉的得意,但語氣還是很謙虛。

心情大好的老吳道:“老胡,這畫就拜託你給找個買家吧,回頭幫我聯繫個裝裱的高手,我要把上面的假給他去掉,讓這幅畫重見天日,我的情況你也知道,錢等的很急,你抓緊點,你那份我少不了你的。”

收拾好東西,又把楚歌誇獎一番后,老吳這才滿意的離開。

老吳走了,店裏只剩下楚歌和胡堪,胡堪把老吳送到門口,回過頭來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楚歌,彷彿楚歌是來自火星的生命體。

楚歌被胡堪看的生出幾分擔心,看來飯碗要砸,楚歌彷彿已經看見胡堪把自己掃地出門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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