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此情可待
很快，帳篷里只剩下鳳羽、蒙烈王和那個蜷縮在地上的女奴。帳篷外面紛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蒙烈王大步走到床前，扯下薄褥，扔到女奴身上，沉聲說道：“回去！”
女奴裹着薄褥，咬着嘴唇，風情和懼怕都混雜在眼底，怯怯看了蒙烈王一下，才垂着頭，慢慢走出帳篷。
帳篷里只剩下蒙烈王和鳳羽，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一股淡淡酒氣夾雜着薔薇怒放時的微醺香氣襲來，蒙烈王伸出手臂，按住鳳羽的肩膀，俯頭看她，眼神專註。
“你喝酒了？”鳳羽迎着蒙烈王的視線，皺了皺眉頭。
蒙烈王抿緊了薄唇，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少女的小臉，目光似穿透那薄薄的面具，要看到少女的心裏去。
良久，蒙烈王才淡淡說道：“昨晚你被人送回來的時候，我就在帳篷附近。”
鳳羽覺得臉上一熱，她還記得，當時她膩在蕭然懷裏，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男子彈性十足的肌肉，火熱到發燙的體溫，情意正濃。
“你喜歡被這樣抱住？”蒙烈王的手順着鳳羽的肩膀滑到她的腰間，環住了她的腰，俯在鳳羽的耳邊，帶着醉意喃喃道。
鳳羽站着沒有動，垂下眸子，低聲道：“放手！”
“不放！”蒙烈王語氣中帶上了一點賭氣，一點孩子氣的撒嬌，“我怕我一放手，就再也再也見不到你了。”
鳳羽本想掙開他的手臂，但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有些不忍心，只得輕聲道：“你喝多了。”
“天鳳，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跟着蕭然就往崖下跳，你那種決絕的眼神，我永遠都忘不了。我以為，天下的女子都是負心薄倖，可是那時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不是。”蒙烈王唇邊的熱氣吹起鳳羽的髮絲，滑過她的臉頰，有些癢。
“天下女子千千萬萬，怎麼可能都一樣。”
“後來那天晚上，你逃出宮，去找蕭然，我一直跟在你身後，我想，你若見不到他，也許就死心了吧。”
鳳羽這才明白，難怪她那晚出宮一路順利，原來蒙烈王在暗中安排。
“你肯留在我身邊，我知道，你是想給蕭然報仇，一刀殺了我，想必不解恨，你必然是要毀了我才甘心。明知道留在你身邊很危險，可是我沒法說服我的心。”蒙烈王低低笑了，笑聲苦澀。
“蕭然沒死，舊事也就不提了。”鳳羽道。
“那些殺手伏擊我，我讓你逃走，後來我看到你回來，心裏又是惱怒又是歡喜。惱怒你回來送死，歡喜你願意陪着我一塊死，我想許是我終於能在你心裏佔了一點位置吧。”蒙烈王的手臂緊了緊。
鳳羽的肩膀不由自主的抵到了蒙烈王的胸膛上。她下意識的用手撐住蒙烈王的腰，盡量保持距離。
“我那時只是不想讓別人殺死你而已，我要親手毀了你。”鳳羽語氣冷漠。
“你都要離開我了，就不肯說點假話哄哄我，天鳳，你真殘忍。”蒙烈王把頭埋在鳳羽的脖子裏，有些孩子氣的怨道。
“我……”鳳羽沒辦法假裝冷漠了。
“再後來，你幫我擋了一刀，你知道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我在想，若是你死了，我就殺光所有人，再一把火燒了王宮，傾覆天下，為你陪葬！”蒙烈王的唇貼在鳳羽耳後，慢慢往脖頸上移動。
鳳羽只覺得他唇里呼出的氣息，明明是熱的，但是那唇卻透着一股子涼意，這種冷熱交替的感覺，讓所過之處的肌膚泛起了紅暈。
如冰雪倒映上了一抹霞光。
感覺到少女微微哆嗦的身體，蒙烈王歷經血火的冷硬心腸，軟的像是潺潺流淌的春水。他一隻手臂環住少女的腰肢，一隻手輕輕拉開少女頂住他身體的手腕。
少女纖細的身體被他的懷抱完全覆住，身周仿若有千萬朵薔薇花瞬間怒放，微醺香味夾雜着血與火的氣息，瀰漫整個天地。
鳳羽想要掙脫這熾熱也危險的懷抱，明明蒙烈王武功盡失，可是她卻覺得自己的手腳變成了棉花，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放開我！”鳳羽有點惱羞成怒，這不是她應該有的反應！
“天鳳，我知道，你很快就要離開我了，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蒙烈王低沉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凄楚。
鳳羽的心顫了一下，本來繃緊的肌肉慢慢放鬆下來。
“我等你功力恢復，或者等你屬下來了以後再走，總之你要安全了才行。”鳳羽說出這句話后，覺得心裏面的某個地方，像是有了個缺口，有風從缺口裏吹入，有些空，有些涼。
“天鳳，如果、如果我比他早遇見你，你會不會選擇我？”蒙烈王緊緊抱着鳳羽，似乎怕她立刻會消失似的。
“你怎麼可能比他早？”少女垂下脖子，修長的脖頸劃出優美的弧線，再早，能早的過前世嗎？她是蕭然的一滴心頭血，早已註定生生世世相惜相守。
“告訴我，他只是比我早遇到你，是不是？”蒙烈王孩子氣般的嘟噥着，似乎一定聽到鳳羽親口說出答案才罷休。
鳳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心裏莫名的慌亂起來。她忍不住扯動肩膀，想要掙脫蒙烈王的手臂，不料用力之下，身體反而失去了平衡，帶着蒙烈王高大的身軀，一下往身後的床上倒去。
蒙烈王猛然想到鳳羽身上的傷，手臂一松，身體硬生生轉開。
“咚”的一聲，鳳羽摔到了床上，蒙烈王則摔到了床下，好在地上鋪着一層氈毯，倒也沒摔傷。
蒙烈王索性躺在地上，雙臂枕着後腦，微微閉了眼，似乎在回味着少女在懷時的感覺。
鳳羽躺在床上，慢慢平息着急促的心跳。
帳篷裏面安靜下來。
良久蒙烈王悠悠的聲音響起：“天鳳，在你離開前，一直在我身邊，讓我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你，好不好？”
鳳羽不假思索的答應道：“我現在是你的親衛，在其位謀其職，定會儘力護你周全。”
躺在床上的鳳羽，自然看不到蒙烈王眸子裏閃過的一絲狡黠。只聽到他一本正經地說：“蕭十一，那從現在開始，你要做一個盡職的護衛，貼身保護本王，不能輕易離開，你要知道，這裏並不是什麼安全所在，本王功力全失，隨時都會遇到危險。”
鳳羽隱隱約約覺得蒙烈王的語氣有些不對，但是想着這裏確實是危機四伏，他身邊就她一個護衛，這要求也不算過分，於是就答應了。
蒙烈王笑的有些得意，他的功力可以一直不回復，那些屬下也可以一直找不到，以某人的驕傲，既然說過護他周全，自然不會反悔。
總之，不到最後一刻鐘，他絕對不會放手。
帳簾被人揭開，一抹白衣帶着帳外的晨風進來。
躺在床上的鳳羽一下坐起身，看着臉色臭臭的蕭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眨眨眼睛，但是隨即卻又恨自己幹嘛要心虛，她又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
蒙烈王躺在床邊地上，倒是一派從容，琥珀色的眸子在蕭然身上一掃而過，懶洋洋打了個招呼：“楚兄早。”
蕭然面容清冷，璀璨的眸子裏湧起各種情緒，也不看蒙烈王，只是直直瞪着鳳羽。
鳳羽有些無奈，不過她倒也能理解蕭然。換做是她，一大早興沖沖的衝進蕭然房間，看見蕭然和另外一個女人待在一起，就算是一個躺在床上，另外一個躺在地上，她也肯定不會給蕭然好臉色的。
幸好沒有躺在同一張床上。
鳳羽從床上跳下來，往蕭然的方向跑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了腳步，有些尷尬的扯扯頭髮：“銀星公主把老葛丹的愛妾塞到我帳篷里來，想要嫁禍給我，多虧蒙烈王發現，弄了出調包計，才把那蠢女人打發走。”
蕭然的神情柔和下來，唇邊彎起一抹笑意，上前拉起鳳羽的手：“你我之間，還用這樣解釋嗎？”
蒙烈王眸光一閃，從地上起來，臉上也帶着笑意說道：“楚兄來的正巧，蕭護衛答應了要貼身保護本王，本王正要帶她回帳篷，不如楚兄一起過去用個早飯？”
“哦，蒙烈王的帳篷里還有老葛丹大君賞的兩個女奴，蕭侍衛去那帳篷里，只怕太擁擠了些。”蕭然說道。
“怎麼，楚兄有了碧雲公主還嫌不夠，要麼，今晚我就讓那兩個女奴過去伺候楚兄？”蒙烈王揚了揚眉毛。
“這種艷福還是留給蒙烈王的好，公主在我眼裏，一文不值。”蕭然語帶譏諷。
鳳羽聽的頭疼，忍不住叫道：“我餓死了！”
蒙烈王、蕭然和鳳羽一行三人回到了蒙烈王的帳篷。
鳳羽一進帳篷，就先快手快腳的在外間角落給自己打了個地鋪，有些歉意的朝蕭然笑笑。她現在的身份還是蒙烈王的親兵，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蕭然淡淡一笑，他開始雖然有點彆扭，但是卻知道鳳羽的性格，更不會不相信她，所以當著蒙烈王的面，蕭然只是靜靜看着鳳羽，眼裏帶着寵溺。
蒙烈王坐在帳篷中央的羊毛地毯上，一邊慢條斯理的喝着女奴奉上來的熱羊奶和烤饢，一邊漫不經心的看着鳳羽的舉動，薄唇勾出一抹嘲弄笑意：“就算你睡在帳篷外面，有人心裏也不好受。”
當著蕭然的面，蒙烈王這麼說，顯然是在擠兌蕭然，沒等蕭然開口，鳳羽就回了一句：“左右就是這幾天。”
“來吃點東西，省的等會有人來，給你添堵，影響胃口。”蕭然也不理會蒙烈王，朝鳳羽舉起用銀碗盛着的羊奶。
鳳羽笑笑，自然知道蕭然說的是誰，銀星公主肯定不會放過和蒙烈王吃早飯的機會，特別是早上剛受到挫敗，定要想着早點挽回面子。
蒙烈王也朝鳳羽招招手：“你那地鋪若是不舒服，到時就睡內間的床榻，本王在外間湊合著也行。”
鳳羽哭笑不得，走到案幾邊坐下。
蕭然已經把手裏的銀碗放到了鳳羽的唇邊：“趁熱喝點羊奶，暖暖胃。”
鳳羽就着蕭然的手，紅唇湊到銀碗邊，喝了一大口羊奶。頭剛抬起來，唇邊又出現了一條烤的金黃噴香的饢。
蒙烈王舉着烤饢，薄唇勾起笑意，看着鳳羽。
鳳羽伸手接過烤饢，笑笑送進嘴裏。
蕭然有些得意的瞥了眼蒙烈王，素來清冷的臉上帶上了幾分孩子氣，蒙烈王神色未變，淡淡笑道：“烤饢一定要趁熱吃。”
當銀星公主掀開帘子走進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那小侍衛坐在案幾邊，另外兩邊坐着蒙烈王和楚公子。小侍衛吃的正歡，楚公子和蒙烈王一人端着銀碗，眼含笑意，不時伸到小侍衛嘴邊，喂她喝口羊奶，一人用小銀刀切了烤饢，扎了送到小侍衛嘴邊，小侍衛就這樣一口羊奶，一口烤饢，吃的不亦樂乎。
銀星公主聽到下人說蕭侍衛搬回了蒙烈王的帳篷，心情已經很不爽了，此時看見三個人吃早飯的場面，眸中頓時閃過惱怒的寒芒，帳篷里的溫度似乎都降低了許多。
鳳羽看也沒看銀星公主，一口羊奶一口烤饢，自顧自的吃着。至於銀星公主的目光，一點也不會影響她的胃口。
要知道她才最擅長的就是給別人添堵，讓別人沒胃口吃飯，至於能影響她食慾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呢。
蒙烈王偏偏還要火上澆油，笑吟吟地對銀星公主舉了舉銀碗：“公主這麼早來找本王，可有什麼要事？”
鳳羽瞪了蒙烈王一眼，又衝著蕭然眨了眨眼睛，嘴角彎起一個笑容。帶着人皮面具，貌不驚人的少年在笑意展開的瞬間，帳篷里都彷彿亮了亮。
被驚艷到的兩個女奴想起下人間的傳言，說這蕭侍衛是蒙烈王的男寵，她們本來一點都不相信，這個又矮又壯、跟路人一樣普通的小侍衛，怎麼可能會被高大英俊的蒙烈王看上。但是在這一瞬間，她們開始相信這個傳言。
本來還在和蒙烈王鬥氣的蕭然，此時因為鳳羽的一個笑容而變得心平氣和。
穿着灑金長裙，圍着金絲束腰的銀星公主在門口站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帳篷里的三個人似乎自成了一個世界，她有一瞬間感覺自己怎麼也走不進那個世界。但是隨即她就咬咬牙，邁步走了進來，兩個侍女跟在她身後，端着托盤，上面放着銀碗銀盤。
“楚公子也在這裏，姐姐剛才還在找楚公子呢。”銀星公主看見蕭然，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她昨晚被鳳羽脫光了扔到蕭然帳篷里，此時見到蕭然，頓時有些窘迫。但是當她目光轉到小侍衛身上時，又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
鳳羽用小銀刀切下一塊乳酪，抹在烤饢上，遞給蕭然，無視銀星公主的目光。
“我也要。”蒙烈王把手伸到鳳羽面前，鳳羽無奈，也抹了一份乳酪烤饢遞給蒙烈王。
看着鳳羽旁若無人的樣子，再看蒙烈王對這小侍衛的特別舉動，銀星公主險些氣炸肺，但是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她在鳳羽手底下吃過幾次苦頭，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她把目光轉開，調整好臉上表情，走到蒙烈王身邊坐下。兩個侍女把盛着各種吃食的銀碗銀盤在案几上布好，退到一邊。
蕭然素來清冷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絲笑意：“銀星公主這般美麗，和蒙烈王坐在一起，真是天生一對。”
銀星公主臉上頓時浮起紅暈，雖然草原上的少女性格奔放，但是在愛慕的男子面前，聽到蕭然這樣直白的話語，依然顯出了一分羞赧。
蒙烈王微微一笑：“後天就是楚兄和碧雲公主的婚禮，楚兄抱得美人歸，真是可喜可賀。”
“哦，蒙烈王既然這般羨慕我，不如去向老葛丹大君提親，大君一定喜歡有蒙烈王這般的女婿。”蕭然笑道，“如果蒙烈王不好意思開口，我也可以代勞。”
銀星公主越聽越喜悅，慢慢垂下頭，覺得這個未來的姐夫真好。
“兄弟如手足，本王還是喜歡跟兄弟們待在一起。”蒙烈王說完，伸手摟住鳳羽的肩膀，“有此兄弟足矣！”
鳳羽不動聲色的擺脫蒙烈王的手臂，朝蕭然的方向靠了靠，一隻手在案幾下悄悄握了握蕭然的手。
蕭然嘿嘿一笑，忽然起身拉住鳳羽手臂。鳳羽不由自主的站起來。
“蒙烈王還是不要辜負了銀星公主的心意，蕭侍衛咱們要繼續待在這裏，可就礙眼了，還是騰出地方的好。”說完之後，蕭然拉着鳳羽大步出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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