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隱情
蕭然眯着眼睛，看着蒙烈王和鳳羽離去，良久才收回目光，回頭正看到碧雲公主嬌媚含羞的面容，鼻端聞到她身上的脂粉香，心裏一陣煩躁，手臂一甩，直接翻身上馬，催馬向湖邊奔去。
碧雲公主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一絲幽怨，她為他，連公主的尊嚴都已經放棄，用盡手段和心機，只為能把他留在身邊，可是他卻始終若即若離，始終淡漠疏離。偏偏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想要征服他！
眼中閃過狠決之意，碧雲公主縱身上馬，追向蕭然。
蒙烈王把鳳羽送進帳篷，轉身要走，卻又忍不住回頭深深看了鳳羽一眼，薄唇勾出一抹嘲弄笑意：“你若想要氣他，我不在意你對我表現的更親密一些。”
鳳羽一怔，剛想分辨，卻見蒙烈王一聲輕笑，只是笑聲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反而有一些無奈苦澀的意味。
笑聲尚在耳邊，他人已經施施然離去。
鳳羽心情煩亂，索性走進裏間，把自己扔在軟榻上，閉上眼睛。許是蒙烈王離開的緣故，本來候在帳篷外面，隨時等候吩咐的下人已經散去，晨風吹的帳篷簌簌作響。鳳羽平息了一下心情，開始在腦海中回憶蕭然說的話，眉頭慢慢蹙起。
以她對蕭然的了解，自然不會以為蕭然對碧雲公主有什麼感情，否則，以蕭然的驕傲，就算要移情別戀，也會先同她做個了解。鳳羽憑着女性的直覺，能感覺到碧雲公主對蕭然是動了情，而蕭然，則只是在同碧雲公主虛以為蛇罷了。
能讓蕭然這樣的人，同一個女子虛以為蛇，必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那麼，他的苦衷是什麼？
想到這裏，鳳羽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絲銳利寒芒。她摸了摸袖中的新月彎刀，準備想辦法找到蕭然帶來的屬下，打探一下情況，不料，一點細微的腳步聲忽然從帳篷後面傳來，正是靠軟榻的方向。
腳步聲極輕，來人應該是踮着腳尖，小心翼翼的往這面挪動。呼吸聲時輕時重，來人顯然比較緊張，氣息這麼短淺，應該是女子，而且沒有修習過武功。
蒙烈王和銀星公主等一行人縱馬離去，營地里的人自然都看在眼裏。既然來人知道蒙烈王不在帳篷里，那麼顯然是針對她而來，可是她的真實身份除了蒙烈王和蕭然，這裏並沒有旁人知道。
在其餘人眼裏，她只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親衛罷了，不會有人想用一個小親衛來挾制蒙烈王。而且，就算萬一有人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想利用她要挾蕭然或者蒙烈王，就不會派一個沒有武功的女人過來了。
更何況，她還沒看出來卓倫部老葛丹有和蒙烈王翻臉的理由。
隨着腳步聲越來越近，鳳羽索性不再去猜測，銳利的目光盯着帳篷，手心縮回袖中，握緊了新月彎刀，同時全身肌肉繃緊，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那人在帳篷外三尺處停了下來，呼吸聲變得越來越沉重，甚至還有一些緊張。很快，就看到有一隻手貼在帳篷外面，順着帳篷緩緩往下移動，直到和床榻齊平的時候才停住。
鋒利的刀尖刺了進來，在帳篷上刺出一個小洞，迅速收回。一支手指粗細的竹筒從洞口伸進來，正對準床榻。
難道是要吹迷香迷暈她？
帳篷外響起低而尖細的口哨聲，空氣中傳來若有若無的腥味，鳳羽心中猛升警兆，出於本能，左手在床邊一按，身體借力騰空，右手彎刀已經向著那帶着腥味的風中斬去。
“嘶嘶”一聲，一條烏黑髮亮的小蛇剛從竹筒里躥出來，就被一刀砍成了兩截，黑紅色的蛇血灑在白色錦褥上，觸目盡心，猙獰的三角蛇頭還吐着血紅的信子，帶着半截身體在床上扭動，剩下的半截尾巴，吧嗒一聲從竹筒里掉了下來，
整個過程，迅捷無倫，還不到一秒鐘，而那帳篷後面的人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還在吹着尖細的口哨。
鳳羽眼中寒芒一閃，手裏彎刀劃出雪亮刀光，“撕拉”一聲，帳篷被削出一個大洞，露出外面人的身形。
侍女裝扮的妙齡女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情景。貌不驚人的小侍衛單膝半跪在床榻上，手裏握着一把雪亮的彎刀，閃着寒光的刀尖正抵住她的喉嚨，床榻上，斷成兩截的烏黑小蛇，還在扭動，斷口處的血在錦褥上印下刺眼的圖案。
“誰派你來的？”鳳羽臉色冰冷，眼底森寒。
“是、是銀星公主，饒命、蕭侍衛饒命、是公主逼我的啊，我若是不來，公主會用鞭子抽死我的……”侍女臉色煞白，哆哆嗦嗦的說，如果不是喉嚨上抵着刀尖，只怕早已經癱倒在地。
“銀星公主？她為什麼要殺我？”鳳羽眉頭一皺，她跟銀星公主見面不超過一天，往日無仇近日無冤，這公主莫名要殺她？她是個瘋子不成？
“公、公主說、說蕭侍衛是個男人，卻、卻勾引蒙烈王，會、會污了蒙烈王的……”侍女說到這裏，偷眼看了看小侍衛的臉色，不敢再說下去。
鳳羽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彎刀一收一挑，斷成兩截的小蛇被她挑飛，落到了侍女的領口裏。
侍女的尖叫聲還沒來得及衝出喉嚨，鳳羽已經一把把她扯進帳篷，捂住了她的嘴。鳳羽探頭看了看周圍，見四周無人，隨手用薄褥堵住撕破的帳篷，開始細細審問那侍女。
除了問清楚銀星公主的住處和習慣外，她又問了楚公子商隊的一些情形，心裏漸漸有數。反覆問過幾次后，見那侍女再沒什麼可說的，她一掌砍在侍女的脖頸上，侍女頓時昏迷過去。
她把那砍成兩截的小蛇重新裝進竹筒，封好塞子揣進懷裏，徑直離開帳篷。鳳羽看似隨意閑逛，但是在無人注意的時候，立刻展開身形，藉著地勢和帳篷的掩護，快速靠近銀星公主住的帳篷。
一些下人正在帳篷外面忙碌，鳳羽轉到帳篷後面，掀起一角，見帳篷裏面沒人，就鑽了進去。她直接奔向帳篷中央那華麗的軟榻，把竹筒里的兩截小蛇塞到錦褥下面，一想到晚上銀星公主上床以後，摸到滑溜溜蛇身時的表情，鳳羽忍不住翹起嘴角邪笑一下。
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銀星公主帳篷后，鳳羽並沒有急着回去，而是繼續奔向營地西北面，按照那侍女的交代，楚公子的三十多個下人，就歇息在那些帳篷里。
轉過一個斜坡就到了侍女所說的地方，鳳羽看到后，頓時一怔，只見這裏孤零零的搭着七八頂帳篷，和周圍營地隔着一段距離，帳篷周圍冷冷清清，除了幾個燒水煮飯的奴隸外，並沒有什麼警衛，和她想像中的嚴密看守完全不同。
鳳羽輕輕鬆鬆就進了中間最大的一頂帳篷，剛進去，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只見帳篷中間的地方放着一個木桶，藥味就是從裏面散發出來的。七八個人躺在帳篷的地席上，臉色通紅，眼睛半閉，時不時有極低的呻吟聲響起。
鳳羽看見這些人的面孔時，雖然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可是還是差點叫出聲來，鳳知秋、羅立、林凡……都是當初一起從齊都離開的羽林衛，曾經和她同生共死的戰友！
他們隨着蕭然出來，定是為了尋找自己，鳳羽喉嚨有些哽住，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鳳知秋面前，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鳳知秋並沒有什麼反應，觸手之處，卻是燙的驚人。她又輸了一點真氣到鳳知秋體內，卻依然沒什麼反應。
鳳羽眉頭蹙起，在帳篷里走了一圈，探了探每個人的額頭，見他們只是體溫極高，昏迷不醒，但是卻查不出是什麼原因。
中毒？傳染病？
鳳羽身形如風，很快在每個帳篷里都轉了一圈，重新回到鳳知秋等人所在的帳篷，看着滿地昏迷不醒的人，面色冷厲起來。
她心中越發的疑惑，如果鳳知秋等人是被卓倫部的人下了毒，以蕭然的性情，定會在這裏大開殺戒，而不是同什麼公主虛以為蛇。
可若是染上了什麼急病，那這麼三十多人一同病倒，也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鳳羽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時候，帳篷門口傳來腳步聲，鳳羽目光一轉，身形拔地而起，落到帳篷頂上的橫樑上。她盡量蜷縮身體，伏在橫樑上向下望去。
只見帳篷帘子掀開，一個五十多歲的，留着山羊鬍子的老者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童兒。童兒一個人提着只小木桶，另外一個人拿着只木勺。
老者看上去像是個大夫，正挨個察看昏迷中的病人，那兩個小童跟在他身後，拿着木勺的小童從木桶里舀出葯汁，給老者看過的病人灌進嘴裏。
“師父，咱們幹嘛不把他們中的瘴氣一次解掉呢？”那提着木桶的小童子問道。
“是啊，師父，為什麼不一次把他們治好啊？咱們也能省點事，省的天天到這裏來，給他們喂葯。”拿着木勺灌藥的小童噘嘴說道。
“是啊，師父，咱們每次只給他們喂這點葯，他們老是這樣發熱，就算到時治好了，身體也會傷了根本。”提木桶的童兒嘟噥着。
“這是公主的吩咐，你們小孩子不懂，不要亂說話！”那老者低聲說道，語氣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嚴厲。
“可是公主就要嫁給楚公子了呢，為什麼不讓楚公子的下人好起來？”小童天真問道。
“是不是楚公子的下人好了以後，公主就要和楚公子離開這裏了？公主定是不想離開咱們部族，所以才不讓師父治好他們的吧？”另外一個小童得意的說道。
“多嘴！”老者低聲訓斥了童兒，“這話若是被別人聽去，你脖子上的頭，立刻就會被一刀砍去！”
童兒打了個寒戰，立刻低着頭，不再說話。
鳳羽在樑上聽的分明，立刻明白了前因後果，難怪蕭然會和那碧雲公主虛以為蛇，甚至定下婚約，原來是為了鳳知秋他們。
碧雲、銀星你們這對姐妹，一個是表面溫柔，心如蛇蠍，一個驕橫跋扈，視人命如草芥，既然犯到我身上了，必不能輕饒你們！
鳳羽等那老者和兩個童兒出了帳篷，自己也閃身離去。她也不急着回住處，等距離鳳知秋等人所在的帳篷遠了點后，就不再隱蔽身形，而是大搖大擺的在帳篷之間穿行。一邊走，一邊看似看風景，實則是在記憶周圍的環境和守衛位置。
她穿着一身侍衛的衣服，再加上神態自若，一路行來，倒也沒什麼人攔住她。而且這邊的貴人住區，本就是外緊內送，想進入這片區域極難，但是區域裏面卻比較鬆散，除了老葛丹住的地方外，其餘守衛並不嚴密。
鳳羽繞了一個大圈，才往自己所住的方向行去。沒走多久，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男人正彎腰鑽進帳篷，背影頗為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鳳羽眸光一閃，正思忖着這卓倫部落里怎麼會有自己認識的人，就聽見身邊有腳步聲傳來，扭頭見是幾個護衛正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
鳳羽隨意笑笑，自行離開。就這樣邊走邊逛，回到了自己帳篷處，她並沒有進帳篷，而是在附近找了棵小樹，靠在樹下陰涼地方閉目養神。
太陽到了天空正中的時候，隱隱有馬蹄聲向這邊奔來。鳳羽睜開眼睛，看向馬蹄響起的方向。只見當先兩騎并行，正是蒙烈王和蕭然。銀星公主和碧雲公主姐妹倆被遠遠甩在後面，在一群下人的簇擁下催馬追趕。
兩人兩騎轉眼就到了帳篷前，同時跳下馬來。蒙烈王站在帳篷門口，琥珀色的眸光閃動着光澤，淡淡說道：“本王乏了，就不請楚公子進帳歇息了。”
蕭然只是冷哼一聲：“可是我還是想叨擾叨擾蒙烈王。”說完，他徑直掀了門帘，就要往裏走去。
門帘一掀開，裏面傳來淡淡血腥氣，蒙烈王和蕭然的面色同時一變。蕭然飛身掠進帳篷，蒙烈王武功盡失，雖然心下着急，卻不願露出破綻，一邊低喝着：“蕭十一！”一邊快步走進去。
兩個人先後轉到帳篷裏間，視線所及，被劃破的帳篷，軟榻上躺着的昏迷不醒侍女，血跡斑斑的被褥，都是面色一變。目光一轉，並沒有看見鳳羽，兩人才鬆了口氣，但是對望一眼后，又不約而同奔出帳篷。
這個時候，銀星公主和碧雲公主已經催馬過來。那銀星公主見蒙烈王臉色異樣，目光森冷，心想定是那侍女得手了，心中一陣歡喜，但是表面上卻故作嬌俏笑道：“蒙烈哥哥，怎麼了？”
碧雲公主瞥了眼妹妹，目光轉向蕭然，見他冷着臉，正在游目四顧，似在尋找什麼，心裏更覺疑惑。
“王找屬下有什麼事？”懶洋洋的聲音從帳篷另外一面傳來，隨後只見小侍衛打着哈欠，往眾人這面走過來。
蒙烈王和蕭然面色頓時輕鬆下來，而銀星公主則面色大變，指着鳳羽，期期艾艾地說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屬下一直在帳篷外面等王回來，剛才在樹下面打了個盹，沒有出來迎接王，還請王恕罪。”鳳羽也不看銀星公主，貌似恭敬的對蒙烈王說道。
“兩位公主，看來卓倫部落裏面有人不歡迎本王啊，本王倒是想要去問老葛丹討個說法。”蒙烈王冷冷地說。
碧雲公主蹙眉走進帳篷，滿腹疑惑的銀星公主跟在姐姐後面，那些下人都被碧雲公主留在帳篷外面，個個面面相覷。
很快，從帳篷里傳來一聲驚叫，正是銀星公主的聲音。
鳳羽朝蒙烈王和蕭然使了個眼色，三個人走進帳篷，只見銀星公主捂着嘴，正瞪着軟榻上的侍女。而碧雲公主嬌媚的面容上，神情冷厲。
“咦，這個侍女看上去好面熟，對了，她早上隨銀星公主一起過來，給王布菜來着，她怎麼會到這裏來？難道是要自薦枕席？”鳳羽有些促狹的說道。
“自薦枕席？這種自薦枕席的法子本王還是第一次見到。”蒙烈王薄唇勾出一抹譏諷笑意，淡淡地說。
“把她弄醒問個明白就是。”鳳羽繼續添油加醋。
碧雲公主忽然抽出銀星腰間別著的一把短劍，上前一劍插進侍女胸口。昏迷中的侍女身體抽搐了兩下，頓時沒了氣息。
“竟敢來勾引卓倫部的客人，這種丟人現眼的下人，活着就是卓倫部的恥辱！銀星，你要好好管束自己的下人，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所有侍女都拖出去活埋！”碧雲公主聲音並不大，但是語氣卻比冰雪還寒冷。
碧雲拔劍殺人，速度極快，鳳羽來不及阻止，看着碧雲斥責銀星，她也不由得暗暗震驚，這碧雲公主外表看似柔媚，實則心狠手辣，反應極快。銀星和她一比，就是個草包繡花枕頭。
侍女既然已經死了，自然也沒辦法再去追究幕後指使者，此事也就是到此為止。
當然，這件事還是驚動了老葛丹，於是，在盛大的晚宴上，老葛丹給蒙烈王送了兩個美貌女奴，給他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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