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疑雲重重
儘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反對顧卿身體未愈就出門,但顧卿還是硬擺出老太君的威風叫來了軟轎,去了擎蒼院。
擎蒼院正屋內。
顧卿一臉呆囧的看着床上的包子。
不要覺得包子是誇獎,這只是純粹的表達觀感而已。當顧卿站在床邊,看到裹在土黃色被子裏的李銳時,只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個包在油皮紙里的大號包子。
這個叫李銳的孩子趴在床上昏睡着,露在外面脖子上全是橫肉,臉上也都是肉。臉因為側睡的原因五官全擠在一起,活像是包子褶。以他這個年紀,胖成米其林輪小人的樣子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難道沒有人幫他控制飲食嗎?胖成這樣身體會出問題的好不好?
果然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啊。如果李銳他娘看見他兒子現在這個樣貌,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投湖殉情。
“娘,您還是回去吧,這屋子裏氣悶……”
老太太怎麼跑這裏來了?她不是從來不管事的嗎?方氏有些納悶的看着一進來就東張西望的邱老太君。她就差沒有直言“您老在這裏也是添亂,還是回去吧”這樣的話了。
“你也知道氣悶?這才十月,這屋子裏放這麼多炭盆,還把門窗關起來幹嘛?”顧卿無語的看着腳下的幾個炭盆。她們不怕二氧化碳中毒嗎?她才剛進來沒多久,就覺得熱了。
“胡大夫說了,已經高燒了,更不能着涼。”方氏擔憂地看着裹在被子裏的李銳,“他一直在發燒,人還打寒顫。”
胡大夫?那個診斷她“寒氣滯胃引發絕食”的庸醫?
顧卿拄着手杖走到床沿,一把掀開了蓋在李銳身上的被子。傷口需要的是透氣,而不是用不知道干不幹凈的被子蓋着。
李銳的傷口上覆蓋著紗布,她湊過去,將紗布小心的揭開。紗布上敷着青綠色的敷料,大概是某種活血化瘀的藥膏。還好,傷口沒有化膿,也沒有肌緊張性收縮。
“娘,您可千萬別亂來,銳兒已經只剩半條命了!”方氏嚇得從床尾處幾步走到了顧卿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白老御醫和胡大夫都已經看過了,您老就放心吧。”
鞭傷是不會引起高燒不退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顧卿雖然是小兒科的大夫,但在實習時也是每個科都待過的,外傷也見過不少,這孩子燒了一夜,肯定是有什麼原因。
“你放手。老身自己孫子,難道還會害他嗎?孫嬤嬤、花嬤嬤,把夫人扶走。”顧卿翻看過邱老太君的記憶,知道她是一個混人,一直是想幹嘛就幹嘛,倒是少了很多口舌。
方氏雖然還想在說幾句,但是花嬤嬤和孫嬤嬤把她一攙,口中說著“這是老太君的慈愛,您不能擋着老太太查看孫子傷勢不是”,也不見怎麼用力,就把方氏帶到遠處了。
顧卿滿意的點點頭,穿成地位高的長輩就是好啊。
她低下頭,仔細觀察傷口。血痕不是很深,說明李茂確實沒有怎麼用力抽他,但是血痕上下左右都有很多細小的出血點,這些出血點呈現紫黑色,顯然有血瘀在裏面。而且傷口呈現紅腫的情況,可能已經出現了感染。
正是感染讓這個小孩發高燒。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傷口感染有可能是會致命的!
“老太太,您這是……”
“清言,你已經熬了一夜,還是回去休息吧。這裏有老身看着就好。”見方氏還要多言,顧卿直接板起臉,瞪着眼睛,“怎麼,你信不過老身?”
方氏低下頭,使勁咬着牙。
屋子裏僅剩的大丫頭蒼舒、蒼衣兩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方氏,希望她能堅持留下來。比起性格古怪的邱老太君,還是溫和寬厚的方氏更可靠些。再說,這場禍事本來就是因為主子頂撞太夫人而來,還不知道太夫人要怎麼折騰小主子呢。
方氏猶豫再三,最終只是略略福了福身。“娘一說,我才覺得確實累的很,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容媳婦兒告退休息。”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麼明堂來!”
“香雲,找個人跑前面一趟,把抽了李銳的那根鞭子拿來。還有,先前用的什麼葯,現在用的什麼葯,都拿來。”顧卿決定幫幫這個孩子,如果他有個什麼萬一,說出“教訓他幾下”這樣話的自己就是幫凶。
方氏走後,顧卿叫人搬來一把圈椅,在床頭坐了下來。她指揮下人們搬走炭盆,將門窗打開通氣,拿窗紗門紗遮住門窗避光;又叫人燒紅了鐵板,把醋澆在上面熏蒸房間。
“府里最烈的酒是哪種?去酒房拿過來。紗布是下過水的嗎?”顧卿見紗布質地並不鬆軟,覺得應該是處理過。
“回太夫人,胡大夫說紗布最好要蒸煮個一刻鐘晒乾在用。平時都是常拿出來過水的。”蒼舒不好說銳少爺老是打傷下人,所以擎蒼院裏紗布和傷葯是一直常備的。好在夫人慈悲,也經常賜下上好的傷葯來,他們才沒有留下什麼暗傷。
“唔,這一點倒是挺好。”至少知道簡單的消毒。“你們所有人先去洗個手,用胰子洗乾淨了!”
鞭子和傷葯都放在了桌子上,顧卿叫婆子們把李銳扒光了,讓丫環將烈酒倒進溫水裏給李銳擦拭全身(除了傷口),尤其是手腳心和腋下等位置。擦完也不必穿衣服,直接放進被子裏。被子蓋到李銳的腰部,受傷的背部只用乾淨紗布蓋上就好。如果高燒還不退,她們就要不停的擦拭。
屋子裏的下人們雖然不知道邱老太君是在做什麼,但見老太太並不是胡亂行事,而是很有章法的樣子,也就漸漸把一顆心放進了肚子裏。再一想,老太君雖然沒有什麼學問,但前半生是跟着老國公經歷過風雨的,這種鞭傷也許曾見別人治過,心裏就更安心了。
顧卿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根奇形怪狀的鞭子仔細翻查。
這是一條造型極其猙獰的鞭子,赤紅的鞭身上有許多小的凸起,正是這些像是尖刺一樣的凸起造成了李銳背部的出血點狀傷痕。那些破皮大部分也是這些凸起刮傷的。看到不是鐵刺,顧卿總算鬆了一口氣。
話說,用這種的人不是變態吧?
擎蒼院裏拿來的傷葯是放在一個漆盒裏裝着的,藥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顧卿聞了聞,好像有白芷的味道。她學的不是中醫,只能辨出幾種藥物的氣味來。漆盒旁邊一盒是那個白老御醫開的,用瓷盒裝着的青綠色藥膏,顏色看着很是舒服。
她分別用手指摳出一小塊放在自己的手背上塗抹,顧卿很好奇古代的藥膏和現代的有什麼不同。漆盒裏的藥膏塗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裏的卻是冰涼的。
咦?
黑藥膏並不細膩,像是有些什麼碎末沒有研磨好。顧卿用手指捻了捻藥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來細看。小碎屑是綠色的,卻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銅銹?顧卿倒吸了一口氣。青色的銅銹,那是出土的銅器啊!
傷口被摻入了混着銅銹的藥膏也只是引發了傷口感染,而不是破傷風,該說這小孩運氣不錯呢,還是慶幸的他的皮夠厚呢?
不過,傷口感染放着不管也是會死人的。老御醫的葯大概沒有什麼問題,顧卿讓人用烈酒清理過李銳的傷口后,就重新為他敷上了綠色的藥膏、裹上了紗布。
“這漆盒裏的葯哪來的?”顧卿不動聲色的問擎蒼院的大丫頭蒼舒。
“這是府里上好的金瘡葯,每個主子屋子裏都有配的。”蒼舒心中害怕。難道是葯有不對的地方?“上一盒已經用完了,這一盒是上個月才在府里的藥房裏領的。”
“每個月都發嗎?”
“不是,只是我們屋子裏的金瘡葯比其他主子那裏用的快些……”蒼舒臉色蒼白。公府里人人都知道擎蒼院的主子是個生性殘暴之人,可若是連老太太也厭棄了銳少爺……。
“哦?”顧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銳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麼小正太,而是個熊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