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張玄X顧卿的日常(五)
“你確定要我讀這句?”張玄皺着眉頭看着手中的劇本,“這句和上句不太對的上號啊。-www.-”
張玄在《木蘭無長兄》裏演的是個少年道士,為了救自己的爺爺千里奔赴花木蘭的家鄉求援,用盡法子勸說已經卸甲歸田的花木蘭和她一起去大魏的京城上京。
且不說張玄對這世界有一群胡人把整個中原顛覆還讓一個女人打仗怎麼看,作為一個經受過大楚文化熏陶的真正古人,他實在接受不了這莫名其妙的對話。
前面還說的蠻斯文的,到了後面怎麼就變成胡攪蠻纏“你好壞我不壞你其實好壞我就是好壞”這樣的台詞了?
“你這人真是……你以為你是編劇啊!還要現場改台詞!”場記沒好氣的看這個這個不懂規矩的新人,“何編劇都沒說……”
“沒事,讓他說說看。”何編劇知道自己的戲有問題。
為了追求古香古色的效果,她在戲中加了不少文言文的台詞,也因為這個,這部戲一開始反響就很好。
這些台詞都是找的X大的老教授從大白話改過來的,一改出來意境就奇佳。但最近幾集的劇本是臨時趕出來的,那老教授最近身體也不太好一直在休養,她就不好意思老是打擾別人幫她看劇本了。
她自己自覺地已經摸到了一些白話文改古文的訣竅,所以這一集有感情戲的就大膽嘗試了一下,結果別人還沒說什麼,這個叫張玄的小夥子就說不好了。
因為是她請他來的,所以她對張玄容忍度也就高一些。
“作為一個性格冷傲的女將軍,這麼矯情的話說出來有些讓人無所適從……”張玄搖了搖頭,“你若想表達‘你自己輕易愛上我’這樣的意思,可以說‘輕戀於我,卿咎難辭。’,而不是……”
他都不好意思把那肉麻的一句說出來。
“這麼說,你對古文還有所造詣?”何編劇眼神一亮,湊上前去,“程度怎麼樣?”
張玄想了想,謙虛地說道:“尚可吧。”
“我缺一個顧問,或者說缺一個助手,你若古文不錯,願不願意接受我的聘請做個參謀?”何編劇笑眯眯地看着張玄。
“工錢幾何?”張玄也笑眯眯地看着何編劇。
他覺得紅塵萬物有意思極了,就連要個工錢也十分有趣。
“先別說工錢,我得考考你,看看你值不值付工錢。”何編劇想了想,不知道該出什麼題目好。
此時,一個工作人員的手機響了,其鈴聲正是王菲有名的那首《紅豆》,何編劇眼睛一亮,問張玄說:
“你聽到這手機鈴聲了沒?”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鈴聲一遍一遍的唱着,直到那工作人員把手機接了起來。
張玄張了張口,想說這詞挺好的,不必改,但他看着何編劇有些刁難的眼神,想了想,閉上眼睛,像是念詩一般的誦道:
“吾長念萬物皆有終了,離合有時,何物不朽……”
這是他自己的頓悟,此時和這首歌的心境突然吻合了起來,話語間就帶着說不出的超凡脫俗之氣,連張玄的氣質也變得飄忽起來。
何編劇愣了一愣,喜出望外的一拍面前的摺疊小桌。
“好!就你了,你說怎麼改就怎麼改!”
張玄雖然沒有拍過戲,但他權當是來“歷練”的,導演叫他怎麼做就怎麼做。他扮演的道士是個少年,這讓已經三十五歲“高齡”的張玄一邊演一邊覺得臉紅。
不知道若是何編劇知道這個她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其實已經三十多了,還會不會老是喊他“小夥子”。
早上的戲很快就收了工,只有一場而已。因為張玄是臨時被拉出來的,只是給顧卿留了一張字條,他擔心顧卿會着急,所以一演完就謝絕了和他們一起吃中午飯的好意,被何編劇指派的一位工作人員送回了家。
等張玄回到家,顧卿真的是急瘋了。
什麼叫“你隔壁的大姐想請我作一場戲,我答應了,中午即回”啊?
什麼隔壁的大姐,什麼作一場戲啊?!
做什麼戲?!
不會是被人騙去當牛郎了吧?
張玄這麼單純,被騙去怎麼了都是可能的啊!
帶着午餐下班回家的顧卿一見到字條就把飯丟到了廚房裏,匆匆跑下樓去找保安大叔調監控。因為張玄是長發很好認,很快保安室就調出了穿着一身道袍的張玄跟着何編劇一起走出入戶大廳的監控錄像。
他穿道袍做什麼?
何編劇要請他抓鬼嗎?
張玄這麼快就開展業務了?
顧卿坐在入戶大廳痴痴的等何編劇回家,好在沒等多久,張玄就被一個陌生的男人送了回來。
“張玄你沒事吧?那男的是誰?”顧卿迎上前去,一把抓住張玄。
“我沒事。那男的我也不認識。”
“不認識還送你回來?”
“是何大姐的下屬,送我回家吃飯的。”張玄歉意的笑了笑,“抱歉,嚇了你一跳吧?”
“算了,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屋說。”顧卿看着入戶大廳里不少看過來的業主,不好意思的對他們點了點頭,拉着他進電梯。
都怪張玄還穿着道袍,這要不知道的,還以為銀泰鬧鬼,請了高人來捉鬼呢!
銀泰還有二期要賣,不能這麼坑爹的!
“你說什麼?何姐請你演個道士,三萬一集?”顧卿掃了一眼張玄。
這果然個賣臉的時代啊。
顏好的人坐在家裏都有人送錢來。
“你都沒演過戲,就是一路人,居然三萬一集這麼高?都頂上我三四個月工資了!你今天拍了幾集?”顧卿好奇地看着張玄。
“拍了兩場戲,一集的。”張玄眨了眨眼睛,“何姐說晚上散戲了把錢送到家裏來。”
其實何姐是找他要過一個什麼“賬戶”,張玄不知道那是什麼,就和她說沒有。結果何姐也乾脆,直接說晚上把現金送過來。
張玄知道錢此地的錢是什麼,就是顧卿買東西的那種紙。
“你命真好。”顧卿羨慕地看着張玄,“何編劇可是國內最有名的古裝戲製片人,名下有一家影視製作公司的。”
“那是什麼?你的意思是,何姐是戲班子老闆?”
顧卿原本還對何編劇萬分敬仰,被張玄一說,頓時樂呵了起來。
她的眼前浮現出何編劇手中拿着銅鑼,繞場一圈后大叫“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的樣子,笑的樂不可支地點了點頭:
“是是是,你說的沒錯,可不就是戲班子老闆嘛!不但是戲班子老闆,還是寫摺子的,出錢請你們這樣長得漂亮的人演戲的。”
“戲子優伶而已,我是抱着‘天降價大任於斯人也’的想法在謀生呢。”
“話不能這麼說,我給你看看我們這的戲子……”
顧卿樂滋滋的打開了電視機。
張玄早就注意到屋子裏的牆上掛着這麼一塊黑乎乎的板子,卻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也不敢隨便動它,此時顧卿一開電視,張玄頓時嚇得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
“攝魂水鏡!這世間真有此物!”
“咦?你在片場沒看到這種屏幕嗎?哦是了,你是演戲的,那小電視好像只有導演看。”顧卿搖了搖頭。“這不是攝魂的,你早上演的戲,就是被人錄了下來,放在這個電視機里放出來的。原理很複雜,你就知道像是圖畫一般的東西就行了。”
“哪有如此逼真的圖畫!還會說話!”
電視中正演着港版的《蜀山傳》,蜀山劍派的眾人駕着長劍劃過天際,萬里長空,劍氣縱橫,看的張玄上前幾步,恨不得想把腦袋塞到電視機里去,一同跟着飛升算了。
張玄並不追求“劍道”尚且如此,若是追求劍道的張遠來了,怕是今晚就抱着電視機睡覺去了。
顧卿見張玄對《蜀山傳》感興趣,便沒有換台,拉着他坐到沙發上,一起看着這部老片子。
片中,張柏芝扮演的孤月大師對着鄭伊健演的天宗說:“我的命運就在於你的成敗,無需猶豫,去吧!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張玄目不轉睛的看着天宗帶着月金輪飛走,心中不停的縈繞着那句“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看的十分入迷。
顧卿中午時間寶貴,下午還要上班,她把遙控器交給張玄,教他如何更換頻道,又把飯端到茶几上督促他吃了,這才心中帶着幾分擔憂的回了單位。
她總算是知道那些留下年幼子女在家裏的父母是什麼想法了,真是操碎了心!
晚上顧卿回家,張玄已經在看《大話西遊》了。中央六套總是放這些懷舊老片,顧卿已經看到不想再看,就沒有多加註意。
此時片中正演到紫霞對至尊寶說“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和我的驢一樣,給你蓋個章。”
不知為何,張玄抬起頭看了顧卿一眼,眨巴眨巴了幾下眼睛,若有所思的又低下了頭去。
顧卿沒有注意到張玄在想什麼,在她看來,在娛樂貧乏的大楚生活着的張玄,現在恐怕已經快要成為一個大齡電視兒童了,她去了衣帽間更換了睡衣,又把盒飯裝入碗裏送到張玄旁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天天吃盒飯也不是事,明天我去買本食譜,我試試做飯吧。”
“我來吧,你教我生爐火。”張玄端起碗,“你吃面嗎?”
“呃……我不挑食,不過更喜歡吃米飯。”
“那就做飯。”張玄點了點頭,沒有意見的吃起了飯菜。
沒過一會兒,何編劇果然送了錢來,並且抓住顧卿說了好一會兒張玄是如何如何優秀,她如何如何想讓他協助幫着一起修改劇本的台詞云云,直說的顧卿眼冒金星,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送走了何編劇,顧卿把錢遞給張玄,張玄撇了撇嘴。
“幾疊紙而已,我既然吃住在你這,以後辦理那戶籍也要花費錢財,就請你先收着吧。”
他用慣了金銀,對這些輕飄飄的紙真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顧卿見他真的不要,就抽出幾張壓在茶几花瓶下告訴他出門帶着,好坐車回來,一面喜滋滋的把張玄給的錢收回卧室抽屜里去了。
這種新婚妻子收到丈夫第一個月的工資卡的感覺是腫么回事……
她果然是瘋了嗎?
三天後,《木蘭無長兄》裏有張玄的那集播出了,張玄身着一身飄逸的道袍從樹上輕盈躍下救了花木蘭一命的驚鴻一現,不知道迷醉了多少少女的心。
也不知道這剪輯師是哪裏請出的人才,愣是把張玄最完美的角度做了個特寫,連那道眼神里好像無我無你無天下萬物的感覺也抓了出來,配合張玄本身就古典的氣質,讓顧卿這種看慣了張玄犯二的熟人都在網上下了這集不停的看那個片段,更別說其他人了。
一時間,網上各種“那個演道士的帥哥是誰”、“何媽媽又挖掘出新的帥哥啦!”“為什麼一個配角的服裝造型比主角還要華麗!那衣服絕壁是緙絲和織錦的,這不科學!”這樣的帖子鋪天蓋地的出現在各大BBS和微博里。
而這個帥哥據說是因為男演員出車禍臨時頂替的結果更是引起了無數人的關注。
年輕,英俊,身份神秘,這就足以是個噱頭了。
張玄幾乎是一夜爆紅,顧卿擔心的整晚睡不好覺。只有她和好友知道,這張玄是個“黑戶”,根本見不得光去。
連片酬都是只能付現金的!
好不容易一個星期的時間到了,顧卿沒有等到好友已經打點好材料的消息,卻等到了賀家的電話,說是賀穆蘭出事了。
旁邊的一座山山上發現了三具屍體的殘骸,因為屍體已經破碎不堪,刑偵隊和法醫們就在山上到處搜尋其他的屍體殘片,結果賀穆蘭不小心碰到了附近村民張網捕野鳥野獸的電網,如今已經陷入昏迷。
那電鳥獸的村民已經被抓捕了,可是賀穆蘭卻一直沒有醒來。
顧卿帶着張玄急匆匆的趕到醫院,她記得張玄也會醫術,還開了天眼,帶上他也許能另闢蹊徑看看賀穆蘭究竟是怎麼回事。
到了醫院,賀家一家子和她的同事們都擠在了醫院裏,一群身穿警服的男男女女圍在重症監護室透明窗外的樣子十分顯眼。
顧卿卻絲毫沒有心思看這種熱鬧,直接和賀爸爸賀哥哥打了個招呼,然後抵到了重症監護室的探查窗往裏看。
“什麼情況!為什麼一直不醒呢?腦水腫?”顧卿接過好多小孩子誤碰插座出點的診,知道被電擊有多麼可怕。
怎麼總有些人想着抓野貨去賣呢?禽流感一般都攜帶在野外的飛禽身上他們難道不知道嘛!
“腦細胞受了損傷……”賀穆蘭的哥哥哽咽着看着顧卿,“你跟我過來一下。”
顧卿跟着賀穆蘭的哥哥往樓梯間走,其間張玄擔心的要湊上前,被顧卿做了手勢制止。賀家哥哥帶着顧卿到了樓梯道一個小角落,對顧卿說:“你那朋友的事,賀穆蘭之前和我已經說過了,我材料已經準備好,你明天到我隊裏來下,等人口普查的時候,你就把材料給那個做普查的工作人員,然後按照她的要求來我們這邊補全手續……”
“賀哥哥……”顧卿鼻子火辣辣的,“現在穆蘭要緊,你還專門……”
“這是穆蘭囑咐過的,我當然要做好……”賀家大哥是個冷麵冷口之人,話沒說兩句已經說不下去。
若是賀穆蘭有個萬一,這便是她最後的未了心愿了。
顧卿和賀家大哥去了不久后一臉淚痕的回到了監護室門口,只見張玄皺着眉頭眯着眼睛一直盯着病床上一身儀器的賀穆蘭看。
“怎麼了,你看出什麼不對了嗎?”顧卿是真實經歷過張玄看見阿飄狀態的自己的,對他的本事深信不疑。
張玄蹙了蹙眉,納悶地扭頭看了過來。
“賀小姐元神陽神皆失,只余陰神還在體內護庇着身體。”
“什麼意思?”
張玄看着一臉問號的顧卿,用通俗易懂的話說出了一個讓顧卿背後發涼的結論。
“她魂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