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六十六(下)

回六十六(下)

那女子一路行來,點塵不驚,柳逸安拄劍起身,待得看清她面龐,頓又萎蔫的彎下身去。

那女子自然不是駱萬英,雖身段服飾相佛,然容貌卻是迥異。細看之,眉似黛岑,眸如秋水,滿頭青絲綰約到左頰一側,柔順的垂在胸前。雙目細長,璀璨有神,顧盼間似有揮之不去的淡淡閑愁。雖容貌不甚艷麗,然自有一番別樣風韻。那女子秀眉微微顰蹙,面色似冰霜敷抹,透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艷。

“跟我走吧!”那女子行到近前,面無表情的對柳逸安說道,聲音都似堅冰一般寒冷,不似邀求,更似責令。

柳逸安聞言倏然直身,冷冷的看向那個女子,將邪螭緩緩提起扛到肩上,氣海真氣波興潮湧,無形無色,四下里的樹木花草頓時扭曲畸變,彷彿在烈火中燃燒的景象一般。這女子昭然而來,不隱不藏,更不挾帶半絲殺氣,即便相隔如此之近,柳逸安都查探不到她的內息,不由得劍眉緊鎖,不敢有一分輕慢。

那女子衣衫受柳逸安熾騰真氣催拂,緊緊的貼在的曼妙身軀之上,更顯腰肢曼妙,起落有致,左頰上遮掩的青絲飛舞到腦後,現出那冰雪天成的柔媚面容,直讓人目眩神迷。她雙眸一黯,杏目半闔,伸出左手將髮絲撩回身前,緩緩的繞到食指之上,冷漠的說道:“跟我走,或者死!”嬌軀上忽然泛起青碧之光,額前的髮絲盈盈舞起,一襲黃綃衣裙回復自然,只有裙擺繞着一雙秀足不停的招展,眨眼便將柳逸安無形真氣逼回,遙相對峙。

柳逸安猛覺胸腹窒悶,忙調息以抗,嘴角不自主的挑了幾挑,對那女子眥目而視,面上忽而泛起一絲詭幻的笑意,徐徐的將頭抬起,咧嘴露出兩排血跡斑斑的牙齒,雙睛里閃耀着讓人毛骨悚然的神色,猛然他長呼一口氣,單手提着邪螭便朝那女子砍去,帶起的勁風將四周的樹木都撼得瑟瑟抖動,荒草低伏,鳥雀驚飛,方圓數丈內,風發飆拂,走石飛砂。

那女子兩泓秋水微微盪起波紋,竟緩緩閉起,冰清水冷的面龐上似帶着絲絲無奈與不忍,再一睜眼時,雙眸已然變成冷翠之色,二指朝腰間一探,抽出一柄三尺余長的軟劍,如同靈蛇一般卷上柳逸安手中黑劍,纖纖柳腰一轉,身肢盈盈而動,便將邪螭卸到一旁,砸落在草地之上,天崩地坼般一聲巨響,泥濘砂石四下飛濺,劍鋒上的勁氣未曾泄盡,鑽入泥壤之中,劍尖指向之處,拱起一道丈余長的壘障,如同一條巨蟒蟄伏在地。那女子翩然飛起,手中軟劍鬆開束縛,皓腕一轉,倏忽回蕩,如同搦風之柳,遽然抖得筆直,直往柳逸安喉間刺來,劍氣亢鳴之聲尖銳刺耳,鼓盪起層層氣浪,便似在柳逸安覆蓋全身的汪洋真氣中,掀起排空的狂瀾。

柳逸安雙眉擰到一處,竟視眼前那凜冽劍鋒如同不見,喉頭髮出一陣霍霍的怪聲,雙手握定邪螭劍柄,犁着數尺厚的泥土直朝那女子腰間斬去。若那女子劍勢不改,在她削下柳逸安頭顱之時,也定會被那如同蹈海狂龍般的黑劍一斬為二。

那女子似未曾見過這般野蠻的搏鬥之法,秀眉深深蹙起,素手輕撥,軟劍側移數寸,借迴旋之力騰空躍起,右足足尖點在邪螭劍身上,柳逸安頓覺手中劍霎時間變得有千萬斤重,雙手無法把持,邪螭方從泥土中抽出,復又栽入泥土之中,一起一落,如同河鯉躍水一般,不過一瞬之間的變化。那女子劍鋒直指,雙足一前一後踏在邪螭之上,彷彿棲落在蘆葦上的玲瓏水鳥,隨風搖擺,足見這女子輕、重二功已入化境,非一般之人所能企及。她不等柳逸安手中邪螭去老,一個俯傾,軟劍便直衝他胸前刺來,劍鋒變幻莫測,靈矯舞動,劍花朵朵,覆蓋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一線,窄窄的刃口竟變得如同巨斧一般開闊,劍劍皆實,一觸必能見血,非是尋常劍術惑敵的虛招。

然就在那女子劍鋒要刺破柳逸安胸膛的一霎那,他竟憑空消失了,空中只留下一線殘影,卷過一縷清風,竟連地上的枯葉都未帶動。那女子腳下的邪螭劍失去扶持,猛然朝地上墜去,她猶在驚訝柳逸安的身形之快,頓一時失去平衡,然她驚惶神色不過一瞬間,立馬恢復冰冷容顏,雙足倏地一點,一手持劍,一手負背,如同竹蜻蜓般旋了數旋,盈盈然落到那壘障之上。忽而她感顱後來風,貝齒輕咬,后躬成橋,手中軟劍引舉觥邀酒之勢,貼着瓊鼻風馳電掣般刺出。方才見到那赤身男子的一點影像,待得劍鋒刺去,那人影又飄忽挪開,那女子秀眉倒豎,追着柳逸安走勢一劍盪來,卻如風檣馬陣,雄渾劍氣銳不可當。柳逸安電字訣盡,千鈞一髮之際,強逆丹田之氣,風字訣落,水字訣移,方才從這雷霆一劍下逃得性命,不過臍上被劍氣破開一道半尺長的傷口,彷彿一張猛獸裂開的大口,淋漓的灑着鮮血。

“你有這般身手,初時在鄱陽湖畔,怎去用手擋那女子的雙刀!”那女子急點回退,也不追擊,冷冷看着柳逸安從地上拔出邪螭,一步一步移到自己近前,她不知柳逸安已啞,見他默不做聲,怒氣不由得又增了幾分,玉臂一振,明晃晃的劍尖閃耀着朝陽的光華,洌洌奪目。

“血,是血……我怎麼不痛……怎麼……”柳逸安緩緩停下腳步,低頭打量着腹上的傷口,身軀急劇的顫抖起來。

父母,愛人,恩師,一個一個的都已消失不見,自己無禍人之心,更無禍人之舉,為何世人要一步一步的將自己逼上絕境,如今他什麼都憶不起,什麼都想不得,未料想用疼痛麻痹自己都不能。陡然間,滿腔憤懣與仇恨衝上腦際,雙睛變得如火般通紅,雙手握着劍刃,倒將劍柄朝那女子頭上砸去,喉嚨因劇烈喘息發出極其沙啞的噝噝之聲。

“他瘋了!”那女子見狀不由得花容失色,忽感柳逸安渾身真氣須臾間增強數倍,更是不敢有半分大意,不退反進,直面朝柳逸安拂刺而去,軟劍舞出數十朵燦爛的劍花,彷彿叢叢簇簇蓓蕾同時綻放,腳下步法靈動飄逸,體迅若鳧,有如仙子弄舞翩躚。柳逸安此時有目不能視,有耳不能聞,不過略略將劍柄偏了偏,依舊無比蠢笨的直砸而去。

錚的一聲,那女子手中軟劍剛柔急變,韌展迭轉,生生將邪螭劍柄上的龍頭攪住,皓腕再一抖,驚得那劍身嗡嗡作響,柳逸安握之不住,猛然脫手。那女子粉靨上泛起微微笑意,青碧之光自劍柄夤緣而上,激蕩起陣陣清嘯之聲,她將軟劍劍柄在掌心一磨,那劍便如有了魂靈一般,鬆開邪螭,往柳逸安右胸刺去,尚未曾觸到他軀體,尖厲的劍氣便已將一大片肌膚刺得皮開肉綻。那女子見柳逸安仍舊懵頭懵腦的撞來,渾然不知生死,手上不由自主的留了幾分力,忽而她感覺左側有異,猛覺扭頭看去,驚恐的發現本已從柳逸安手上脫落的邪螭此時竟御空揚起,以劍柄為支軸,劃過一道瑰麗無匹的弧線,直往她頭頂斬來。

此般勢如累卵,那女子焉能不避,她踏步側移,曲身後折,希冀借腰肢之靈矯閃過邪螭鋒口,叵耐這一劍太過匪夷所思,劍速之快,劍勢之利,更是讓人瞠目結舌,那女子螓首後仰,雖未被邪螭毀去容貌,然自鎖骨間,貼着雙峰峪谷,直至臍下,被劍氣一路劃過。那女子手中軟劍同時也命中柳逸安肩頭,斜掛上挑,將其肩頭的皮肉刺穿,那劍去勢未盡,貼着他面頰挾風而上,一束雪白鬢髮被那利刃斬落,右耳差之分毫便要被齊根削去。

那女子折身迴翔,落地后片刻,淡黃衣裙自上而下徐徐裂成兩半,上身變得幾近**,直至邪螭深深扎入土中,方才見那如同凝脂一般的肌膚,自上而下現出一條數尺長的血線,彷彿被人用無形的筆毫蘸着紅墨勾勒而出,那傷口上的鮮血愈涌愈急,匯聚成溪,流入股間。邪螭落勢筆直無巧,故而這一劍僅傷及那女子皮肉,若非如此,即便她未被開膛破肚,卻免不得在酥胸上落下數寸深的傷口。

那女子臉色初還因驚懼而變得蒼白,此時俯身見自己衣不蔽體,上身雪白柔滑的肌膚曝露在外,一覽無遺,一張冷寞的面容不由脹得通紅,隱隱帶着泣聲沖柳逸安斥道:“我殺了你!”手中青鋒遞進,劍芒狂躁吞吐,卻是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氣勢。

雕星琢月手隔空御物,本便急損真氣,更何況邪螭如此沉重的兵刃,若非道:“前日來報,冷寒與水鈴音二人在贛水一帶出現,想是又在打祁連的主意。我還道他二人九年前被端木蒼與雲虛殺了,未料竟還活在人世!”他忽皺眉道,“此時聖門復興在即,若能勸這二人歸服,來日共襄盛舉,便如虎添翼了!”

那紫衣女子聞言蛾眉微皺,道:“這二人素來覬覦聖主之位,少林一役后,便攜五百門徒叛出,另立門戶,三十年來犯逆聖門之心不死。師父你若去見他們,恐有什麼不測……”

那老者揮手打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二人雖懷狼子野心,不過對聖門大業卻是一腔赤誠,若為師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聖門而言卻是幸莫大焉!”

“師父……”那女子欲要再勸阻,卻見那老者背過身,無奈抿嘴將話語生生咽了下去。

那老者負手身後,緩緩道:“我已探過那沐姓女子經絡,並非冰火玄脈,至於為何她會身負上幽下冥兩股真氣,為師也是困惑不解!”

那女子聞言面上浮現失落,深深埋下頭去,雙眸中寧靜的秋水頓時被哀愁吹皺,讓人神為之傷,過了良久才問道:“南宮現在傷勢如何了?”

那老者冷哼了一聲道:“那姓沐的丫頭年紀輕輕,武藝卻是很高,受南、衛二人合攻,竟還將南宮擊成重傷,若非思思昨夜來此,他性命都險些不保!”

“思思……”那紫衣女子聞言猛驚,“她怎麼會在這裏?”

“說是西域寂寞,想來江南遊山玩水……”那老者忽微微笑道。

“徒兒最怕的便是她了……”那紫衣女子雙眉糾結到一處,神色很是驚惶不安。

“為師想從那丫頭口中問得瀛寰絕掌心法,不料她卻是硬氣得很,任由百般拷打,卻撬口不開。思思說要給她師兄報仇,親自拷問那個丫頭,為師便交給她處置了?”

“思思心狠手辣,沐姑娘交給她,焉有命在?”那女子驚叫一聲,提起裙擺便急急朝內堂奔去,都未曾向那老者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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