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我們之間，還是形同陌路的好

會議結束，杜筱晴收拾好文件，準備走出會議室。她知道身後有兩束目光緊緊地追隨着，似兩道幽亮的閃電，不閃不避，她只是裝作看不見。

“杜筱晴，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幹嘛避我如蛇蠍一般？”尹向東戲謔的聲音響起。

此時會議室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杜筱晴不理會他的話，依舊毫不猶疑地向門外走，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今依然有人在背後津津樂道，她可不想被人拿住當話柄。

“堂堂的杜氏董事長這般傲慢，究竟尹某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尹向東的聲音不變，可音色里已多少聽出寫譏誚的意味。

杜筱晴站住腳，輕輕地嘆口氣，轉回頭直視尹向東，目光坦然。

“那好，尹向東，索性就讓我一次把話說個清楚。我這次接管杜氏，的確是想在國內有一個全新的開始，不過很遺憾，我重新開始的每一項計劃里，都沒有你尹向東的任何事，所以，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形同陌路的好。”杜筱晴一連串說完自己想說的話，然後滿意地看着尹向東的神色僵了一僵。

“還有，尹董日理萬機，我想，杜氏董事會這種小事，就不必親力親為了吧？”言外之意，她不想看見他。

說完這番話，杜筱晴的眼角對着男人斜斜地一挑，轉身走了出去。

留下尹向東一個人在身後，陰沉了臉色。

杜筱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看時間差不多快下班了，就收拾東西離開。

走到電梯裏，一打開，就見尹向東一臉漠然地站在電梯裏，看見杜筱晴時，眼裏明顯地有光閃爍了一下。

杜筱晴抿了抿唇，也顧不了許多，直接走了進去，和尹向東並排而立。

男人始終不說話，只是保持着微仰頭的姿態，看着電梯上的樓層數字逐一變換。

原本寬敞的電梯，因為這詭異的沉悶氛圍，讓杜筱晴覺得異常的擁擠。

杜筱晴稍微後退一步，側目掃了一眼男人冷峻的側臉，見其並沒有想跟她開口說話的意思，於是放鬆地斜靠在電梯上。

杜筱晴心裏盤算着，第一天上班，本來已經高度疲累了，現在因為這個男人，連乘個電梯都精神緊張，越想越生氣，不禁在心裏把男人的祖宗八代問候了個遍。

電梯行進到一半時，一直緊抿着薄唇表情冷淡的尹向東忽然開了口：“杜小姐如果想問候尹某人的話，何不說出口，讓尹某也分享一下？”語氣里的譏諷戲謔昭然若揭。

杜曉晴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的心思一準是被男人猜了個正着。

杜筱晴哼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沒這個嗜好，更何況是你這樣……道貌岸然、兩面三刀的人。”杜筱晴想起董事會上男人的刁難，出口譏諷。

不想，尹向東卻只是輕輕地挑了挑嘴角，薄唇輕啟，“杜小姐謬讚。”

杜筱晴翻了翻白眼，“自大狂！”

尹向東轉過頭，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杜筱晴，看得她一陣發毛。

“你不是就想讓我離你遠一點嗎？”尹向東嘴角挑起一抹笑，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邊說著邊向著杜筱晴靠近，直到將她逼迫到電梯裏逼仄的角落，“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尹某人做事，從來不聽別人指揮！”說著還伸出冰涼的手指，抬手撫上杜筱晴粉嫩的臉頰。

杜筱晴氣急，剛想揮掉他的手指，就聽見“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就見俞欣漲紅着一張臉看着二人以極其曖昧的姿態，在電梯裏糾纏着。

“董……董事長！”俞欣磕磕巴巴地打着招呼。

杜筱晴瞪了男人一眼，示意他趕快讓開。

尹向東面不改色地直起身，彈了彈身上做工考究的深灰色手工西裝，面無表情地率先踏出了電梯。

杜筱晴氣得咬牙切齒地在身後跟着，邊瞪着前面男人挺拔的背影，邊在心裏暗自詛咒着。

一個不留神，前面的男人忽地停住腳步，杜筱晴剎不住閘，直接撞上了男人寬厚的背，頓時，鼻樑上傳來的劇痛讓杜筱晴精緻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杜筱晴剛想發作，前面的尹向東已經先一步轉過身來，男人皺了皺英挺的眉毛，一臉嫌棄的表情看着她：“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嗎？”

杜筱晴氣結，拜託！好好的剎什麼車啊！她還沒抱怨呢，這男人倒是惡人先告了一狀。

杜筱晴翻了翻白眼，微帶鄙視地看着尹向東，“你的臉皮還真厚！你要是不擋着我會撞上嗎？”

尹向東依舊維持着皺眉的姿勢，看着杜筱晴，突然冒出一句：“好餓！杜筱晴，我們去吃晚飯吧？”

杜筱晴想都沒想就要拒絕，結果嘴剛一張開，男人就已經先堵住了她的話頭：“別說你着急回家趕案子，這種借口太低級！”

杜筱晴張口想說什麼，目光一轉，看向公司外眼睛一亮，興奮地招呼出聲：“祖軒！”還衝着那個方向揮了揮手。

尹向東臉色一沉，順着杜筱晴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見祖軒倚靠在車身上，向他們點頭致意。

杜筱晴得意地衝著尹向東開口：“你說的沒錯，這種借口太低級！不過，我有約了！”

說著繞過尹向東，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

留下男人在身後，臉色更加陰沉。

杜筱晴走到祖軒跟前，衝著他笑：“到很久了嗎？”

祖軒伸手接過她的包包，拎在手裏，寵溺地看着杜筱晴：“剛到而已！想吃什麼？”

杜筱晴還真皺着眉頭認真思索了一番，然後挫敗地搖搖頭：“反正除了西餐，什麼都好吧！”

祖軒瞭然地笑，在美國這幾年，兩人真是什麼西餐都吃到反胃了。

“聽朋友說，有一家川菜館味道不錯，要不要試試？”祖軒認真地問着杜筱晴的意見。

“好啊！好久沒吃辣了！”杜筱晴的神色裏帶着欣喜。

“尹董，好久不見！”看見尹向東從裏面走出來，祖軒微笑着打招呼。

尹向東單手插兜，向二人這邊走過來，“祖先生，幸會！哦，對！現在應該稱呼你祖總才對！”

祖軒笑，向尹向東伸出手，二人親切地握手會晤，表面上和諧友好，杜筱晴卻覺得其間激起的電流聲噼里啪啦。

“對了，尹先生，我跟筱晴正打算去吃川菜，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同去？”祖軒看向尹向東，出聲詢問。

“他不去！”

“好！”

祖軒的話音剛落，杜筱晴和尹向東就幾乎是同一時間出聲，杜筱晴翻了翻白眼，看向男人，“尹向東，我們是去吃川菜，你確定要跟着？”

尹向東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怎麼？你有別的想法嗎？”

杜筱晴詭異地看看他，“沒有了，走吧！”

尹向東跟自己的司機擺擺手，讓他把車開回去，然後鑽進了祖軒的車子後座。

當尹向東坐在餐廳里，看着面前一道道冒着紅油的菜品為難時，祖軒才明白剛剛杜筱晴的詭異表情緣何而來。

“尹先生，你吃不了辣嗎？”祖軒看着尹向東越來越黑的臉色，忍不住問。

難怪剛剛杜筱晴堵着氣一般地盡撿些超辣的菜品點，原來是因為這個。

杜筱晴哼一聲，“我又不是沒提醒過你！”

尹向東看了看對面的女人，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一般地將筷子伸向了面前的菜盤。

幾分鐘之後，祖軒就驚訝地看着尹向東通紅着一張臉狠命地灌水喝，看來，辣的不輕。

而杜筱晴則在一邊不懷好意地笑。

喝夠了水，尹向東將手裏的筷子放下，“我不餓。”

杜筱晴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往碗裏夾着菜。

祖軒將水煮魚的刺仔細地挑出來，將一大塊魚肉放進杜筱晴的碗裏，溫和地開口：“給，吃這個，刺我都給你挑好了！”

尹向東眼看着杜筱晴連客氣都省了，直接夾起那塊魚肉就塞進了嘴裏，又接過祖軒遞過來的白水灌下，二人間的一系列動作竟是溫馨而又默契。

“祖先生真是讓尹某佩服！能幾年如一日地守在一個人身邊，心甘情願地被當做備胎，當真是好肚量！”尹向東皮笑肉不笑地說，話裏帶着微微的酸意。

祖軒聽了這話，笑得細長的眼睛都彎了起來，這麼明顯的嫉妒，他又豈會聽不出來？

“沒什麼可敬佩的！關鍵是筱晴太優秀，我這麼努力，才勉強排了個備胎。不過，我是想，備胎也是好的，總好過之前就被踢出局，連個備胎也算不上，尹先生，你說對嗎？”

尹向東知道他是暗地裏諷刺自己，氣得說不出話，又看着對面的兩人眉目之間暗含笑意，竟是完全將他當成了空氣，更是生氣。

上前奪下她的筷子，“你不是腸胃不好嗎？那還吃這麼多辣？”語氣不善。

杜筱晴一瞪眼，“要你管！”

祖軒笑着開口：“沒事，這兩年在國外，她的腸胃早就好了！筱晴喜歡吃就讓她吃吧！在國外的時候，就總是跟我吵着想吃川菜，今天讓你過夠癮！”最後一句話，是對着杜筱晴說的。

尹向東越看越氣悶，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杜筱晴壓根不給他好臉色，而祖軒也跟尹向東幾年前接觸時大不相同，雖然話語間總是溫和有禮，卻每一句話都直戳他的心臟，讓他氣悶無比。

沒多久，他就想結束這無聊的飯局了，偏偏兩人絲毫離開的意思也沒有，對他干坐在對面也視而不見，只是自顧自地聊着孩子、聊着美國的事，他絲毫也插不進嘴。

好不容易挨到盤空菜盡，尹向東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出門之後，杜筱晴看看尹向東，“上車吧，送你回去？”

尹向東鄙夷地看着杜筱晴，不甘不願的樣子，好好的一句話，偏偏弄成了問句，一看就不誠心。

“算了吧！我自己走！”尹向東不屑地撇了撇嘴，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接通后對着電話報了地址。

掛斷手機，尹向東抬頭看着兩人，“你們走吧，我在這等一會兒，司機過來接我！”

祖軒也不再說什麼，互相道了再見，護着杜筱晴上了副駕駛。

車子啟動，杜筱晴從後視鏡中看着尹向東的身影越縮越小，有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

祖軒側頭看看她，想了想開口：“很累嗎？”

杜筱晴不睜眼，只輕輕地“嗯”了一聲。祖軒看她的樣子，也沒再說話，只是摸索到她的手，慢慢地握在自己的掌心裏，攥住。

杜筱晴沒睡着，自然也能感受到祖軒的動作。若是擱在以前，她一定就掙脫了，可現在，她突然就沒有了力氣，她很想就這麼沉睡着，能有一個人給她一個肩膀靠着，誰都可以。

尹向東站在飯店門口等了大約五分鐘，司機就開着車子過來接他了。

尹向東坐上車，“回盛世名邸！”說著靠着後座閉着眼休息。

可卻越來越煩躁，心裏腦子裏轉動的都是杜筱晴看着祖軒時明媚的笑臉，尹向東越想越覺得心浮氣躁，越想越覺得胸口憋悶。

終於，男人驀地睜開眼，“停一下！”頓了一下，似乎下定決心般地對着司機開口：“去杜家！”

司機臉上沒什麼表情，調轉頭衝著岔路口的方向開過去。

祖軒開着車子，沒一會兒就回了杜家。

杜筱晴剛剛回國，還沒找到住的地方，這兩天就先住在杜家。

杜筱晴睜開眼看看窗外，然後看向兩人依舊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輕輕地不着痕迹地掙脫開，咳了一聲率先走下車。

祖軒微微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突然空出的手掌，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的臉上現出一絲失望，也跟着走下車。

杜筱晴看看別墅里，又轉頭看看跟着下來的祖軒，“你不進去坐坐嗎？”

祖軒看看院子裏燈火通明，搖了搖頭，笑着說：“算了！我還是等，有一天我能以一個全新的身份時，再正式拜訪吧！”

杜筱晴垂眸，臉上帶了一些糾結的神色，半晌才開口：“祖軒，對不起！”

“幹嗎跟我說抱歉？”祖軒的聲音里含着笑意。

杜筱晴看着他，“剛剛……我……對不起……”話才說到一半，祖軒就伸出手指蓋住了她的唇，“噓！別說了！我都了解，真的！”說著，手游移到杜筱晴的臉頰上，貪婪地遊走着，然後，在杜筱晴內疚的視線里，垂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上一個吻。

杜筱晴心裏泛出一股熱流，眼眶也有些濕潤。

祖軒旋手將杜筱晴拽進懷裏抱住，湊近她的耳朵，輕聲說：“今天，我和尹向東說的那句話，是真心的！”

杜筱晴不解：“什麼？”

祖軒悶悶地笑，“我說……能在你身邊做個備胎，我已經覺得萬分榮幸了！”

杜筱晴氣息一滯，終究蓄藏了許久的淚還是落了下來。

祖軒感覺到自己的脖頸中突然出現的冰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直起身，替杜筱晴抹掉眼淚，笑着開口：“別哭，我說這些話，可不是想招你的眼淚的！”

杜筱晴擦乾臉上的痕迹，抬頭看着祖軒，男人順了順她的頭髮，“累了一天了，上去吧！早點休息！”

然後對着杜筱晴擺擺手，上車，啟動車子離開。

杜筱晴看着祖軒離開的方向，出了一會神，搖搖頭，轉身向院子裏走去。

門外樹影下，尹向東坐在車子的後座上，漆黑的眸子盯着杜筱晴的身影，神情里儘是落寞，半晌，才低沉着聲音開口：“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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