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上)得越龍天馬行空
晨風吹拂,酒旗招搖,太湖岸邊兩個少年牽着馬,正在舉目眺望。
“江大爺,來了,來了。”說話的正是黃太郎,手指着遠處的一支孤舟。
“以後別叫大爺了,我們年齡相仿,怎麼稱呼大爺呢?叫江虎就可以了。”江虎看着那艘小船說道。
“那可怎麼敢,咱們做奴才的,叫大爺都叫習慣了。”黃太郎一邊撓着頭一邊說道。
江虎聞聽一笑:“蘇州之時,我罵你是狗奴才,你可別介意,當時那全是為了救皇上,我一時心急……”
“大爺說哪裏話啊?小的全明白。”
江虎笑道:“你又叫大爺了,聽着真他娘的彆扭。”
黃太郎見江虎外表粗魯,說話也粗聲大氣,但骨子裏卻是比較喜歡交朋友的人,實在是一位耿直的漢子。他嘿嘿一笑,叫聲:“那我就叫你聲大哥吧。”
江虎笑道:“陸大哥面前你就叫我江虎好了。”眼見小船越來越近,江虎揮手高喊:“陸大哥!陸大哥。”
陸崖在船上也遠遠地看到江虎,自回到忠義島后,也與江虎見過幾次面,對他很有好感。想不到他居然在此為自己送行。
陸崖登上岸,江虎迎上前去,拉住陸崖的雙手道:“我在這等候多時了。”
陸崖笑問:“太傅要你在這等我的?”
“太傅不叫,我便不能在此等你?”江虎道。
陸崖道:“如此說來,我真是感動,要你特意為我送行。”
江虎哈哈大笑:“陸大哥,你太客氣了,隨我來。”
說罷拉起陸崖的手走進酒肆內,謝三安,陳一華跟在後面。
店內早已擺下一桌豐盛酒席。
陸崖一見,問道:“江老弟,這……叫我怎麼好意思。”
江虎卻拿起酒碗,“陸大哥和我不必客氣,今日這酒有三重意思,第一碗酒,感謝大哥當日助我救駕之情。”說罷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蘇州一戰,二人並肩作戰,早結下深厚友情,趙?m當日被擒,陸崖不顧危險,與江虎同赴患難,江虎心中不但佩服,也心存感激。
陸崖本不太會飲酒,但見江虎如此誠懇,也只得把酒碗端起,喝了個精光。只覺得這酒甚烈,一碗酒下肚,便覺得腹中火辣辣地灼熱。
江虎又滿了一碗酒,“陸大哥,此去大都,不遠千里,不知今日一別,何時才能再見,老弟特為哥哥踐行。”說罷便又要干。
陸崖趕緊按住江虎手臂,道:“賢弟,不可,張伯伯剛才已給我踐行過了……”
“唉——!那是太傅給你踐行,可不能算我的,今天無論如何也要給兄弟這個面子,否則就是看不起我,來,再干一碗。”江虎把酒碗高舉,又是一飲而盡。
陸崖無奈,只好又勉強喝了一碗。
江虎又端起第三碗酒,“第三碗酒……”
陸崖兩碗酒下肚,此刻已經頭暈眼花,“第三碗我無論如何是不能喝了,否則今天就走不了了。”
江虎卻道:“走不了就走不了,不過這碗一定要喝,因為小弟有事相求。”
陸崖道:“有事儘管直說,我答應你就是了。不過這酒……”
陳一華早就等得不耐煩,“喝……喝不了,你還喝,不如給……給我……”說完一把奪過酒碗,喝了個底朝天。
江虎一見陸崖面紅耳赤,手扶着桌腳,搖搖欲倒,的確是不能喝了,便道:“既然陸大哥師兄代飲,那也是一樣。陸大哥,你也知道,我父江鉦失蹤十年了……”
陸崖恍然大悟,難怪在去盤龍嶺之時問起江鉦,張世傑吞吞吐吐,原來他並未加入義軍,而是失蹤了。
“……現在我也沒有他的消息,你這次去大都,若有機會便幫我找尋一下,雖然陸伯父在大都那麼長時間,也沒有打探到我爹的任何消息,但我總覺得他尚在人間……”
陸崖慨然道:“這事難的很,不過老弟你放心,我這次去大都定會盡心竭力,找尋江叔叔的。”
江虎道:“我也知道,人海茫茫找個人並不容易,何況我爹已經十年沒有音訊了,但我總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父子團聚,等他老人家回來,重組江家軍。”
陸崖聞聽感慨萬分,自己與陸秀夫相見就在眼前,卻還有那麼多因戰亂而支離破碎的家庭,何況江虎與我是子一輩父一輩的交情,這個忙我是一定要幫。
想到這,陸崖卻自己斟滿一碗酒,朗聲道:“兄弟放心,若江叔叔在世,我定當盡心竭力去尋找,讓你們父子早日團聚。”說罷竟是一飲而盡,毫不猶豫,然後將酒碗一擲於地。
江虎哈哈大笑,“陸大哥,真是爽快人!”
誰想陸崖卻是真的不勝酒力,再支撐不住,手扶着桌案,身子卻向下滑。黃太郎趕緊上前扶住陸崖,讓他趴在桌上。
“得,這下還真走不了了。”謝三安邊說,邊走到桌邊,一隻腳踩着凳子,眼睛盯着陸崖,抓起一隻雞腿大嚼。
江虎覺得過意不去,“真想不到這樣,陸大哥,我可真對不住了,不知道你酒量這麼差。”
陸崖哪裏能答應得了?
陳一華卻道:“不……不用過意不去,老四他……他自己窩囊。平……平時也這樣。”說罷他坐在凳子上大吃起來。
謝三安也是毫不客氣,丟了雞腿,舉起酒罈子便喝,咕嘟咕嘟真如同喝水一般。
江虎和黃太郎相視搖頭,想不到給陸崖的踐行宴,卻填了這兩個活寶的肚子。陸崖除了喝了三碗酒,什麼也沒吃到。
江虎覺得過意不去,跟黃太郎說道:“我出去給陸大哥準備一些禮物,他留在這裏你要好生照料,務必等我回來才能叫他走。”太郎應允,江虎說罷轉身出門。只留下黃太郎陪着兩個傻子飲酒。
結果陳一華、謝三安二人也不知饑飽,竟把整桌的菜吃個精光,而且開了幾壇的好酒,和陸崖一樣喝了個酩酊大醉。
黃太郎無奈,只好吩咐夥計將三人抬到樓上房間。
陸崖從中午一直睡到晚上才幽幽轉醒。只覺得頭暈腦脹,待下了樓來,江虎又早已經擺下酒宴,等候多時了。“大哥,你醒啦。快來用宴。我重新又擺下一桌,這次我們單獨談談。”說著端起酒碗,“小弟先敬你一碗。”
陸崖連連擺手,示意自己實在是不能再喝了。江虎也不再勉強,獨自幹了,陸崖則簡單吃了點東西,江虎和黃太郎在一旁相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江虎道:“大哥,小弟今天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也不管陸崖回沒回答,拉起陸崖的手,起身來到後院。
剛一進門,卻見到三匹神駿寶馬在庭院當中。兩匹黑馬,一匹黃馬,都是難得的良駒。陸崖一見那三匹馬均被精心打扮一番,心中感激,真難為江虎花了不少的心思。
兩匹黑馬中間的正是陸崖的坐騎——千里黃雲獸,卻見大黃金鞍玉配,長鬃飛揚,好不精神,九個銅鈴掛在馬頸之上,稍微一動便叮叮噹噹地響,馬頭上還戴了個面具,頭頂的一撮白毛便從面具的孔隙中支在額頭。
大黃數月不見主人,看到陸崖到來,在原地跳來跳去,仰天長嘶,伴隨着鈴鐺清脆的響動,真彷彿傳說中的獨角神獸一般。
陸崖見到大黃也自然高興,伸手拉住韁繩,飛身上馬,一提韁繩,大黃居然飛身而起,之奔江虎而來,江虎下意識地向下一蹲,抬頭向上觀看,只見滿天星光,熠熠生輝,星光下,陸崖胯下騎着千里黃雲獸,宛若天神般飛過浩瀚星河,這一霎那震撼,使江虎簡直都驚呆了。
等到大黃落地,他仍蹲在地上兀自發愣。
“多謝江賢弟。”陸崖調轉馬頭對江虎說道。
江虎這才站起身來,道:“陸大哥……真是威風。”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人還是馬。
第二天,江虎又給師兄弟三人每人送去一件新衣服。務必要三人穿上才走。
當真是人配衣裳馬配鞍,就連謝三安那等骯髒落魄之人,穿上新衣服也顯得精神抖擻。
臨行之時黃太郎又攔住陸崖,“陸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沒什麼好送的,只有長弓一張,就贈與大哥吧。”
陸崖接到手中一看,弓背上鑲嵌着一條金龍,弓把也是金絲纏繞,兩邊有小金環玄絲而掛,鐵背銅胎真是難得的一張寶弓,陸崖忍不住拉了一個滿月,只覺得張力沉重,卻不失穩健,“真是好弓,太郎你從哪裏得來?”
黃太郎道:“這是箭塔上最好的弓,太傅說這是鐵胎弓,名叫越龍,據說是以前岳飛元帥用過的寶弓。”
陸崖把弓遞還給黃太郎:“既然如此,請拿回去吧,好意心領。這是張伯伯留給你守衛箭塔的,我怎麼能要?”
黃太郎道:“守衛什麼箭塔啊,箭塔只是通風報信之用,平時我根本用不到它,落在我手裏真是暴殄天物。陸大哥你神箭無敵,若沒有好弓,真是可惜了你這身本領,如果你不收下,便是瞧不起太郎。”
江虎也勸道:“太郎一片赤誠,你就收下了吧。”
“陸大哥,若不收下此弓,我就長跪不起。”說罷黃太郎真的跪了下來。
陸崖無奈只好把越龍弓重新接過,掛在馬鞍上,將之前所帶的那張弓解下來,遞給黃太郎,“如此,多謝盛情。”
黃太郎這才站起身,“應該是我多謝恩公才對。”
陸崖想不到,曾經相助的兩個人對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心中感動不已。
江虎與黃太郎又送出十幾里地,陸崖見天色不早,便道:“別送了,總有回來的一天。”
江虎問道,“此去大都,真不知道幾時能回?莫想煞了小弟。”
陸崖見江虎情真意切,便道:“我也會想念兄弟你的,山長路遠我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得還,估計最快也要半年。天色已晚,兩位還是請回吧。”
幾個人互道珍重,陸崖點點頭,這才又拱手還禮,“後會有期!”
說罷三個人,三匹馬向著北方風馳而去。身後煙塵滾滾,片刻便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