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下)密松林智退強敵
陸崖笑道:“大師,初次見面,請你吃個松果。”
喇嘛又點點頭,心裏越來越佩服辛不平了,也越來越相信樹后那人便是辛不平,那棵樹離離自己不到五十步,若由那裏發個什麼袖箭、飛刀之類的,恐怕我可躲不開,便對陸崖說道:“你的松果,謝謝。暗器我也……我也甘拜下風。”
陸崖卻心想好險,這喇嘛出手太快,若是自己剛才一念之差,用這簪子去打他,非被他抓住不可。可陸崖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喇嘛將松果丟在一旁,問道:“辛大俠的三絕已經傳與你幾位師兄了,果然名副其實,那第四絕自然傳給你了,是什麼?”
陸崖接着道:“大師好糊塗啊,師父人稱攬月金鞭,這第四絕,自然便是一對金鞭了。”說著把手中的樹杈晃了晃。
喇嘛問道:“難道你就是第四絕的傳人?”
陸崖道:“正是。”
“你叫什麼名字?”喇嘛疑惑地看着陸崖。
陸崖道:“我只是個無名小卒,說是師父的傳人,卻只是得其一二成的真諦,說出我的名字來實在有辱師父的名聲,在下路不平。”
喇嘛心中更加疑惑,這女子說的辛不平神乎其神,可手中兵器卻不是金鞭,也不知道真功夫究竟如何?我何不與她比劃比劃,也好知道辛不平的武功路數,將來若有一天與他對敵,也好做到知己知彼,量她一個弱質女流也絕不是自己對手。
喇嘛說道:“好吧,想不到第四絕居然傳給了一個女弟子,今日倒要領教領教。”
陸崖聞聽心頭一緊,若真與他動起手來,十個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對手,猛然間看到謝三安與那禿子打的正歡,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你武藝高強怎會輕易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想來無非是要試探我師父的武功,將來若要與他老人家對敵之時也好做到知己知彼,是不是?”
這話和那喇嘛心中所想一般無二,那喇嘛心說邪門,老臉一沉:“胡說九道,胡說九道。”他是從xizàng來到中原,漢話不太精通,把胡說八道說成胡說九道,以為九道比八道多一道,更“胡說”一點。
陸崖也不理會是“八道”還是“九道”,“莫非我說的不對?那還請大師原諒了。就算大師心中不是這麼想,不過大師贏了我一個弱小女子,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光彩。”說著面帶鄙夷地看了一眼那喇嘛。
喇嘛心想不錯,以我的身份,這小女子怎配和我動手,道:“我怎麼會與你動手,你是個女人,我是個男人,我就算贏了你,別人也只會說我……說我侮辱……女人。”說完了,似乎覺得哪裏不對,可又想不到應該怎麼說,索性不管自己的語失,飛身跳到禿子和謝三安之間,將二人隔開。
用手一推,謝三安站立不穩,仰面跌倒,喇嘛將鑌鐵棍交給那禿子,轉身對陸崖道:“你和這個人比一比,看看誰厲害。”
陸崖道:“你們又佔了兵器的便宜了,我是個樹杈,他確是鐵棍,這怎麼比?到時候故意壞了我的兵器,我可打不過他。”
喇嘛道:“你師父的金鞭呢?也拿出來。”說罷向尹蘭的方向看了看。
陸崖道:“師父的金鞭怎麼能隨便使用,再說我是女人沒有力氣拿。”
喇嘛一想也是,便道:“沒關係,我們只是比試招式,要是飛鷹將你的木棍打斷也算我們輸,你看怎麼樣?”
陸崖聞聽正中下懷,如此一來自己勝算便更大些,當即應允。
喇嘛向那叫飛鷹的禿子嘰里咕嚕囑咐了幾句,陸崖也聽不懂,想來便是叫他不要打斷自己的兵器。
飛鷹來到陸崖身前,拱手抱拳,行了個中原禮節,然後將手中長棍一合,擺好了架勢。
陸崖也躬身,道了個萬福,自己都覺得彆扭。
飛鷹說了個“請”字,接着舉棍向下便砸,鑌鐵棍夾着風聲呼嘯而下,陸崖以樹杈當金鞭向上迎擊,口中叫道:“小心別打斷了。”陸崖本就是拼了性命搏一搏,若這一下砸中,自己有死無生,只能祈禱那喇嘛言而有信,不打斷樹杈,此舉竟然真都奏效。
雖然這一棍勢大力沉,別說是樹杈,便是青石地板也能給砸個粉碎,可那喇嘛事先交代得清楚,不許打斷樹杈,否則己方便是輸了,飛鷹無奈,只得將前招撤回,鐵棍向懷中一帶,接着直插陸崖軟肋。這一招重在速度,行動間似有電閃雷鳴之勢,夾着風聲而來。
見第二棍跟着打到,陸崖抬右手樹杈向下砸落,要是碰到鐵棍,樹杈也必然會斷,那時自己便算是贏了。
飛鷹只得又撤棍變招,就這樣,二人在樹林中一場好鬥,尹蘭在樹后暗暗為陸崖捏了把汗,眼見着林中二人你來我往越打越快,林中敗葉卷着泥土時時飛濺,耳朵里聽着呼呼的風聲和喝喊聲,卻聽不見兵器相碰。也是飛鷹的確武藝高超,換做旁人收不住棍勢,多少個陸崖也被打扁了。這一戰從平明直打到晌午,也未分勝負。
本來飛鷹武藝高強,可陸崖佔着些便宜,再加上放膽一搏,漸漸地飛鷹倒有些着急,兵器又重,招式開始散亂。陸崖雖然力氣不如飛鷹,可兩根樹杈能有多重,打到這時反倒顯得閑庭信步一般,將辛不平所授鞭法盡情施展開來,便如狂風暴雨般迅捷。飛鷹只見四面八方都是樹杈,摸不着陸崖的下一個方位。
那喇嘛何等修為,如何看不出其中關鍵所在?可又不願就此認輸,也欽佩陸崖膽識過人,眼見飛鷹體力漸漸不支,忍不住出言指點,高叫道:“打后,打后。”
飛鷹聞聽喇嘛高叫,直刺一棍,陸崖照例用樹杈相迎,哪知飛鷹上前一步急轉身,一招橫掃千軍,鐵棍橫掃向陸崖後背,陸崖想要用樹杈擋這一棍已然不能,只得也上前一步,左手樹杈向上直挑,右手樹杈向下劃了一道弧,兩個方向同時進擊,正是攬月金鞭的絕妙招數——月上柳梢頭,敵人向左、向右、向上、向下,都難以躲避,可飛鷹這一棍陸崖也躲不開,他這一招是圍魏救趙而已,若打到飛鷹,自己的兵器只是兩根樹杈,飛鷹不過一疼而已,可他被鐵棍掃到,非受重傷不可。
飛鷹的棍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意未到,行先動,見陸崖這一招打來,不自覺地撤棍相抵,在手裏挽了一個棍花,將這一招化解,這一切全是自然的神經反射,全未多想。
哪知這一下把陸崖的兩根樹杈全都打斷了,陸崖要的就是如此,後撤一步,笑道:“你輸了。”
飛鷹臉一紅,卻並不服氣,待要上前繼續打鬥,被喇嘛一把攔住:“好了。”
喇嘛轉身對陸崖說道:“果然了不起,那個英雄出少女,你雖然贏了,完全是僥倖,不過你很機靈,膽子也很大,本法師很服氣。辛大俠也很了不起,調教了四個好徒弟,我們告辭了。”
然後對飛鷹說道:“飛鷹,你輸了,輸了就要承認,我們走吧!”說完不忘了看看尹蘭藏身的那棵樹,他仍然以為樹后便是辛不平,心中又是懊惱又是疑惑,也有幾分敬意,幾分懼意,雙手合十道:“多謝指教,本法師告辭了。飛鷹……”
稱作飛鷹的禿子應了一聲,與喇嘛幾個縱躍,跳到樹林之外。
陸崖見他們走遠,便來查看眾師兄的傷勢,叫三人調息一會。
痛楚漸輕,陳一華又忍不住罵道:“算……你們……倆禿驢,跑跑跑得快,要不然我腦袋給你擰下……下來。”
付二探中了喇嘛一掌,傷得不輕,卻仍嘟嘟囔囔:“你別吹了,這倆禿瓢真有兩下子,我們三個人在江南除了十年前那個小孩,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手,若是再叫我遇到,非……非……叫我遇到我也擰不了他們的腦袋,恐怕我的小腦袋要不保,哎呦,哎呦。”他說話語速本就極快,這話一多又牽動傷口,鮮血吐出,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陸崖叫他先不要說話,又去查探謝三安,謝三安只受了點輕傷,並無大礙,這時尹蘭也走了過來,從袖中取出一粒藥丸,遞給陸崖:“這是我做的,專治內傷的葯,叫百草還陽丸,你叫他先服下。”
陸崖照辦,把藥丸分給付二探服下,一邊喂葯一邊對尹蘭說道:“原來你還是大夫呢。”
尹蘭道:“以前學過一些草頭方,沒什麼大不了的。這百草還陽丸極為霸道,你二師兄受傷很重,半年之內不可動力,否則非但不能去傷,還會被藥力反噬。”
“完了,完了,這半年都不能動力,吃飯拉屎都得用力,我可要餓死了,不對,我可要憋死了,要是碰到大便不通可怎麼辦,以前不知道自己將來會怎麼死,現在知道我肯定是被憋死的,到時候一肚子大糞全從嘴裏冒出來,臭也臭死了,好慘,好慘啊!”付二探聞聽尹蘭此言,頓時想到一堆難為自己的事情,居然哭開了。
陸崖怕他牽動傷口,趕緊制止住,“快住口,說的真噁心。尹姑娘所說的是不要動重體力,使用武功和做重活都不可以,你說的那些什麼什麼的都不算在內。”
付二探這才弱弱地點點頭,他也確實說不動話了。
陸崖看看四周,不見肖玉天,問謝三安:“肖公子他們呢?你們怎麼又和那喇嘛打起來了?”
尹蘭也關切地看着謝三安,謝三安這才看見尹蘭,又見陸崖穿着女人的衣服,倒是奇怪起來,“這娘們是誰?你怎麼也是娘們打扮?和那娘們單摳了?”
尹蘭聽得一陣臉紅,陸崖趕緊叫謝三安住口:“說什麼呢?這是送我們花燈的尹姑娘。”又轉過臉對尹蘭說道:“尹姑娘莫怪,我這些師兄全都不太會說話的。”
尹蘭自然知道:“單摳是什麼意思啊?怎麼辛大俠收的徒弟都這樣?”一邊說一邊看着陸崖。
陸崖很不好意思,知道她所說也包括自己,道:“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估計是句渾話吧。”
謝三安道:“原來是尹姑娘,摘去面紗我都不認得了,真好看。”說著說著口水似乎都要流出來。
陸崖道:“師兄,你別犯渾了,快說肖公子哪去了?為什麼和那兩人打架?”
謝三安時而犯渾時而清醒,聽陸崖有此一問,便氣呼呼地道:“別提了,因為官兵都在找你呢,所以也未受到什麼阻攔,我們連夜趕到前面那間破廟,結果那裏早有兩個人在那生火做飯,便是那兩個沒毛的,陳老大叫他們讓地方,他們不肯,便動起手來。”
陸崖聽到這裏似乎也明白了,又是這陳一華惹禍了,便問道:“那肖公子呢?”
謝三安沒好氣地道:“還提那個小白臉作甚,我們打架他也不來幫忙。說我們總是連累他,後來付老二和他吵了幾句,他生氣了,罵我們是傻子,然後就和那個小孩走了。”
陸崖又問:“那他沒說尹姑娘怎麼安排嗎?”
“沒說,”謝三安道:“我看你也不用管那些,你和尹姑娘挺般配的,不如娶回山上,反正你也沒老婆,然後你們接着單摳。”
陳一華拍手叫好:“好……我兄弟娶老婆,我……我就當大舅哥了。”
陸崖喝道:“別胡說。”
謝三安哈哈大笑:“你若不娶,叫她嫁給我也行,我也不嫌她長得瘦。”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把陸崖說得滿臉通紅,一邊叫他們住口,一邊偷眼看尹蘭。
尹蘭卻對剛才這些話毫無反應,似乎根本沒聽見一樣,心中想,怎麼那個人對我就這麼不關心嗎?
抬眼見陸崖正看着自己,便道:“路不平,你願意保護我去蘇州嗎?”她雖然知道陸崖的真實姓名,可還是喜歡稱他“路不平”。
陸崖道:“我二師兄身受重傷,我得送他回山上去。”
尹蘭嘆口氣道:“那你是不願意了,我只好走回去了。”
陸崖道:“不是……不是的,我……”陸崖想說:我很願意陪你去,這樣就能和你多聚一刻。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畢竟他與尹蘭只是初識,雖然互有好感,可這話怎麼能說出口呢?
尹蘭微笑道:“我明白,你師兄的事比較重要些,你去吧。”
陸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如今真的要分別了,他真的覺得非常不舍。
“老……四,你……跟她去……去吧,我能帶老二回……回家。”
陸崖一聽是陳一華,“大哥,你傷沒事嗎?”
陳一華晃晃腦袋:“我皮……糙肉厚,不……不礙事。”說罷將付二探用右胳膊一夾,左手又攙着謝三安,“你……去吧,禍……都是……我闖……闖的,尹姑娘……是好……好人,她……她自己走……我……我不放心。”
付二探微微睜開眼睛,只說了一個字:“對。”接着又把眼睛閉上了。
尹蘭明白他二人感激自己贈燈之情,心想他們雖然頭腦不太靈光,卻也都是好人。
謝三安也同意叫陸崖走:“你去吧,我回去跟師父報個信就行了。”
陸崖見三人皆同意自己陪尹蘭去蘇州,也就不再遲疑,對三位師兄一拱手,“你們要保重。我送尹姑娘到蘇州后便回。”三人點頭。
陸崖呼哨一聲,大黃從廟后奔來,陸崖扶尹蘭上了馬,自己仍牽馬而行。
剛出了樹林,尹蘭笑道:“你要走路去蘇州嗎?”
陸崖問道:“那我怎麼辦?”
尹蘭道:“自然你也上馬來。你現在是女的,不怕的。”說完莞爾一笑。
陸崖望着尹蘭美麗的笑臉,心彷彿都要跳出來了。
這時,樹林裏傳來陳一華的聲音:“上……上馬,把她娶……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