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有苦說不出
章節名:三有苦說不出
三
“這地下涼,你又是個雙身子的,起來便回話吧。”姚雁兒總算開口,且淡淡的添了一句:“侯府總是寬善之家,便是姨娘,也多少知道要臉面的。今日你不管不顧,便跪在外頭,不肯起來。外頭丫鬟婆子都看在眼裏,那便是沒將自己體面放在心上。你若不敬重自個兒,日後下人跟前自也落得沒臉。”
她說話細聲細氣,卻字字句句隱隱含了幾許鋒銳,一番話說下來,卻讓蘭氏驚得生出了一身冷汗。原本做出一副柔弱可憐,驚嚇跪下的算盤,卻讓姚雁兒三言兩語說成自己不知體面,不合禮數。且李竟也在此處,只恐認了自己有心計。
蘭氏面漲粉紅,心下自是生出一份古怪。夫人向來便是嘴拙的,且今日也不如往常和善。原本侯爺在跟前,夫人早好好哄着自己起來了。她低低添了句:“我原怕失了禮數,不知夫人竟然這般大度不計較。”
添了這句,蘭氏卻也總算委委屈屈站了起來了,話里話外意思,卻是自己懼了她,或者挨了什麼數落,所以才跪下來。
隨即蘭氏心中又暗喜,如此這樁事便輕輕發落過去了,夫人果真是愛惜名聲的。夫人入府三載,因她身子骨弱,也不曾延下一兒半女,平時心氣兒也短了些。如今自己身子有孕,若生出來就是庶長子,就算不是嫡出的名分,侯爺心裏自然也是不同。不止她這麼想,合府上下誰不這麼想。
“便誰生了什麼錯處,也再沒有跪着回的道理,且如今你是雙身子,侯府子嗣要緊。便似你說的這般,當真有錯,侯府子嗣本也是最要緊不過。”姚雁兒話語清清淡淡,竟自聽不出什麼喜怒
。蘭氏麵皮頓時僵了僵,什麼叫當真有錯?蘭氏心下本有盤算,心裏更添了幾分底氣,只忖夫人但凡有半分眼力,也斷斷不會落自己臉子。更何況蘭氏冷眼瞧來,夫人是行事最小心不過,又因身邊沒添兒女,哪敢在侯爺面前發落自己。便是當真發落自己,侯爺跟前自己總是不會吃虧,只襯得夫人平日裏的賢惠儘是假的罷了。
想到了這一節,蘭氏心中也是大定,隻眼眶泛紅,委委屈屈的說道:“原是妾身不是,難怪夫人發作。”
姚雁兒臉上也添了幾分睏乏之意,只輕輕動動。紅綾知機,便添了茶,送了上去,伶俐兒說道:“夫人仔細口乾。”
姚雁兒輕輕品了一口茶水:“我原念你是雙身子的,什麼事由也顧着你腹中孩兒,原待你生下孩兒再說。豈料你竟似覺得自個兒有錯,非得來我這裏說話。我原不待見你,也不必你湊跟前服侍,哪想你竟跪了。既然這般情態懇切,便說說你錯在何處?紅綾,且扶着蘭姨娘先坐了吧,別讓她跪着回話。”
紅綾哪裏想得,夫人今日說話竟然是這般有條理,心裏倒好笑。夫人一番話,卻說得蘭氏自己湊上來找訓也似。紅綾立刻也將蘭氏扶住了,伶俐說道:“姨娘請坐,我們院子裏是不興跪着說話。”
蘭氏被紅綾一堵,心裏暗恨,一個丫頭也敢在自己面前湊話。又因紅綾是夫人跟前的,又因侯爺也在這裏,蘭氏也是不好說她。
且蘭氏只得說道:“夫人說我有什麼錯,我也不敢辯駁,只盼夫人念着我這身子寬待一二。”
“原來你跪是跪了,求也求了,臉面不要了,竟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最後竟是我說什麼錯你便認了這句話,看來姨娘也是個糊塗的。既然如此,我身為當家主母,也便教教蘭姨娘了。如今咱們侯府子嗣艱難,你有了身子,合著也該好生將息,事事以肚裏那個為重。卻不該要跪便跪,要哭就哭,實不知道珍重惜福。你不要自己臉面,便是肚子裏孩子也顧不上了?也是輕狂的,心裏難道就分不出個輕重?你既不肯上心,我也不能任着你性子胡為,免不得要約束你一二。”
姚雁兒張口也拿蘭氏肚子裏那個說事,若說別的,蘭氏又要哭她容不得自己腹中那塊肉。蘭氏心下發悶,也不能說姚雁兒說得不是,否則還真落得一個不體恤骨肉的罪過。紅綾嬌蕊兩個更是聽得呆了,往常這些小妾鬧一鬧,夫人便又氣又怒,卻又不肯失了體統,便弄得個打落牙了肚裏吞。夫人原本是胎裏帶了病的,入了侯府補品不斷卻總不見好,原本懷了孩子卻也因身子單薄了竟也沒存住。如今發了場病,竟自不同了,說話拿捏機鋒,蘭氏竟不是對手。
“自打以後,你也不必出院子了,外面磕了碰了,誰也擔當不起,也便好生在院子裏養胎。你吃的喝的用的,便寫一份單子出來,一應不合用的,便也統統不許用了。蘭姨娘,如今你是個雙身子的人,想吃什麼,想使什麼,也別藏着掖着,能為侯府添丁那便是大功勞。只一樁,吃喝用度我也要讓人看顧着,不容半點閃失。”
蘭氏聽得頭暈眼昏,夫人說得好聽,不過是將自己拘住,跟禁足一般,更順勢拿捏住自己吃喝用度。偏偏姚雁兒一番話竟然也是說得順理成章,自自然然,竟然一副為她着想模樣。好半會兒,蘭氏方才顫顫說:“妾身,妾身只恐擔當不起。”
“如今你是雙身子的人,自也擔當得起的。難道便由着你這輕狂性子,竟半點不肯為自己腹中孩子着想?”姚雁兒卻這般說道,讓蘭氏回不得。
“我怎敢,侯爺,我只怕拘在院子裏頭,有些,有些不妥”
蘭氏眼眶微微泛紅,便去瞧李竟,模樣十分可憐。只盼侯爺輕輕回那麼一句,夫人一貫也將侯爺的話當聖旨似的,自己也不必拘在院子裏去。豈料李竟居然說道:“原本在你身邊侍候的,也不十分得用,怎讓你一個人來夫人院子,便也換掉吧,另讓夫人挑些好的服侍。”
蘭氏臉皮頓時熱辣辣一片,李竟只差不曾說自己特意來院子裏跪給他看。如今聽說連院子裏人都換了去,自己身邊一個得用的也沒有,姚雁兒頓時全身發軟。一時又後悔自己原本不該來此處鬧。不然夫人還當真能能拘了自己來訓斥?
只是尋常時候,但凡自己三言兩語,夫人早就不知說什麼,只顧着做出賢惠模樣,今日倒是口齒伶俐的。
蘭氏委委屈屈應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心裏卻好似吃了口黃蓮似的,苦得緊。只是這嘴裏又好似塞了漿糊,竟又說不出,這心中苦楚也只得自己受用。
蘭氏心裏覺得好沒意思,福過禮,便只得退了,心裏卻是有說不盡的不甘。
知蘭氏心裏又驚又怨,姚雁兒卻不甚在意。蘭氏愛鬧,心裏卻是個不通透的。她輸,就輸在她不是伯爵府里出來的,且只是個妾室。李竟如果是憐香惜玉的,也許還憐上三分,偏生李竟對女色這一節並不如何在意。只要不傷了子嗣,她相信李竟極樂意做出一個態度,表明對自己這個正妻身份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