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夜談
幾人回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宮門緊閉。但顏景白是皇帝,皇帝想要進宮,就是再晚也要開。
望着幽深的,彷彿巨獸大口一般的宮門,顏景白一時間竟有些卻步,黝黑的眸底閃爍着誰也不懂的情緒。
他定了定心神,抱着懷中熟睡的孩子,轉身對身後的冷血說道:“你也好些日子沒有回去了,今日朕給你放假,你可以休息兩天再回來。”
說完,他便在福全兒和一群侍衛的簇擁下走進了那座威嚴的深宮。
冷血沉默着站在原地,直到厚重的宮門再次緊閉,才閃身離開。
他確實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回來了,不是他不想回來,而是皇宮不是任由人隨意進出的,宮內的侍衛一般都是輪流休假的,而他是皇帝親口封的貼身侍衛,想要出一趟宮比普通的侍衛多了一些難度。除非如今日這般,由皇帝親自開口,放他休息。
整個神侯府黑漆漆的,沒有一點亮光,想來所有人都睡著了吧,侯府里的人向來都是早睡的。
沉思片刻,他並不想去打擾其他人,於是,便直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明天再去看望世叔師兄他們吧。他如是想着。
黑色的影子高挑挺拔,像一頭矯健的獵豹,迅速的穿梭在黑暗中。
忽然,“啪!”的一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夾裹着勁風向他當頭射來,冷血反應極快的側了側身子,與那東西擦肩而過,瓷器破裂的聲響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清脆。
幽綠的眼神陰狠犀利,箭一般的射向酒罈襲來之處,在看到屋檐上半蹲着的人後,又驀然柔軟下來。
“三師兄。”他喊。
本來還在戒備的追命微微一愣,然後就看清了從陰影中走出來的熟悉的面容,他驟然跳起,整個人在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頭,剛一落地,便緊緊的抓住冷血的手,興奮道:“你終於回來了,怎麼樣?還好么?官家有沒有為難你?宮裏的人有沒有欺負你?怎麼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害我差點把你當刺客了。”
追命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讓冷血微微有些頭疼,但他卻沒有阻止,心中漸漸的泛上層暖意。
見他沉默,追命也不在意,他太了解他了,沉默寡言,三天兩頭屁都不放一個的人。但他其實有在聽的,冷血雖然名叫冷血,但他的血比誰都熱!
握着他的手,追命拉着人就走,邊走邊道:“你不知道,這些天我們有多擔心你,就怕以你這個臭脾氣會忍受不了宮中的束縛,從而得罪官家,那我們又要去牢裏看你了......”
追命的絮叨聲一直沒有停,冷血卻看了一眼身邊的環境,終於開口問道:“這是要去大師兄那兒?”
“是啊是啊,”追命回道:“大師兄也很擔心你,現在你回來了當然要把你帶去給他看看。”
這原本與冷血不想打擾人的初衷相違背,但他卻沒有拒絕,也沒有時間讓他拒絕,無情的小樓已經遙遙在望。
一燈如豆。
無情本來已經睡下,在得到侍童的通知后立刻就起來了,當追命拉着冷血上來的時候,他已經端端正正的坐在輪椅中,消瘦的肩膀上披着一件外衣,墨黑的長發並未束起,而是用一根帶子綁着隨意的披散在腦後。
燈光下,清俊的男人因為與往常不同的裝束而多了一種洒脫不羈的味道。
“大師兄!”追命笑嘻嘻的打了個招呼,與冷血一起在桌邊坐下。
無情清清冽冽的眼眸上下打量了一番冷血之後,才點頭說道:“回來就好。”
咚咚咚的腳步聲響起,眉眼清秀的侍童端來了茶水擺在三人的面前,然後又退下了。
無情抿了口茶水,問道:“官家讓你回來的?”
冷血點頭,他對這個大師兄向來是敬重的,也唯有在他和諸葛正我面前才有問必答,“官家放了我兩天假。”
無情瞭然,頓了頓又問道:“在宮裏還習慣嗎?”
冷血沉默,一旁坐着的追命卻首先跳起來道:“大師兄明知故問!皇宮是什麼樣的地方,冷血怎麼可能呆的習慣!”
年紀輕輕就在江湖上闖下諾大的名頭,被別人稱為“冷四爺”的少年就是一匹狼,一匹孤傲的生長在野地里的狼。可現在這匹狼卻硬是被人強按着頭顱關在華麗的牢籠中,他又怎麼可能會習慣!
無情不悅的瞪了一眼毛毛躁躁的追命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追三爺被自家大師兄這輕飄飄的一眼瞪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他高舉雙手,裝佯裝委屈的說道:“知道你嫌棄我,嫌我礙眼,我走還不成嘛!”話音剛落,他整個人瞬間彈起,也不走正門,直接從小樓的窗戶竄了出去。
小樓中少了一個風風火火的追命,一下子顯得清靜了許多。
無情放下手中的茶盞,清冽的眸子直視那雙幽綠的眼眸。
“我知道你不喜歡皇宮裏的生活,但你必須去適應,至少在官家放你離開前一定要沉住氣。”
冷血點頭,只說了三個字,“你放心!”
無情欣慰的笑笑,他知道這個脾氣固執的師弟是真的將他的話聽進了心裏,放心的嘆了口氣,他道:“其實以我們四個人的性子,你是最不適合呆在那個地方的,哪怕是換成追命我也不至於這麼擔心,他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塵,只要他願意的話,任何人都不會討厭他。哪像你,孤僻倔強,有時候執拗的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冷血眨了眨眼,碧綠碧綠的眸子中忽然閃過一抹笑意。
“還笑!”無情並指如劍,彈出一縷勁氣,待看到對方額角瞬間紅了一塊的皮膚,他才輕哼一聲,轉而問起了他在宮裏的生活。
對於無情射來的那一股勁氣,冷血不是沒法躲閃,只是不想躲而已,對於別人的關懷他總是珍之重之的。
他耐心的回答着對方的提問,雖然依舊是每句話蹦一兩個字,對他來說卻也是極為難得了。
那晚直到深夜,他才被無情放回去,搞得他雖然表面上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內心卻一再誹謗,一段日子沒見,大師兄真是越來越嘮叨了。
冷血的院子坐落在侯府最僻靜的角落,院裏也沒有伺候的人,他向來都不喜歡受人打擾的。
進了卧室后,他衣服也不脫,逕自躺倒床榻上。
素色的床帳被放下,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他雙手一探,摸到懷中,將滿滿的一包蠶豆拿了出來。
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他才拾了一顆放在嘴中。
“嘎嘣嘎嘣”的脆響在夜深人寂的暗夜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