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43)
御留香從未有像今日這般張狂,殷紅的雙眸已然目露凶光,嗜血之態令人視之生畏。台上寂靜無聲,二人皆未選擇主動出擊。這一刻的花流香肅穆非常,冷峻端靜,眉宇間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傲與邪氣。與御留香不同,其雙眸深邃,城府易見,二人一個張狂一個冷傲。終於,二人同時動了,面對天罪之刃這樣的大劍,花流香的斧鉞顯得有些單薄。但這一交手,面對火花四濺的碰撞,二人竟選擇了這種平淡的招式奕斗。御留香的天罪若想保持刀勢需得不斷揮舞,花流香手中斧鉞在手臂腰身上翻轉卻毫不費力。但幾招精妙絕倫的對擊之後,御留香手中的天罪之刃似乎並未受到影響,天罪之刃在他身上如同其手臂,諾大的劍身都能旋轉自如,妙避頓挫,兩人一劍一鉞皆在招式之間盡顯威風。
這般普通的招式稍微有些功底之人也能分辨的清楚,數招過後眾人恍然發覺,不由暗暗讚歎。這樣的長兵器能夠揮舞已是不凡,能夠招行有法,點到即止,言之簡單,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相較之下,花流香身法嫻熟,但面對天罪這樣的大劍竟然缺少經驗,或者說缺少用斧鉞的經驗,在場眾人又不得不疑惑,他難道平日不練習麽?於細微之處,斧鉞多隻在於皇家祭祀或儀仗所用,花流香頭次上手雖生疏竟也能抵擋天罪的力道。二人你來我往旗鼓相當,眾人細看之下再見其微,所謂武學發揚本身便非輸贏所能定,故而這種對弈招式方能發揚其法。
花流香十招過後斧鉞劈砸,挑,鑿諸等一一露手之後,招式便再無停頓。而御留香用的是劍招,但運用自如,尚無一絲拖泥帶水,招式狂妙絕倫,氣息吐納之間,步伐變換之間,身形轉變之間,真氣導引之間,內力變化之間,以及縱橫五斷法,如此複雜的路數二人竟也相得益彰,如此契合。三十招過後御留香與花流香招式驟然加快,這一刻眾人終於看出了端倪,二人招式愈來愈發精緻,精妙之間二人皆凝息全神,不見一聲吆喝,此時此刻二人已全神貫注對應其中,他們在契合意境。
周邊諸眾瞧在眼中無不感嘆,果然是天外有天,這些魔頭平日裏殺戮無度,今日堪堪如此算是露出一些真容,能夠為禍武林,本身便有本錢。此等奕斗看似簡單,但若招招如此招行極致,連一口呼吸都算在內,且對手能夠契合,於武者而言將是多麽難得的場面。此時二人招式上開始增加內力,揮舞勁風之聲不絕於耳,劍鉞鏘擊之聲連環如行雲流水。這一刻的眾人看到如此反差方知其中差別,武學之道確實遠非勤修苦練便能成就。縱橫派集合百家之長,這樣的內外修習方式太過全面,全面到許多人窮盡一生都未能突破。
隨着二人招式更加迅猛,勁風所致無不氣息流動,此刻御留香爆喝一聲,攻勢凌厲之間驟然喝道:“你做甚麽都可以,但你不可仿我名,御留香是乃我真正姓名,世間只有一個御留香,今後也不會有,天下世間我便是第一人,你!改!名!”最後三個字御留香一字一頓,此刻的他竟然有了情緒。花流香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天罪的殺意,
這種感覺不正是他想要的麽!花流香哼哼一笑,應道:“叫甚麽名不重要,我,引起你的興趣了麽?”御留香驟然天罪上揚,轟然便是一記重砍,花流香咧嘴冷笑,斧鉞前伸,以刃口頂向天罪之刃。以其本意,這柄斧鉞材質只能算中等,能夠與天罪一拼,即使斷了也無傷大雅,他只是想試試失去生機后的天罪究竟還有多強。
剎那之間御留香豈能不明對方心思,天罪強勢而下,鏘得一聲悶響,鬼斧尾椎戳烈石磚整個釘入湖中,隨着一聲清脆之聲,斧鉞入水之際竟悶聲脆斷掉入湖中。御留香由於早有準備,出力卸力收力之間天罪穩穩收回,巨長劍身穩穩握捏在手。花流香亦抽身而退,喲嚯一聲,側過身去,似是向鬼斧嘆道:“是他砍斷的,與我無關哦!”御留香依舊雙目殷紅,戰勢愈酣,應道:“玩不起便納命來!”聲畢,天罪再起轟然掃向花流香,伴隨的是十二道自發勁氣,緊緊將花流香裹在其中。花流香沒有閃躲,任由自發勁氣包裹,身前只以先天罡氣相抗。伴隨着自發勁氣的連番重擊,先天罡氣終於承受不住,應聲破碎,引來的卻是花流香的沉默。御留香劍勢已下,威勢之大豈能輕易停下,但御留香穩穩得將刃尖停在花流香眉尖一尺之外,巨大的勢道無法收回自然只能卸向腳底,檯面兩層石磚終於不堪重力轟然震裂,檯面徑直擊出個三尺見空的窟窿來。
御留香驟然邪魅一笑,冷聲說道:“你只有一次機會,你已用完了。”話畢,天罪再起,威勢之間雙目精光再現,這是真正的殺氣。這一刻花流香也覺得,或許自己並不是唯一,活了三十餘載,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那個圈養自己之人。剎那間,花流香身形罡氣再起,面對御留香絕對不要去閃避,一旦閃避代表你接不住,那麽戰鬥最後仍舊是死,亦是無謂的掙扎。只是花流香有一絲不解,玄天靈氣下的先天罡氣竟然也無法阻擋,他又不喜帶兵器,那麽只有硬抗了。御留香這一擊橫斷巫山沒有絲毫保留,距離又近,這一番交手眾人皆為花流香捏了把冷汗,能夠與御留香激戰至此,天下無出其二。但花流香依然採用了先天罡氣加護體真氣的路數,罡氣於身側立了個盾面,御留香這一計便重重掃在盾面上,且擊潰在花流香腰側,至此再難進分毫。御留香不由哈哈大笑,花流香運用的竟然是陰陽戰甲。這等武學秘籍除了大幕司怎有可能泄露?冥花流更不可能,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走着與縱橫派同樣的路,這樣的人除了聶羽還有誰?也許他不是最直接的人,但他一定與花流香有着某種干係。
先天罡氣與陰陽戰甲自三教合流之後其實區別不大,罡氣在於凝結水份於身前一尺,而陰陽戰甲則在皮膚,功法殊途同歸,位置不一而已,等於有了兩層護體,加上三道護體真氣,其一道護全身經脈,一道護內臟,一道護氣海,如此多層防守豈能輕易突破?原本算來御留香絕對能破了這五層護體,失敗原因在於花流香的整體功體自小涵養,實在是太精緻了。反而御留香一直尋不到對手,其功力雖在不斷長進,但意志控制的功體與自然而然且精緻涵養的功體,自然後者更均勻。此時此刻花流香奕斗經驗不如御留香,殺戮不如御留香,甚至心都不夠狠,他還沒有脫離自由,心態尚未大成,但身質上此刻絕對要勝過御留香。
不過,這不代表花流香便能安然無事,御留香故意破去其兩道罡氣只為震蕩花流香,留下這一絲縫隙。其驟然強勢躍起身,翻向水清柔所在的小舟上,天罪直襲水清柔面門,同時縱橫天下驟然而出,面對三股強大氣息,水清柔震驚之際已然後悔,擔憂花流香讓她分了心,誰也不會想到御留香會轉身攻向自己,面對內力,精神與傳染的三重壓迫,水清柔只能閉目待宰。花流香一個恍惚方發覺他始終有所保留,而自己僅僅能從天罪之刃下勉強完好無損的活下來。當他定目再見時,水清柔已然攤倒,她一身功體算是廢了。花流香似是沒看見一般,卻向水清柔幽幽說道:“姘頭,我又要改名了。這姓名不行,那姓名不可,總不能叫阿毛,阿依吧!”
此刻的水清柔一臉疲憊,-無視了天罪的壓迫,只是緊緊盯着花流香,眼神帶着一絲不悅。花流香嘆道:“如此,那我今後便改名,姓花名漏風!”御留香聳立當場,其一招制服水清柔雖說偷襲,但此刻各路人馬匯聚,亦敵亦友,水清柔雖全神貫注,但放下十之其一的防備確實不智,於他御留香而言,十之其一便足夠了。這一刻御留香展示了自己的神通,技壓全場。水清柔面對功體被廢似乎全無知覺,向花流香柔聲說道:“我有些累了,想歇息。”短短兩句話膩膩柔聲,那股幽柔所散發的媚氣在場之人聞之心頭為之一酥。御留香亦冷聲說道:“你再也沒有機會。”花流香連連擺手,應道:“那我真名叫花信風,不是漏風,咯,都記好了。”
花流香從始至終都不像正常人,連言語都是如此,或許花信風都是隨便取的。這一刻只有御留香瞧得明白,水清柔在花信風三字出口之後精神便放鬆,花信風,好雅氣的姓名,是水清柔這種人的風格。御留香翻身躍上亭台,花信風卻躍上小舟將水清柔橫抱起來,緩緩說道:“我有女人,你也有女人,上天是公平的。”仍舊是那般沉悶的敘述語氣,但御留香有些詫異,老頭身畔的婢子侍候多年豈能隨意調走,他張少英離掌門人三字還有老大一截,尚未至這個地步,加上婢女的迴避,以及花信風的語氣,御留香已然明白,定是出了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