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揚州:幽靈寄宿的店鋪
唐朝的揚州屬於最繁華的都市之一,已具長街、夜市。揚州城位於大運河與長江的交點,故商業、手工業較為發達。這個城市分為南北兩塊,北為“子城”,衙署較為集中;南為“羅城”,包括居住區、商業區以及手工業區。
“這揚州城,果真繁華!”
一輛樸素的馬車踏着有規律的節奏行駛在羅城某街上。這突兀而充滿欣喜的童聲正是從車內傳出的。當人們忙碌工作經營時,西苑的眾人以及到達了這裏。七兮偷偷簾起藏青色遮布一角,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街道兩邊,心裏滿是期待。街道邊的幾個店鋪前,幾個巨大的蒸籠疊在一起,主人裹一塊厚實的布,猛地掀起枯黃色的蓋子,頓時,白氣從籠中炸開,冉冉地升起,緩緩地瀰漫,稻穀麵粉的清甜香味刺激着身上每一個細胞。七兮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食物!那些竹籠上胖鼓鼓的麵糰白嫩嫩軟綿綿的,看起來很好吃。
夏文望着七兮因興奮而憋紅的小臉,憐愛地眯起鳳眼。她也知道後者早已開始嚮往西苑之外的世界,但為了護他周全保他平安,以及滿足自己的一點點私慾,在七兮兩歲時便將其帶到西苑之內由自己撫養。七兮今年八歲,六年啊,對他來說是極長的一段時間。他沒有與其他孩子交往過,也沒有品嘗過什麼包子饅頭,他比別人多學許多,也比別人少學許多。
不着痕迹地掩去眼中的複雜,夏文欠了欠手中的碧螺春,空谷幽蘭般悅耳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我們身上沒有錢幣,做事不方便。所以一會兒淺羽隨吾先去當鋪籌些銀兩,諦聽重明鳥帶着七兮去找個歇腳的地方。還有千夕梓你。。。”
眾人目光定定地落在捧着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桂圓蓮子糕各種啃的小精靈身上。變成花?可哪有人捧着一個花瓶在路上走的?不用花瓶?那不是更奇怪?但是——如果保持在精靈狀態,還不是要嚇死人啊?!
感受到灼熱的目光,千夕梓眨了眨陽光般透徹的金色眸子,狠狠地咽下塞滿腮幫子的糖糕,使勁兒拍了拍油膩膩的俏臉,深表無辜。畢竟個子小也不是她的錯呀。
“我聽說只要向純凈的寶石中注入神力,就能使其變為小型倉庫。”純凈的寶石本來就不多,偏偏能注入神力的也是少之又少。更何況人界成員根本沒有神力這一說法。諦聽在人界也有些時日,對於人類的暴殄天物,也深表遺憾。
寶石變倉庫?說法蠻新鮮的哈,但你以為是幹啥子啊!七兮在座位上坐好,向諦聽投去質疑的眼光。
鳳凰似乎很仔細地思考了,但最後大腦歸結的信息還是零。
“這樣啊。。。沒想到人界的寶石也有如此強悍的用處。。。”夏文顯然也是頭一回聽說,這樣說來,這寶石是少不了了,不僅僅是存放芍藥花,也可以儲存防身利器。
夏文將柔軟的雙手疊放在紅裙上,霎時間感覺觸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怔怔地舉起手,才發現昨日淺羽撿到的那枚鳳戒正套在自己的食指上。文目光茫然,抬頭與淺羽略略擔憂的目光交集。誰都不知道這戒指是什麼時候戴在她手上的。
“夏文,你可感覺到身體有何不適?”淺羽忍不住問道。
文搖搖頭。
“怎麼了?。。。誒?這戒指好漂亮?”重明鳥感到氣氛稍稍不對,將目光轉向文,卻被那血紅寶石深深吸引。
“大概是哪位前輩留下的吧。”夏文安慰自己,也安慰淺羽。
後者聞言,鬆了口氣之後,才道:“這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是別用了。夏文,前面有一家當鋪,我們先下車吧。寶石什麼的再買幾個吧。”
馬蹄聲在長街的某處停下,一身穿明黃色長錦衣的女子輕鬆跳下馬車,然後飛快地轉身攙扶下一名紅衣女子。兩位女子大約二十多歲,眉清目秀十分惹人喜歡;一個如同陽光般燦爛,一個如同薔薇般水靈,這組合惹得路人回頭率高達百分之兩百。尤其是後者,如同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安寶當?”淺羽仰起俏麗的面孔,目光留置在頭頂烏黑色的牌匾上。
大約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安寶當的大門半掩着。從縫隙中看去,屋子裏黑乎乎的,也沒點燈。
“估計是剛開店,或者是要倒閉了吧!”淺羽說著,毫不客氣地推開了沉重的木門。
“砰——”
兩扇門重重地砸在牆上,屋內的塵土瞬間飛揚起來。
“這。。。不是我乾的啊。。。”淺羽的瞳孔無限縮小,微微地顫抖着。
當鋪似乎許久未經打掃,桌椅櫃枱上都積滿了灰塵。大大小小的匣子雜亂無章地堆放在百寶閣上,看不出原本的顏色。灰色的地面上,紅黑色的液體乾涸的痕迹還清晰可見,從門口一直向內蜿蜒直到融入黑暗。一旁的太師椅上,依稀可見有個人坐着。屋內還是那麼昏暗,外面強烈的陽光似乎根本照不進去。
這不符合實際啊。
淺羽暗自感嘆一聲,她的第一感覺,這裏曾經發生過鬥毆,這乾涸的液體十有**是人血吧。屍體呢?不會就是太師椅上那人吧?
就在這時,夏文雙手放在腹前,輕手輕腳地步入店鋪。
“夏文!”淺羽儘管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難以掩飾她的緊張。這幾天來她經歷的怪事也不少了。自然她是不會害怕的。
“這位老闆,吾要當些東西,不知您收不收?”夏文忽視淺羽的呼叫,徑直走到太師椅前。
淺羽倒吸一口冷氣,她分明看到那老闆及其消瘦,就像披着人皮的骷髏,從棺材裏倒出來的殭屍。
“收的。”老闆沙啞的聲音先響了起來,緊接着那乾瘦的身體動了動,搖搖晃晃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點一盞燈,枯黃的火光總算微微增加了屋內的亮度。“門口的那位小姐也進來吧。。。我還活着。。。”那佝僂的老闆從角落中取了一支拐杖,顫巍巍地走到櫃枱後邊,拿破損的灰黑色棉袖擦着櫃枱上的灰塵,準備整理一下后再接待兩位客人。
燈光下,老闆的面貌被清晰地照見。此人面如死灰,臉孔就像老槐樹一樣,深深淺淺的皺紋中夾了許多污垢。他的雙眼深深地凹了進去,兩顴骨相比之下及其突出,頭髮與鬍鬚上沾染了許多灰塵,亂蓬蓬的好像許久沒有梳洗。
淺羽微微顰蹙,即便對這個商鋪已經不滿到了極點,但礙於夏文,還是硬着頭皮進去了。
老闆不露聲色地瞥了一眼滿臉黑線的淺羽,微微揚起嘴角。那烏鴉般難聽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我這裏很少有顧客光顧,兩位小姐又像是大戶人家的,怎麼會來我這兒?”
夏文微微一笑,各種動作顯得十分符合禮儀。“小女老家是在洛陽的,前幾日與友到此遊玩,卻不幸丟了盤纏,這才想到將首飾當掉,也好早早回家去。”當然這是騙人的。
老闆也不在乎她說的是真是假,只當做是閑話。“太久沒打掃了,兩位小姐怕也沒地方坐。不如先在店裏到處看看,有喜歡也可以折了本賣給兩位。”
“賣?可那些主人不會再回來贖了嗎?”淺羽問。
老闆苦笑幾聲,一頭忙着整理,一頭解釋道:“實不相瞞,這店鋪幾天前就開始鬧鬼了。沒到午時,店內就會突然燈火通明,有剛巧路過看見的人說,屋子裏老有兩人在廝殺,而推門一看卻是一片紅色。我是沒有看到過,但這來當鋪的人越來越少,打不打掃都一樣了。”
“那這地上凝固的液體是什麼?”夏文柔聲問道,“可是血?”
打掃完櫃枱的老闆搖搖頭,便是不知道,“早上醒來就是這樣了。說不定真的是有鬼。”
無奈地感嘆幾聲后,老闆準備好了筆墨。夏文移步櫃前,從袖子中取出一鍍金青銅器。該青銅器如同一條蜿蜒的小蛇,蛇頭迴旋朝後,蛇身上烙着金色藤蔓,通體光滑,完整精緻。
文微笑着將其遞給滿目震驚的老闆。“家父喜好古物,家中不乏此類器具。見吾喜歡,便送與吾。奈何吾是在愛不釋手,才隨身帶着。”
老闆將她的話都聽在耳中,目光竟怎麼也無法從青銅器上移開。
他只剩皮包骨的雙手顫抖着,無比恭敬小心地接過,放在手心中端詳許久。找不迴音調的他道:“這。。。該不會是西漢時期的帶形鉤吧。。。”
夏文很滿意他的表情。本來還擔心不夠,現在看來綽綽有餘啊。
“家父也是這麼跟小女說的。不知老闆肯不肯收?”文問道。
“小姐。。。您開個價吧,多少錢肯賣給我?”老闆粗糙的手將其握得緊緊的,生怕在不經意間摔壞了它。
“老闆看着給就是了。”夏文微微躬身,無比優雅地行了禮。
在他看來,文絕對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她的言行舉止、一顰一簇都像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小姐可否告訴我您的名字?”雖然知道問女子名字不好,但是好奇心還是驅使他這麼問了。
“不過一普通商人家的女兒,老闆不用太在意。。。”
老闆重重地點頭,樹皮似的臉上咧開笑容。匆匆忙忙,從櫃枱中取出四百兩黃金,推到其面前。
“請小姐收下。”老闆無比誠懇地說道。
夏文淺淺一笑,她可沒有拒絕的意思。
“夏文!你看這個!”此時,淺羽將一個小巧的木盒放在了她面前。木盒顯得十分古舊,但厚重的灰塵卻絲毫掩蓋不住淡淡的檀香。
店鋪中居然還有用檀木做箱子封存的物件。
“這是。。。”她疑惑地打開箱子,下一刻便差點失態。
就像是有人預先準備好的,明黃色的綢緞上,六枚顏色各異的寶石鑲銀戒指,靜靜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