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澤,諦聽,畢方
西苑依照東南西北分為面積大小相似的四部分。東部沒有樓房,但種植了大量藥草以及農作物,以滿足西苑的醫療措施與糧食——否則怎麼可能足不出“苑”啊!夏文她們的居住區域在南部,那裏地勢平緩,建築分佈與北魏皇宮相似,只是樓閣的樣式、名稱幾乎都換過了;每個建築物都會附帶前院、垂花門、一株以上的稀有植物等等,而各個前院都具有不同的風格。西部是射獵場,只是沒人用;北部背着太陽,最為陰暗潮濕,有山有水卻陰森恐怖,平時連大人也不怎麼去——而且鬧鬼的巫術閣也在那裏。
這一次,夏文獨自前往北部,目標不是巫術閣,而是巫術閣后的無名山。。。
她雖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卻能也能將輕功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在速度上可謂無人能比。“嗖嗖”的幾下,便輕輕降落在山頂的某棵楊樹下。
夏文小心翼翼地移動着身軀,緩緩蹲下,以最佳的視角觀察情況,只可惜還是只能觀察到兩獸。兩獸中,一人已經幻化為人形,剩下一隻卻收了嚴重的創傷,腹部一個碗大的血洞裸露在空氣中,周邊一大塊雪白的絨毛都被染成了血色。
“白澤,你再堅持一下。。。”擋在受傷神獸前的白袍男子更加堅定了目光。
蹲在樹上的夏文打量着這位男子。他身上雪白的直襟長袍已經磨破了不少,道道磨痕還染着淡淡的紅色;腰間束着淡紫色寬腰帶,只是大塊的血漬蓋住了原有的圖案;一塊透着紅色靈氣的芙蓉玉還掛在腰間,卻顯出絲絲病氣。他緊抿着嘴唇,吃力地支撐着身體,他知道如果自己倒下,就永遠爬不起來了。
“玉芙蓉?!”夏文暗中吃驚,所有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這塊玉本來是安置在夏文廂房中的,當初被畢方偷走,不知為何卻落到了他手中。
灰塵覆蓋在他的臉上,更顯得滄桑狼狽。化作獸形的白澤也艱難地睜着眼睛,憤怒地望着傷害他們的敵人。
“諦聽。。。果然是汝。。。也只有汝會如此不要命啊。。。”夏文暗暗感嘆着,眼中滿是敬佩。
站在離諦聽十米遠處的男子冷哼一聲,發出如烏鴉嘶吼般沙啞難聽的聲音:“何必執迷不悟?讓我一刀解決你們豈不是比這樣耗費痛快多了?”
聞言,諦聽與白澤眼中的恨意更深了。“若不是你設計重創白澤,現在執迷不悟的就是你了!章莪畢方!”諦聽惡狠狠地說。話音剛落,諦聽的身體又做出強烈反應,隨着劇烈地咳嗽,一大口暗紅色的血從他口中噴出。
“哈哈,你看看你有多狼狽吧!現在都不必我出手,你就堅持不了了。兵不厭詐,百年前的戰爭你就該領悟了吧!”男子大笑幾聲,聲音就像兩塊岩石劇烈地摩擦起來,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諦聽將同樣灰色的左手貼在腰間的傷口上,剛才的咳嗽又將傷口撕裂了。一縷縷血液像小蛇一般從手指尖蜿蜒蔓延,片刻后,整隻手都染成了紅色。這樣一來,整個人虛弱得慘不忍睹。
“我猜。。。你這麼如此執着,是因為這裏是西苑吧!”烏鴉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以不屑的語氣,他又說道,“可是別忘了,這一屆的西苑主人不會任何武功,根本就是個廢物啊!就連對輕功的掌握也只是些雞毛蒜皮而已!”
夏文自然將這些話聽在耳中,只是並沒有為他對自己的貶低而惱怒,相反的,確實無法掩飾的得意。沒錯,她就是不會武功;沒錯,她對輕功的了解也屈指可數——只不過,他對夏文的理解還僅僅停留在百年年之前——如今的夏文,可以不帶動一絲風雲,不發出任何聲響,甚至完美地逃過‘神力定位’的追捕。
這時,諦聽卻釋然般地仰天長嘯起來,腰間的血也愈加蔓延起來。
“我從來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說罷,諦聽使出僅存的力氣緩緩地向後移動身體,扭曲着五官到了白澤身邊。
“諦聽,你這是。。。”白澤與諦聽交友五百多年,兩人就像親兄弟一樣,特有的默契讓白澤一下子猜出了諦聽的想法。
面對面露驚愕與反對之色的白澤,諦聽的目光突然柔和起來,淺笑道:“白澤,這是唯一一條能讓你活下去的路了。我小小百年神獸,若不是這些年來有你的幫助,我早就死了。我這條命也算是你給的,這次就當是我報答你了。”
此時,白澤已是老淚縱橫,深褐色的雙眸中,淚水不停地打轉。“諦聽兄弟。。。”
兩人的對話,畢方皆聽在耳中。這架勢,畢方一下子也恍然大悟起來——他是要用異獸自殺時瞬發的巨大能量和自己同歸於盡啊!想到這裏,畢方神色終於慌亂起來,他可不想被這個廢物拉下地獄啊!現在逃也來不及了!
“諦聽兄弟,我也叫你一聲‘兄弟’。這‘歸塵’技能可不是玩玩的!就算我死了,還可以通過修鍊重新凝聚元神,大不了再花個幾百年,我照樣可以與娘娘縱橫天下。可是你就不一樣了,歸塵之後,你可真的是灰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了啊!你想想,孰輕孰重啊!乖乖將芙蓉玉還給我,我會在娘娘面前替你美言幾句,免去你死罪的!”沙啞的聲音如磨石摩擦,再加上着笑裏藏刀的語氣,惹得在場的所有人對他更加厭惡。
“兄弟,那混蛋說得沒錯,我們活着不容易,你又何必為了我這個快死的異獸放棄自己的性命吶!”白澤顫抖着聲音,顫巍巍地支撐起身體。血洞中又流出了血,絨毛承載不了,許多都落在了泥土中,染紅了幾寸土地。
夏文緊緊咬着下唇,這是她真的想衝上去幫他一把,可是頭腦清晰的她仍然克制着自己的衝動想法。
“畢方。。。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此時諦聽清亮的嗓子已經啞了,可依然乾笑着,望着小丑一般的畢方。
這個畢方寄宿的身體十分完美,小麥色健康的膚色、有稜角的輪廓、烏黑精明的瞳孔,無不是書生的風範,可他就是想不明白,為何這樣的男子會被那混蛋附身!!!
“來吧,來個痛快的!”這次發話怒吼的,不是諦聽。白澤渾厚的聲音響起,就像當初面對滿眼江水的西楚霸王項羽,一個即將落幕的英雄對眼前的不公提出最後的抗議。
兩行晶瑩的淚水不知不覺間從面龐滑下,夏文,這個沉穩的女子,也在這時哭了。目光依然停留在他們身上。她內心像被狠狠捏了一把,她是否將要見證一位偉大人物的獻身。她不願意,只是有一個聲音再告訴自己——“天意如此,若是白澤,還有挽回之地。時機還不成熟。。。”
果然下一刻,白澤竭盡全力地嘶吼了一聲,全身被耀眼的白光。三人都被這架勢嚇了一跳。
“白澤兄弟!你這是幹什麼!”諦聽嘶聲竭力地喊道,忘了身上所有的疼痛。
這時,化作那團白光的白澤釋然地笑了幾聲,回復了力氣一般,豪邁有力地說道:“諦聽兄弟,你既然喚我一聲兄弟,我自然會竭盡所能保護你。我,也就你一個知己;我是回天無力了,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迴光返照。。。死亡前的迴光返照。。。
一瞬間,光球迅速擴大,將畢方諦聽夏文都吞噬了進去。
“不要!!!”畢方此時才感到手足無措。他的身上突然出現了十倍的威壓,整個人被束縛起來,無法動彈。
“轟——————!”
光球爆炸,灰飛煙滅。
附近的樹上,一個半透明的海藍色球體緩緩落下,一張明黃色的生死符繞着球內的夏文旋轉着。
被球保護着,夏文在大爆炸中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只是神獸自殺所造成的破壞力是恐怖的,雖然沒有直接的損傷,但她卻也算是筋疲力竭。
海藍色的光漸漸收斂,夏文穩穩的降落在了地面。望着剛剛的戰場,文驚嘆一聲。諦聽已經昏死過去,而白澤與畢方已經不見蹤影。白澤死了,用生命攻擊畢方。望着原本畢方站着的地方,幾片殘留的金絲綢緞緩緩飄下。。。
她幾乎可以肯定,畢方並沒有死,最多只是受了重傷而已。這麼重要的棋子,青丘可不會輕易扔掉。
突然,她的目光被微弱的白光所吸引。這是什麼。。。
最終,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諦聽身上。朦朧的光輝籠罩着他,手上的刀疤、腰間的血口子,都在迅速地癒合。。。夏文博覽群書,下一刻便明白了。這是白澤送給他的最後的紀念——五百年的修為。白澤的修為是一千零幾十年,使用“歸塵”技能,相當於將指定壽命集中起來發生重荷,這就是畢方無法動彈的原因。這一次爆炸,白澤顯然沒有用全力,而是在最後留了一半送給了諦聽。。。
戰鬥中,諦聽本身突破關口,到達八百年修為(修為和年齡不同),加上白澤的贈禮,現在他的修為,與鳳凰淺羽相同。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夏文喃喃地說著。這次她沒有幫上什麼忙,心裏也多少有一些愧疚。
“西苑歡迎汝的加入,白澤,諦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