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塵歸塵

祁笙終於睜開了眼，逃離了夢中那虛幻的沉浮。他輕聲咳嗽着，感受到體內的虛軟無力。想着，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虛弱的心跳。

輕輕地轉頭，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不遠處的碧影上，再也移不開了。

這是夢么？

四目相對，無論過往種種，此刻皆已煙消雲散。她再也沒有一絲恨意，而他，也緩緩釋然。結局已擺在眼前，誰也犯不着再去執着什麼，再去為沒有未來的未來做什麼改變了。

“幽也……”一聲嘆息，他虛弱地笑，“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真好。”

梨幽也分明覺得眼眶濕潤，卻還是扯出了一絲和煦的笑意：“你醒了，餓不餓？”

“咳咳。”祁笙無奈地笑，“真不習慣啊。看來，我也是，咳咳，時日無多了吧？”他太清楚一切了，他也感受到體內正在流逝的生命。

但他一點兒也不後悔——除了長風。

思及此，他的眸光一暗：“長風他，安置好了嗎？”那個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隨着自己的憨厚男人，那個總喜歡用低沉粗獷的聲音叫自己將軍的男人，可走得好？

“已派人送回家鄉安葬了，皇帝追封他為靖忠將軍。”梨幽也平靜地回答。

就這樣，曾經相愛相殺的兩人，一趟一站，一問一答，平靜安和地度過這個午後。關外沙塵依舊，帳內安然一片。

入夜，梨幽也攙着祁笙出了大帳，到了眾人吃飯的篝火邊。

“主帥！”安天齊又驚又喜，忙爬起來去扶他，又道，“外邊這麼冷，小心你的身體啊。”

“本帥豈是弱不禁風的女子？胡副將，快看看安將軍，怎的越來越娘們了！”祁笙坐在了火堆旁，開始說笑起來。火光映紅了他蒼白的臉頰，竟也添了幾分血色。

胡副將不知內情，只道是強大的俊南侯真的把主帥治好了，便也笑開了：“安將軍這是缺女人了呢！”說罷，便遭來了安天齊的毒手。

“我不能喝酒，這裏便以水代酒，敬謝蘇公子的救命之恩。”祁笙端起了杯子。

蘇陌微笑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因為主帥蘇醒，這夜北秦眾軍士都很高興，連帶着士氣高漲。次日清晨，便有人來請戰，說是要為主帥報仇。

眾人一番商議，本是要由祁軒出兵的，然而蘇陌卻主動請纓，並提議由祁軒帶人搜查梨華翊的藏身之處。祁軒思索一番，便點頭應允。其實蘇陌這樣說，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祁笙名義上是祁軒的弟弟，然而從血緣關係講，他才是祁笙的親人，這個仇，他要親自提祁笙報！這也是他最後能為他的哥哥做的一件事情。

蘇陌暫接帥印，下午出兵，主動攻打南越駐軍。

“阿陌，千萬小心。”淺寒替他理了理衣領，目送他跨上馬，出了營帳，前去點兵。縱使前方是血腥四彌的沙場，他卻依舊一身白衣，頎長的身姿宛若江南橋頭的翩翩公子。

申時，八萬士兵便出了離水關。

申時三刻，祁軒帶人出發，前去搜查梨華翊。

淺寒站在營帳前，看着祁軒離開的背影，不由嘆了口氣。從她到這裏，至今，祁軒便當她如空氣一般，不看她，也不與她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裏的感覺，但她總是希望事情能不要這個樣子。

與其說祁軒冷漠，不如說他在逃避。

曾幾何時，她也動過心。然而如今，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還是有一個命定的結果。她搖了搖頭，回了營帳。

關外的戰馬嘶鳴，刀劍拼殺，隱隱傳來，她能做的只有在這裏，等她的夫君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