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用心良苦
那日時近日中,勾踐和范蠡正在清理養馬場中的馬糞,鳳儀獨自在石室內生火做飯。
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變得寒冷起來,勾踐身着一件粗布棉衣,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熱氣,一邊鏟着地上的馬糞,對范蠡道:“寡人這些天心裏總是有些不踏實,我們來到吳國已經好幾個月了,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國內情形如何。這吉農也是,好些天也沒見着他的影子。”
范蠡皺眉道:“臣也有些納悶,要說吉農也應該來見一見我們。自從上月送來了一些禦寒之物以後,就沒見着他的蹤影。可能被其他的事情絆住了也未可知?”
勾踐用銅鏟的木柄撐着自己的下頜,望着遠處的姑蘇山,姑蘇山下姑蘇城隱約可見。
這時卻有看守領着一個人來,把來人留在馬場,也不言語,便退下了。勾踐和范蠡一看,也禁不住一樂。人真是念叨不得,面前這人不是吉農是誰?
吉農背着一個大布包袱,一臉的疲憊。他見看守已經回到了哨樓,再說自己是這裏的常客,又打着太宰伯嚭的旗號,平日裏對這些看守的進貢也有些不少,所以吉農來養馬場還算來去自如。
三人進了石室,勾踐讓正在做飯的鳳儀在石室外假裝劈柴,主要卻在門外把風。
吉農拜見了二人,勾踐一把扶起,急切相問:“寡人好些日子也沒曾見過你的蹤跡,這些日子你打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小人剛剛從國內而來。前些日子小人受文種大夫之命返回越國,今日剛剛回到姑蘇。”
范蠡道:“文種召你回國,定然有極為重要的事情相商。難道國內有變?”
吉農道:“文種大夫讓小人轉稟大王和將軍:吳國相國伍員已經獲知了在固陵一帶駐有我軍主力之事,對會稽城留守的5千兵馬也持有異議。伍員欲利用這兩件事情,對大王不利。”
勾踐沉吟道:“此事被伍員查知,卻有些棘手。”
范蠡復對吉農道:“文種有何破解之法?”
“文種大夫召小人回國。是讓小人稟告大王和將軍:固陵主力一事純屬子虛烏有,早已經散兵為民,並無一兵一卒;會稽之5千兵馬已經改為了巡哨。主要是維護國內和會稽的治安所用,並非守國之軍。吳王如果相問。大王就以此作答。吳太宰伯嚭和國中文種大夫已經統一了口徑,所以來報與大王知曉。”
范蠡點頭道:“這樣說法雖然不能打消吳王的猜忌之心,但是已經可以自保,算是良策。如果吳王相召問詢,大王還得注意一點,對於越國所有的一切,包括治國之道。養民之策,特別是軍隊的建設,大王特別要注意拿捏用詞,都要把國內說得一無是處。好讓吳王放心。不然,吳王會猜忌我們懷有二心。總之一句話,夾起尾巴做人,獲得吳王的同情,才是我們自保之道。”
勾踐點點頭。問吉農:“國內的真實情況還好罷?你一路南行,路過不少村鎮,國內民生如何?”
吉農道:“文種大夫主持大局,治國十分有方,先是輕徭役、減賦稅。說是要養民、富民。再就是大力鼓勵生育,推行國家供養政策。”
勾踐越聽越有興頭,示意吉農細加稟報。
“國中婦女在分娩前必須稟報官府,官府自會派遣醫匠等候接生。生男丁者獎兩壺酒和一條狗,生女孩的獎兩壺酒和一口豬;生三個小孩的母親可以免交賦稅,如果一家生育5個以上後代,官府會派遣專人幫助協養。”吉農概略地進行了一番闡述。
勾踐聽后心裏十分快慰,側身對范蠡道:“自從此次用兵以來,國中人口銳減,錢糧府庫都損耗殆盡,國內已經是千瘡百孔,養民是當下之急,文種深諳其理,寡人無憂也!”
范蠡卻面有憂慮之色,對勾踐道:“文種治國,固然深通其理。但是吳王在伍員的挑唆之下,對吾國的治國,練兵十分關注。也就是說我們做的越好,吳王就會更加猜忌我們。說明白一點,伍員一直主張殺掉我們,就是擔心我們一旦振興以後會對吳國以牙還牙;而吳王能夠赦免我們就是認為我們在此次大敗之後,已經沒有能力和吳國爭鋒了,所以吳王才會放過我們。如果我們暴露出勵精圖治的意圖,就會驚動吳王,使吳王有所防備和警醒,弄不好吳王就會反悔。”
勾踐訝然道:“將軍之言真是切中要害!寡人一心想着早日強國興邦,卻沒謀及此處。但當下國內當如何應對?”
“國內政令依然不變,只是在外交上和輿論上要做好文章。對吳國要多加示弱,報憂不報喜,讓吳王以為,越國經此戰之後,國家已經殘敗不堪了。”
勾踐道:“吉農就按照范蠡將軍的意思轉告文種:多行仁政,以富國強兵為要。但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低調、要藏拙;主要就一個目的,不要引起吳王的注意,不要驚動吳國君臣,這是主旨。還有一點,寡人命文種在國內搜尋美人之事如何?”
“文種大夫說已經搜羅了一批,派遣了各地方官員細細訪查。聽說有一位名為鄭旦的美女,乃天下絕色。文種大夫正在令人多加訓練,授以歌舞、步履和禮儀,好進獻給吳王。”
范蠡笑道:“哦,鄭旦?吳王好女色,這個鄭旦如果能被吳王寵信,朝內有伯嚭相助,內寑有鄭旦美言,我們君臣就有回國的可能了。”
“寡人就喜歡文種這一點,只要寡人提出個綱目,他就能領會到寡人的意圖,而且很快就進行執行。既然這鄭旦如吉農說的這般貌美,此人定會不差。”
鳳儀在門口聽得些隻言片語,扭頭對着屋內笑道:“你們這些男人,就是過不了這美人關!妾雖然不懂國事,聽說吳王好色,文種以投所好。但是吳王也有正宮夫人,這王后管得嚴密,此計就難有成效。”
吉農道:“小人聽太宰伯嚭曾經說過,這吳王夫差的王后乃是相國伍員為媒、先王闔閭做主為夫差所聘,不為吳王所喜。吳王從不受王后的鉗制,現在吳王所寵信的妃子之中,就有我們越國進獻的美人。只是文種大夫說這些美人當初進獻的十分倉促,沒有多加訓練,所以也沒有什麼可用之處。”
勾踐和范蠡自然明白這“可用之處”是何含義,禁不住相視一笑。
范蠡擔心吉農滯留太久會引起看守的懷疑,便催促吉農離開此地。
吉農放下包袱,留下些日用之物,特別對門口的鳳儀道:“小人為王后尋了些宮女所用之物,這天氣漸漸涼了起來,井水也十分刺骨,王后常常洗衣做飯,擦些油脂聽說也有些好處。”
鳳儀頓時無言,有些怔怔地望着案上的油脂油膏,禁不住見物傷情。這些小小之物,在自己身為王后之時,那就像水,象空氣一般尋常;可現在,卻是十分稀罕的物什。
鳳儀謝了吉農,君臣送吉農出了石室,看着他出了哨樓,孑孓而去。
這時,遠遠地看見一隊車馬正朝着虎丘山這邊而來。范蠡以手搭棚遠眺,見這車隊揚起一陣遮天塵土,一路錦旗獵獵,車隊最前面好像飄着一桿吳王的龍幡王旗。
“看樣子,似乎是吳王來了!”范蠡思忖了半晌,對勾踐道:“吳王親自來到此處,定有緣由。吉農說過的應對之策,大王還記得罷?”
“當然記得!你我君臣現在就是吳國的奴隸。吳王來則來矣,我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范蠡點頭稱是:“現在是把馬糞歸攏的時間。大王和王后自在石墩上坐了,待臣來做這些瑣事。”
於是范蠡收拾妥當,自己手持木錘,躬身立於勾踐下側之左,鳳儀屈身退坐於勾踐身右。君臣之禮存,夫妻之禮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