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痛
剛睡醒的裴夕,起了床,走到窗前,摸着肚子坐在了木椅上。木椅上厚厚的墊子是希拉專門為裴夕加上的,說是對孕婦好。
看着窗外那些安居樂業的精靈們,裴夕就不明白了,這裏的人為什麼會覺得無野是一個好君主。
雖說空境被管理得很好,各國富裕,但是他曾對外面世界的所作所為,裴夕無法苟同。千年前的世界大亂,生靈塗炭的場景,裴夕不想去想,可那些記憶總是不受控制地出現在腦海里。那個時候是天母與羽姬同心協力,才拯救了世界,後來裴夕與逆天同歸於盡后,天母靈氣單弱,無野靈氣愈強,天母落得如今的下場。
說來也奇怪,天母失蹤后,無野對外面的世界發出了幾次災難,千年前去抗戰,以千年的力量完全是死路一條,可這無野卻對千年手下留情。
只希望不要再上演一次那場悲劇。
想着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裴夕不再糾結於無野這個人了。好好養胎才是。
等生下孩子,就可以一家團圓,讓爺爺膝下承歡。
那個時候也會從無野手中救出爸爸媽媽,然後想辦法回現代去。
“小寶貝,穿棉衣,天天放學回家裏,我問寶貝你為啥來,寶貝說,家裏的爸媽最美麗。”
裴夕用童謠《小燕子》的調調亂編了一首歌唱給肚子裏的寶寶聽。哪知居然胎動了。現在算算時間,已經四個多月了,胎動也挺正常。好在當初經常去表姐家蹭飯,表姐懷孕的時候裴夕好奇了解了一些懷孕的事情,現在才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的心情真有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前所未有。
即便是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自己也不會覺着孤獨。只有一個身體,卻有兩條生命。你對他說些什麼,他也會聽得見。
自己的小孩會是什麼個模樣呢?男孩?女孩?調皮?乖巧?聰明?傻氣?
憑音瑟那麼好的基因,一定是萌孩子。想着都超級幸福。如果在現代的話,自己的孩子一定可以成為超級童心。裴夕在心裏偷笑着。
裴夕這個人很受小孩喜歡,她也喜歡和小孩一起玩耍,可是在那些孩子心裏,還是自己的父母最重要,所以當那些孩子拋下裴夕跑去自己娘親懷裏的時候,她總會莫名的失落感。
等自己的孩子出生了后,就是他拋下別人跑到自己懷裏了。
“小夕,你幹嘛在這兒傻笑呢?”希拉端着一杯蜂蜜水進來了。這蜂蜜水用木杯子裝着,木杯子上面雕刻着一朵裴夕不認識的花,立體的,這花是從側視略上的角度來雕刻的,有五片花瓣,看得見中間幾根細小的花蕊。
裴夕不太拘禮,就沒有站起來迎接希拉。如果裴夕站起來迎接反而顯得見外,希拉會說裴夕把她當外人,還會去找盧拉告狀,說裴夕不喜歡她了。
盧拉倒有些日子沒有來看裴夕了,聽希拉說盧拉外出辦事去了。裴夕本想問他辦什麼去了,但礙於無野沒有好開口。
自己的關係和他們再好,他們也是無野的人。即便是盧拉真心真意對自己,這裏的人心裏也還是把無野放在至高無上的位置。
以前在盧拉身上看見忠心,後來又在鹿兒身上看見了。如果自己是無野的敵人這件事被這裏的人知道了,那後果……
想到這裏,裴夕摸了摸肚子。從希拉手裏接過蜂蜜水,喝了一口。
“希拉,這蜂蜜水真甜。比我以前喝過的所有蜂蜜水都好喝。”
“那是當然啦,我們蒙古的蜂蜜可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蜜蜂們採的蜜都是來自揚天花,那揚天花可是我們蒙古的聖花,你說好喝不好喝!”希拉斜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將腿翹在椅子手把上,左手放在椅背上,右手則玩弄着頭髮,開始哼起裴夕從來沒聽過的歌。
“揚天花是什麼花?向日葵?”裴夕能夠想到的就是向日葵了。不過聽着含義,應該不是向日葵吧,揚天比向日的含義更加廣闊點。
“不是,我們這裏沒有向日葵。”希拉雖然沒有見過向日葵,但也曾聽去過外面世界的父輩提及過。
“哦。”
裴夕仰望着被樹枝遮住只露出幾處的天空,覺着世界美麗的時候,突然覺着肚子陣痛,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希拉嚇呆了,立馬前去攙扶。
“怎麼了?裴夕。”
“不知道,好痛。”
“你等着我,我去找大夫。”希拉把裴夕輕輕放在了地毯上躺下,毫不猶豫的從窗子飛了出去,空氣里只留下她身上的淡淡香甜之味。
幾束陽光直直的從樹葉縫裏照射出來,泛着強烈的鵝黃色的光,一束光照射在了裴夕臉上,一坨不規則的圖形泛得她眼睛生疼,肚子痛得已經讓她顧不了這麼多了。緊咬嘴唇,慘白的嘴唇就像被碰破的水珠般流出大紅色的鮮血,接着她就像要把嘴上這塊肉吃進肚子般猙獰。
額頭上越來越多的汗滴,此時此刻,如果音瑟在就好了。裴夕的腦海里反覆出現音瑟的模樣,反覆出現和他在一起的場景,反覆出現他的聲音。
如果他在的話一定會說,堅持呀夕兒,為了孩子一定要堅持。
裴夕皺着眉頭,眼球開始泛出血絲。
一定要熬過去才行。
“夕兒。”音瑟的聲音響起。
裴夕已經不清楚這是不是因為自己太想他了而出現的幻覺,一定是幻覺,音瑟在外面的世界呢,想着想着,裴夕暈了過去。被鬆開的嘴唇終於得到了釋放,只不過那鮮紅的傷口特別明顯,深深地刺痛了音瑟的心。
這不是幻覺。音瑟確實來了,時隔數月,他無時無刻不想念她。
他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一想到她會在想他時難過,他就不好受了,不顧千年的阻止迅速前來。乘着那鵝黃色的光線飛進了這個世界,飛到了裴夕身邊。一瞬間,光芒萬丈。誰知一到就看見這一幕。
此時此刻的裴夕,就像一個馬上要支離破碎的瓷娃娃,如若拿捏不好擁抱的力度,就會瞬間在清脆的破碎聲中死亡。音瑟生怕弄疼她,手足無措。
“夕兒。”握住裴夕的手,她的手依舊那般柔軟,只不過是平日,她早就緊緊地把他握住了,現在卻一動不動,毫無生氣。
裴夕終於感覺到了音瑟的氣息,漸漸地睜開眼睛。
“音瑟。”這兩個字很輕很輕,輕得連裴夕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喊出來了。
音瑟見裴夕睜開了眼睛,還動了嘴唇,立馬說:“我在呢。”
裴夕確認是音瑟之後,便不再說話了,她不能說話,她必須將全部的精力放在肚子上,用法力滋養肚子裏的孩子。
“裴夕,我回來了。”
希拉並沒有帶大夫回來,不過她手裏拿着一塊大紅色的石頭,玲瓏剔透得猶如美味可口的糖果。將石頭放到裴夕手上,見裴夕氣色好轉,希拉才鬆了口氣。如果裴夕有事,盧拉還不得罵死自己。
裴夕突然覺得自己手心一暖,一種莫名的力量頃刻間遍及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最後匯聚成一股強大的暖流緩慢地在肚子裏迴旋。這種舒適的感覺,就像在媽媽的肚子裏,安穩,寧靜,不帶有一絲雜念。
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目的並不是手裏的火天石,而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音瑟。幾月不見,他多了幾分憔悴。
裴夕感覺到心臟的跳動十分舒適的那一刻,才發現自己手裏多了一樣東西,她什麼也沒有多想便以為是糖,把火天石湊到鼻前聞了聞,沒有看上去那麼香甜。希拉來不及阻止,裴夕就把火天石放進了嘴裏,一點味道都沒有,太硬了,根本是石頭嘛。
她本想吐出來的,但是激動的希拉去搖晃她的肩膀,讓她整個人都散架了,一不小心,那顆火天石就直溜溜的進了裴夕的肚子。
按理說,以火天石的大小,裴夕會噎着的,可是順利的吞進去的動作就像是要告訴裴夕,這火天石就是她的東西。
希拉知道火天石已經被裴夕吞進去了,想拿回來已經不可能,於是崩潰地倒在了地毯上,望着天花板兩眼獃滯。這火天石可是背着父親偷來的,父親發現火天石不見了一定會瘋的,如果再被他知道火天石被裴夕吞了,那麼他一定會把我扒皮的,我要怎麼辦呀!
音瑟看着希拉的樣子,就知道裴夕闖了禍。用胳膊肘抵了抵裴夕,小聲說:“你剛剛吞下去的是火天石吧。”
裴夕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音瑟,然後將目光定在了希拉那絕望的臉上。難怪吞下去后覺得特別舒服,立馬起來跳一跳都沒問題,原來那長得像糖果一樣的東西就是火天石啊。
“希拉,對不起,我一定會想辦法吐出來的!”裴夕一溜煙就蹲在了希拉身旁,搖晃着她那癱軟的胳膊,表現得自己特別悔恨將火天石吞進去一樣。
希拉沒有任何反應。她一門心思的沉浸在怎樣應付父親的思緒中,哪還有多餘的精力聽裴夕這沒有一絲破綻的道歉呢?
一開始裴夕是真的誤認為火天石是一顆糖才把它放進嘴裏的,但是當她感覺到嘴裏的東西在快速恢復自己的體力與供給給孩子營養的時候,她就決定了,將它佔為己有。看着希拉緊張地搖晃自己,她就乾脆把它吞進去了。這,絕對是個好東西。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就是火天石。
因為它,自己來到這個地方,現在,因為它,自己肯定要離開這個地方。
那瞬間,她挺愧疚的,但是若干年後,她想起今天這一幕的時候,一定會覺得自己很明智。
希拉終於說話了。她兩眼空洞地看着裴夕,說:“不要給任何人說你吞了火天石。”
裴夕以為希拉是想將此事隱瞞下來,便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