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射日(下)

“是你？”湛藍色的眸子平靜如水，然而在接觸到那個有着古銅色肌膚，健壯肌肉的青年時，還是忍不住泛起了一絲漣漪，“你都長這麼大了……當年，我送這把破天弓給你的時候，你才只有那麼一點點，都沒有這把弓高……”

帝嚳溫柔地站起身，幻化成金髮男子的形象，英俊的面龐難得地露出一種慈愛的目光，雙手還不停比劃着當年賜弓給后羿時他的身高。

“哼！”后羿輕蔑地看着帝嚳，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還記得我？高高在上、英俊神明的天帝大人？”

帝嚳一向懶洋洋的眼睛中竟然閃過了一絲受傷的神色，湛藍色的眸子瞬時如眼前的封淵一樣深不可見底，深邃中透着些許神秘，神秘中卻透着些許憂傷：“你……還在記恨着我？”帝嚳的嗓子有些沙啞了。

“記恨？”后羿甩了下頭，抬起自己高傲的下巴看向帝嚳，眼神依舊輕蔑，“你配么？”

“是啊，我不配。”出乎意料地，一向對任何人都寧可耍賴也不肯低頭認錯的帝嚳，這一次卻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我承認，當時我是一時貪玩溜出了這竹林，然後見到了你的母親，她穿着白色的布裙，跳着美好的祭祀舞蹈，銀鈴一樣的笑聲是那麼的青春而有活力。我就那麼一下子被吸引了……”帝嚳說著，彷彿在回憶着一個很古老很美好的故事。

“但是你最後卻拋棄了她！”后羿吼着，一支白色的羽箭呼嘯着向帝嚳射了過來。再次出乎意料的是，帝嚳竟然並沒有躲！他苦笑着，眼睜睜地看着那支帶着后羿憤怒的箭筆直地插入自己的左肩，然後渴飲着自己的鮮血。

“那是我送給你的弓和箭呢……”帝嚳慘笑着咳了起來，即使是天帝，在毫無防禦的情況下卻也還是被那支箭所帶的勁氣傷到了內腑。“我的兒子居然會用我送給他的東西來對付我呢。”

“我不是你的兒子！”后羿一字一句咬着牙說了出來，又是一支羽箭射了過來，再次插進了帝嚳的左肩，這一次帝嚳的身體晃了晃，卻硬是支撐着沒有倒下。

“我告訴她說我要回竹林處理一些事務，畢竟我和你母親呆的時間太長了，天地間還有很多事務積壓在那裏沒有處理。結果這一去竟然就是十年，我一直把她當作了常曦、曦和，認為她也會像她們一樣擁有神靈之軀，長生不老。沒想到，一次小小的瘟疫居然就會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帝嚳說著，悲哀地閉上了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帶着深深的悔恨。

“我忘了，我忘了她是人類啊……我當時居然以為我們會有很多時間的，然而我卻忘了只有我是時間的看客，而她則會長大、衰老、死亡……”帝嚳說著，金色的長發隨風飄蕩起來，一抹悲哀從他身上淡淡地蕩漾開。

“撒謊！”后羿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突然轉身回到密林中，過了一會又回來了，手裏似乎還拎着什麼，“在你眼裏人類不過是你們的玩具而已，玩膩了就扔掉！而你的那群愚蠢的兒子們也和你一樣，所以現在他們是咎由自取！”

說著，后羿猛地把手裏的東西向帝嚳腳邊扔去，那一連串黑黑的球狀物體被一根粗麻繩草草地拴在一起，上面的黑色長線亂七八糟的不成樣子。

帝嚳心裏一驚，彷彿預感到什麼似的顫悠悠地將一個球體上黑色長線撥開，竟然看到了一向自閉的第三太陽精靈純鈞那張帶着淡淡憂鬱的面龐！

——那竟然是自己九個太陽精靈兒子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