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的轉折點
名片上的信息簡單的讓人髮指,除了一個電話號碼,寒酸得只有“海頓酒店宋瑾川”七個字。
沒有頭銜及任何多餘的信息,卻又讓人覺得連這張簡陋的名片也沾染上了主人的那種自信和冷傲。
沒多久,宋瑾川的資料就攤在了田甜的電腦上,這個男人的出名程度出乎田甜的意料,或者說海頓酒店的出名程度出乎她的意料。上世紀九十年代,海頓酒店就是中國a市甚至整個中國酒店業的龍頭老大。
基本上可以排除宋瑾川是騙子的嫌疑。
折騰了好幾個小時,她把自己和宋瑾川的三代祖宗都刨了出來認真對比,非常遺憾地發現兩者之間找不到任何聯繫,唯一的共同點大概是他們的故鄉都是中國的a市。
但,宋瑾川那樣的人,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現在既然查不出兩人之間的聯繫,那就以不變應萬變,等着宋瑾川的後續發展。
可是,事情卻出人意料,一連好幾日,宋瑾川都沒有再出現過,田甜略感失望,但也沒主動低聲下氣地聯繫宋瑾川,就這樣一個多月後,這件事慢慢淡出了她的記憶。
三個多月後一個晚春的傍晚,她在公司大樓前等車,那輛另人難忘的黑色跑車載着它的主人再一次停在了她的面前。
比起上一次見面,宋瑾川好像剛從南北極回來,人是冷的,心也是冷的,渾身都散發著冰冷攝人的氣息,他搖下車窗看了她好一會兒,眼神慢慢平靜了下來。
“我送你。”他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田甜深諳欲拒還迎之道,客氣地拒絕了。
宋瑾川似乎沒料到她會拒絕,他發愣地望着她,有點像是疲憊的人跋山涉水地回到自己的家,突然發現自己家被人給拆遷了,一時間接受不了的樣子。他疲憊把頭靠着椅背,落日的餘暉給他和這輛豪華的跑車鋪上了一層層閃耀的光華,但車中的人像極了一隻受傷的狼,蜷縮在角落裏,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田甜覺得自己一定是被宋瑾川的皮相給勾引了,看到這一幕居然泛起了一絲類似於同情的情緒。
看宋瑾川的外表就知道他有故事,事實上他的故事足夠演上一整部勵志電影,幼年遭遇綁架母親被撕票,一年後父親意外身亡,家產被親戚瓜分……這一部電影的結尾是,成年後的宋瑾川終於一步步將海頓酒店奪了回來,坐擁億萬家產。
田甜朝着計程車招了招手,跟上次一樣,她剛擺出要走的架勢,他就開口了。
他這一次像是患上了臨時失語症,喉嚨中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分外的艱難,就像是從牙縫裏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如果,我說,那次車禍,並不是意外……”
時間似乎在那一刻凝重得宛如靜止。
拐杖因為主人心神震動,尖銳地摩擦着地面。
片刻后,她像是難以置信般,僵硬地回過頭。
他靠在車門邊,似乎因為最終做出了某個決定,情緒變得平靜了下來,眉眼間恢復一如既往的執着和堅毅,定定地望向她。
她保持着回頭的姿勢,也這麼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她腦中突兀地浮現出一個畫面:一柄破敗而爬滿銹跡的長槍,冷冰孤寂地蟄伏在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少年。即便再過去了多少年,那柄破敗的長槍會一直等錚錚而鳴的一天。
.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中國a市的澄江機場,現在是下午四點二十五分,地面溫度是十六攝氏度,請整理好你的隨身物品準備下飛機……”
田甜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因為心緒不寧,從行李架上拿行李時差點砸着自己的頭。
她的行李只有一個小箱子,裏面滿滿一箱電子設備,走出機場通道,她環顧了一圈找到了九州酒店派來接她的人。
司機看她右腿不方便,連忙過來幫她拉箱子,她道了聲謝,跟對方商量先送她去一趟青山公墓,再去酒店。
車穿行在陌生的街道中,田甜透過車窗出神地望着告別了十三年的故鄉,車行到半路,司機在一個街口停了下來,黑紅的臉上有些靦腆,“小姐稍等一下,我給我女兒買塊蛋糕。要是有開罰單的,你就說馬上就走。”
這一幕溫暖和煦得有些刺眼,田甜壓下心中的酸澀笑着點了點頭,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着司機的背影,望向了街對面那家生意極好的甜品店。
這家店的名字居然叫甜甜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將頭探向窗邊。
這家叫甜甜屋的甜品店生意極好,司機去了快八分鐘才匆忙地趕回來,一上車就跟她樂呵呵地道歉。
田甜自從上車后就顯得較為沉默,司機得知她剛從國外回來,就不停地給她介紹a市這些年的變化,買完蛋糕后,司機話題便圍繞着她的女兒。
說了好一會兒,司機這才覺得客人太沉默,訕訕地閉了嘴,田甜卻在這時接了話,“我小時候也特別愛吃甜點,結果長了蛀牙,我……爸就不給我買了,那時候我還想,長大了要當甜品師傅,可以想吃就吃,我媽還笑我沒志氣……”
她說著說著突然沒了心情,輕輕地嘆了口氣,繼續望着窗外發獃。
“你要是想吃蛋糕雪糕,可以去剛剛那家店,雖然沒開幾年,但味道還真不錯,這裏還算人少的,要是去澄江道那邊的總店,至少得排上二十分鐘,不過聽說總店那裏,有個總經理會親自做甜點,不少人就衝著這點去的。”司機樂呵呵地說道。
總經理親自做甜點?
田甜暗想,這種人不是嘩眾取寵就是吃飽了撐着沒事幹。
.
從午後開始,a市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一場春雨,到傍晚,天卻晴朗了起來,被水洗后的天空藍得又明又亮,天際邊,落日的餘暉將幾片柔軟的雲浸染成淡淡的橘紅色。
一場春雨撫平了城市的浮躁,也讓座落在郊外的青山公墓,更加的寂靜。
“咚咚咚——”
寂靜中傳來木質拐杖敲擊着青石地板的聲音,聲音凌亂,可見此時主人的心情並不平靜。在管理員的引路下,田甜終於來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她彎腰把一束花放在墓前,一抬頭望見好心引路的管理員還站在一旁,微覺得詫異。
“大叔,謝謝你了,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管理員大叔樂呵呵地搓了搓手,“成,我就在那邊,你要有什麼需要就叫我一聲。”
田甜笑着點了點頭,雖說因為“殘疾”她時不時會受到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但也經常受到別人的幫助。
等管理員離去后,她這才將視線落在了墓碑前,墓碑上貼着一對夫妻的黑白照片,看到照片中的男女,她心中的荒涼如野草一般蔓延,冷淡麻木的情感突然變得如熔岩一般滾燙,一顆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了濕潤的青石板上。
好一陣,她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對不起,一直不敢回來見你們……我過得很好,所以你們不用擔心……”
“……我遇見一個叫宋瑾川的人,他說……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會自己查清楚的……”
一陣鈴聲突兀地打破了墓地的寧靜,她遲疑了幾秒才接通,電波里安安靜靜的,只有清淺的呼吸聲,對方似乎跟她較勁一般,她不說話,他也不吭聲。
等了一會兒她忍不住說了句“hello”,耳朵里傳來宋瑾川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哪裏?”
宋瑾川現下還在倫敦等她的答案,如果知道她連夜回了中國,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跳腳?
跟他有限的接觸幾次后,她發現這個男人不知道是反應慢還是冷酷過頭了,總是要戳一下他才給個反應,跟silas的性格真是不要太像,他目前做過最主動的事,就是把他的名片放在了她的手上,按照這個思維,估計他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我在a市。”她望着山頂蔥翠的松柏林,有些走神。
他如她意料中的一般,沉默了一會兒:“然後?”
“我想親自確認你說的那件事。”她非常坦蕩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擺明了不太相信宋瑾川的那套說辭。
宋瑾川聞言也沒生氣,也沒有打聽她具體想怎麼做,而是再一次問她的所在。
“青山公墓。”
“去海頓酒店,”他停頓了片刻,“我會安排人照顧你。”
“呵,”她笑了一聲,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男人並不像是壞人,當然也有可能她被對方美色所迷想當然的這麼認為,或者是因為他的性格和silas太像。
宋瑾川費盡心機地找到她,就為了“好心”地告訴她十三年前的車禍另有隱情?
在一切沒有親自確認前,她不想和宋瑾川有太多的牽扯,但,如果對方願意犧牲色相,她也是可以多見他幾次。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這些事就不用你費心了,再見。”不等宋瑾川反應,她就掛了電話。被人掛了電話,一般人多半會繼續打過來,但宋瑾川不會。
耽擱了這麼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想到公墓外九州酒店安排接機的司機正在等她,她再次望了一眼墓碑上的父母照片,轉身離開,到路口那位熱心地管理員大叔拿着掃把迎了上來,似乎故意攔在了她的身前,擺出了要閑聊的架勢。
田甜心中一跳,面不改色心裏已經提高了警覺,這位“熱心”大叔從她進門后就有意無意地在打探她和墓主的關係,當時她心煩意亂根本沒在意,只當對方像九州酒店派來的那個司機一樣是個話嘮。
看樣子對方似乎盯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