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結束
以往若是宋雨安和葉隨一起過夜，第二天最先醒來的一定是宋雨安。她喜歡看着葉隨帶着一臉安逸的睡容躺在自己身邊,然後等着葉隨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自己。
只是這一次，先醒來的不再是她。宋雨安張開雙眸，枕邊早已沒了葉隨的身影,她身邊的位子空空蕩蕩的,也沒了溫度。
宋雨安躺在那裏沒有動，腦海里回想起昨夜她與葉隨瘋狂的糾纏。葉隨似乎從未像昨夜那樣主動熱情過,就彷彿，她把昨晚當做了她們最後一次纏綿的機會。
最後一次……宋雨安勾了勾嘴角,到頭來,自己還是被葉隨放棄了。她心裏的滋味很不好受，就在她打算下一步該怎麼辦時,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本不打算理會，但是看到來電顯示是宋朝臻時，她還是接了起來。
“爸。”
“雨安還沒起床嗎？”宋朝臻問。
宋雨安邊拿着手機邊從衣櫃裏找出一件浴袍披上：“剛起來，怎麼了？”
“你這邊這學期的課程快結束了嗎？”
宋雨安隨意披好了衣服，從卧室走到客廳準備倒杯水喝。看到桌上東倒西歪的酒瓶和煙灰缸里的煙頭，連宋雨安自己都覺得這些日子她過得有多荒唐。
“課我都差不多上完了，再過十天左右就是學生的期末考試，我改完卷子把一些後續的事情做完我就可以回來了。”宋雨安倒了一杯水如實說到。
宋朝臻兩道劍眉微微皺起，抿着嘴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雨安，或許這一次，爸爸要對你失信了。”
聽了這句話，宋雨安剛把水杯送到唇邊的手頓了頓，隨即她喝了一口水，問：“失信？你有什麼事要對我失信？”
“或許，你不能再做你的老師了。因為——你爺爺出事了。宋家、宋氏，現在都很需要你。”宋朝臻摸了摸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茬，語氣很壓抑。
“爺爺怎麼了？”宋雨安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昨晚他出了事，被送進了醫院。醫生說情況不樂觀。”宋朝臻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老爺子想見見你，他……大概有很多話要對你說。我不知道他能撐多久，但是雨安，這一次請你理解爸爸和爺爺的心情。”
宋雨安的心像是被冰水澆過一樣，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爺爺一向身體都還行，怎麼突然間就……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家老爺子從小視宋雨安為掌上明珠。在同輩面前不知道有多驕傲。即使後來宋雨安的一意孤行傷了他的心，可他對孫女的疼愛從未減少半分。
“我會讓韓梟過來，他會協助你處理好一切，學校那邊的手續關係你都不用擔心。”宋朝臻說。
“好，我會儘快回來的。”宋雨安掛了電話，整個人處於一種無法接受現實的狀態，她坐倒在地上，手捂着顫抖的嘴唇，眼中溢出熱淚。為什麼一時之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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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現在怎麼樣了？”剛見到韓梟，宋雨安就急切地問起了爺爺的情況。
韓梟與她並肩走着：“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或許他的時間不多了。”令他一直硬撐着的動力或許就是等着見宋雨安最後一面，然後把一直一來不放心、想要交代清楚的事交代清楚。
宋雨安整個人很沒有精神：“怎麼會這樣？他的身體一直很好，為什麼突然之間就……”她雙手掩面，說不出的苦惱與憂心。
“世事難料啊，你也知道老年人很容易會發生一些意外。”韓梟輕輕拍拍她的肩，“總之雨安，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裏剩下的一些事解決，然後你趕緊回去。”
“剩下的事……”
“你的那個小女朋友傷你的心了？”韓梟問。
宋雨安自嘲地笑了笑：“韓梟，她拒絕了我，無論我如何挽留她，她似乎都下定了決心要與我撇清關係。你說，她看起來這麼心軟柔弱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可以對我這麼決絕殘忍？”她垂下眼眸，仍是遮不住她眼裏的心痛與傷悲。
韓梟依舊是那副寡淡的表情，沒有做任何錶示，最後說：“雨安，該怎麼辦權力在你手上。所以，在剩下這幾天裏，你自己考慮清楚。”
宋雨安閉上雙眸：“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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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十分鐘要下課了，接下去的一周留給你們自主複習。這是本學期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節課，也是我給大家上的最後一節課。”宋雨安站在講台上，眉宇間籠罩着淡淡的愁雲。
此話一出，底下議論紛紛。葉隨臉色慘白，驚訝地抬起頭，視線恰好與宋雨安撞個正着。宋雨安看着她，眼中是無限的落寞。
“大家請安靜。”宋雨安遂將視線移開，“我因為個人的一些私事，將會離開這裏。所以，或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了。不管怎麼樣，我很高興與大家度過了難忘的一年。”
其他同學紛紛望向了葉隨，都在猜測宋雨安是不是真是因為她與葉隨的事被學校辭退了。她要走，那葉隨呢？她們分手了？許多疑問圍繞在宋雨安與葉隨周圍，但是葉隨僵硬的表情，宋雨安略顯憂傷的面容都沒有給他們答案。
“如果對這門課還有什麼疑問，我這幾天還會在辦公室，你們可以來找我。”宋雨安收起東西，“以後，大家有緣再見吧。下課。”宋雨安說完，沒有多做停留就獨自走了。
葉隨看着她的背影，想要叫住她，可是想到自己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又無力地坐回了座位。周圍的同學都有意無意地看了看葉隨，隨後一個個都離開了。最後，只剩莫亦儂無聲地陪伴着葉隨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
莫亦儂看了看窗外的天：“所以，你就打算這樣和她結束了？”
“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葉隨，有時候不是做正確的事就能擺平一切的。何況，所謂正確的事，到底是別人所認為正確的事，還是你所認為正確的事呢？”莫亦儂說，“有時候，我們也需要順從自己的心意。”
“順從自己的心意……”葉隨滿目愁容。
那天晚上，葉隨坐在頂樓吹着夜風，她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的星星。那麼絢爛閃耀的星辰，看起來近在咫尺，其實要真正伸出手后才會知道它是多麼遙不可及。這就像她和宋雨安的愛情，明明她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但是幸福離她們卻如此遙遠。
“喂……”是宋雨安的電話，葉隨猶豫再三，還是選擇接了起來。
“是我……”宋雨安語氣沉重，“我要走了，三天後早上十點的飛機。。”
“為什麼要走？”
“為什麼？”宋雨安覺得有些好笑，“你不覺得在對我說了那麼無情的話后再這樣問我，會顯得你很虛偽嗎？”
葉隨默然，好久才又問：“是因為我們的事，所以學校……”
“不是。”宋雨安回答，“不要問什麼原因，那不重要。葉隨，其實知道我要離開后你如釋重負了吧？我離開之後，隨着時間的流逝，別人就會慢慢我和你的事，那些流言蜚語也會消失，你要的平靜與安然又會回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葉隨很想否認，但是宋雨安說得沒錯，她心裏的確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從感情上而言，她並不捨得宋雨安離開。她的心也會痛。
“隨，三天後早上十點，我在機場等你。如果你對我還有留戀，哪怕是一點也好，只要你出現我就留下。而且，我有一些事要告訴你。”我為什麼做老師，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執着……只要你出現，我就把這一切都告訴你。
“如果我不去呢？”葉隨問。
“那我們就是徹底完了，從今以後，我會把你從我心裏連根拔起，然後把與你有關的一起都拋棄。”即使這個過程會疼得鮮血淋漓，即使會讓我心碎。可如果你不出現，連我最後卑微的挽留都可以選擇忽視，那我又何必繼續放下所有的尊嚴與驕傲，去拯救這樣的愛情呢？
“我知道了。”葉隨眼眶發熱，心裏煎熬無比。
“這樣值得嗎？”韓梟站在宋雨安背後。
“你偷聽。”宋雨安將臉靠在膝蓋上。
“我無心的。只是，你真的有這麼愛她嗎？”
“你不是我，怎麼能理解我對她的感情。”事實上任何人都無法切身理解，包括被她深愛的葉隨，也無法理解宋雨安那種炙熱到願意犧牲一切的愛。
韓梟輕輕搖了搖頭：“但願她別讓你失望。”
“就讓我賭一次吧。即使最後她沒有出現，那也沒關係，我願賭服輸。”如果葉隨真的不出現，只能說明她的愛情太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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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葉隨和莫亦儂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莫亦儂不時地觀察着葉隨的臉色，她又不停地看時間。最後，她真的忍不了了：“隨，我不行了。作為朋友，我還是要把心裏話說出來。”
“你說。”
“宋老師真的很愛你，這點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現在她的離開，肯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你。她不願你再遭受那些壓力，她很多事都是從你的角度考慮的。她對我說過，只要你不放手，無論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她都不會放棄你。可以說，她最不願意放手的就是你。可是你一直在逃避，這其實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你今天讓她走了，難道你心裏真的不會有遺憾嗎？其實我挺羨慕你的，有一個自己喜歡和喜歡自己的人。”
對比自己，莫亦儂覺得挺失落的。她又想到了與自己有過“露水情緣”的莫晴深，其實她挺後悔的，自己那天為什麼要那樣走掉。好歹也得向那個囂張跋扈的富家女敲詐一筆，要點補償啊！當然這些都是玩笑性質的后話。
“我……”
“算了當我沒說，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莫亦儂感覺很無力，但是她也累了，隨它去吧。
葉隨往前走着，手越握越緊，最後，她停住了腳步。
“嗯？”
“或許你說得對。”葉隨說，“就算留不住她，至少也得向她好好說聲再見。”況且，宋雨安說，她還有一些事要對自己說。
“時間還來得及，我陪你去機場。”莫亦儂說。
葉隨點頭，只是還沒走幾步，她的手機響了。
“喂？”
……
“啪……”葉隨的臉色越來越白，手中的手機也掉落在地，摔得連電板都掉了出來。
“怎麼了？”莫亦儂看着她獃滯的表情，疑惑地問。
葉隨搖頭，她蹲□，捂着臉就哭了起來。
“葉隨……”莫亦儂一頭霧水，對葉隨突如其來的哭泣顯得手足無措。
葉隨旁若無人地蹲在路邊哭泣，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蔣崢智背着包路過，看到葉隨極為反常的行為便走了過去。他與莫亦儂對視，兩人的心都涼了半截。
“我們該走了。”韓梟看了看時間，該過安檢了。
宋雨安搖頭拒絕：“不，她會來的。再等一會兒，她一定會來的。也許現在路上堵車了。我不走，我要等她。要不然她會找不到我的。”
韓梟皺着眉，看着宋雨安如此激動又焦急的樣子，他沒說什麼，陪着宋雨安在一邊等着。只是，等到飛機都起飛了，葉隨仍舊沒有出現。
“你看，飛機都起飛了。”兩人都沒有上飛機，為的就是等遲遲沒有出現的葉隨，“雨安，她不會來了。”
“不……不是的……”宋雨安哭着說，“她只是遲到了，她是愛我的，她不會忍心丟下我的！”
“可是……”
“沒有可是！”宋雨安粗暴地打斷他，“她一定是因為什麼事耽誤了。我……我打電話給她……”說著，她顫顫抖抖地拿出手機，撥了葉隨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回答她的卻是冰冷的女聲。
“你看……”韓梟為宋雨安無比心痛，“我們走吧，趕下一班飛機。”他雙手握住宋雨安的肩。
“我不要！”宋雨安厲聲拒絕，“我不走……我要等她……”她還有好多事要對葉隨說，怎麼可以輕易離開？
“雨安！”韓梟喝道，“她不會來了就是不會來了，無論你為她找什麼借口安慰自己，她就是不會出現了。你認清事實好嗎？”
宋雨安就像一個偏執狂，一直搖着頭，臉上都是她苦澀傷心的淚水。
“我……我要等她……”
“她”字尾音未落，宋雨安就感覺眼前一黑，而後就失去了意識。她太累了，連日來愛情上的折磨和爺爺的病危，這些都讓她的精神不堪重負。事實上，她的精神壓力比葉隨更加重。
“雨安！”韓梟驚恐地看着宋雨安昏倒在自己面前，他急忙抱起她。事情為什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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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個月後——
宋老爺子床前站著兒子兒媳，還有兩個最寶貝的孫女。韓梟和韓立兩兄弟站在門外守着，一臉嚴肅。
“雨……雨安……”老爺子被病痛折磨得沙啞的喉嚨艱難地發出聲音。
“爺爺我在。”宋雨安緊抿着唇，眉間掩不住憂傷，手握住老爺子的手掌。小時候抱着她的溫暖大手此刻竟然如此乾瘦無力。
“雪……雪安。”
年少的宋雪安不同於姐姐的冷靜，臉上早已佈滿了淚痕：“爺爺……”
“你們……好好地……”老爺子想說的話被梗在喉嚨，努力了半天都沒說出來。
“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我都會好好完成的。”宋雨安對爺爺說，“我和雪安，絕不對辜負您的期望。”
老爺子又朝兒子看看，宋朝臻湊到父親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老爺子這才微微點頭。他望向床頭柜上的合影，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終於可以去找去世已久的妻子了。
宋朝臻看了看大女兒，視線又望向韓梟。韓梟見宋朝臻向他點頭示意，很快就離開了。他從醫院出來，拿出藏在衣服中的檔案袋，點了火。他抽着煙，親眼看着那些紙和照片在火中湮滅化為了灰燼，之後他才慢悠悠地離開。
病房中，宋雨安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她永遠不會忘記她二十七歲的這個夏天，失去了奮不顧身的愛情后，她又失去了疼愛她的爺爺。她望向哭得傷心的妹妹和面色黯然的父親，她知道，她的人生將會發生巨大的變化。命運的齒輪將會推動一切向前發展。
至於那段讓她心灰意冷的愛情，她不願再去回想起，因為她的愛情已經被葉隨殘忍地親手毀掉了。至於心中留下的那個大洞，就讓時間的灰塵去掩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