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想動怒,不想在回京后第一天便惹怒自己的額娘。
不想發火,不想讓兩輩子都為自己操碎了心的額娘覺得寒心。
不想起爭執,不想讓彼此的感情出現一些不該有的瑕疵,那樣不值得。
不想開口，因為直到此刻博古爾才知他是多麼的固執和不孝。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不是一個好兒子，他都沒法按着自己額娘的意願活着。兩世為人他都想由着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活着,如果一切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存在着,那他便永遠都不想將就着。
輕輕的閉了一下雙眼，睜開眼博古爾突然起身跪下慢慢的給娜木鐘嗑了一個頭,然後便直接起身向外。
“博古爾！”滿臉都是意外和不敢置信,娜木鐘連忙起身,檀木椅子蹭在青色地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看着那一身銀色盔甲的兒子,娜木鐘大聲道：“博古爾額娘在跟你討論您的終身大事,你這是什麼態度？”
“……”博古爾深深的吸口氣，定定的看着身邊屏風上的金線刺繡壽字一動不動。
秦嬤嬤偷偷的伸手拽了一下娜木鐘那綉着金色萬福萬壽圖案的宮裝衣擺，娜木鐘猛然使力打掉她的右手。
努力的壓着心中的怒火，直接上前娜木鐘苦口婆心道：“博古爾你到底懂不懂額娘在擔心什麼？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將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整個鄭親王府，跟着你造反的十幾萬八旗將士，還有千里之外的察哈爾。你哥哥將那麼多族人的性命都壓在你的身上，如今---”
目光急切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慢慢的伸出雙手牢牢的攥住博古爾的右臂，娜木鐘一字一頓的解釋着勸解着：“兒子額娘真的不是逼你，察哈爾十幾萬的族人為了你出生入死，如今他們只是想要一個保證，一個安慰這個應該不過分吧？”
捏在自己右臂上的雙手，感覺並沒用多大的力道。但博古爾卻覺得那雙手像是一把放在炭火中燃燒了許久的鐵烙，生生的放在自己的手臂讓自己整個人都難受疼痛異常。
抬起左手一點點的將它們扯離自己，側頭看着自己的額娘，博古爾艱難道：“額娘不要逼我！”
娜木鐘抬手看着面前的博古爾，似乎完全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一般：“你怎麼能---”
“就在這仁壽殿東面的那間佛堂里，就在那裏面在先帝在父皇的靈位前，兒子發過誓一定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一雙眼突然滿是冷意博古爾輕聲極輕道：“額娘你明明知道我拿着自己的性命發過誓，你明明知道這輩子不管是大清還是她孟古青我都勢在必得，你為何還要這般的逼我？”
來仁壽殿時自己一路上的猜忌和擔心如今想來好像就是一個笑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的額娘。突然之間博古爾似乎想通了一切，這輩子他似乎顧慮的太多，似乎為別人着想的太多。他顧念着自己額娘和察哈爾的一切，但如今他身上那藏在這一身盔甲之下的傷口還都沒有長好都還在時不時的泛着疼。可似乎短短的時日，似乎在外征戰的幾年時間裏，他那本該一心只想着他的額娘心中有了其他了。
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亘古不變的，除了自己好像也沒有人能真正的懂得自己。想要得到一切，似乎只能靠自己牢牢的抓住。似乎只有破釜沉舟捨棄一些東西，才能真正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一雙眼越來越晦暗不明越來越深邃難懂，慢慢的彎腰看着自己的額娘，博古爾輕聲道：“額娘你可以告訴阿布鼐我博古爾不受任何人的威脅，還有額娘一定記住我的父汗不是察哈爾的林丹汗。我是太宗皇帝皇太極的嫡幼子，我是愛新覺羅.博穆博古爾。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我的官爵封位如何，僅憑我的出生你就不能拿他來威脅我。他只是一個臣子只是一個奴才，所以額娘你完全可以寫信告訴他，是想歸順我博穆博古爾還是想去盛京，我完全由着他。只要他能承擔起他選擇的後果，我便尊重他的一切選擇。”
身子猛然晃了一下，急忙抓住上前的秦嬤嬤。抬頭面色煞白的盯着面前的博古爾，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心中又懼又怨又恨，耳中似乎全是剛才博古爾的恨絕之言，一想到自己往日乖順的兒子竟然變成了這樣，娜木鐘眼中滿是不信。
死死的盯着博古爾，見他一張臉就如那寒冬臘月的冰塊，冷的讓人通體發寒。一張嘴張張合合，看着他那完全陌生的摸樣，最後過了很久娜木鐘終於高聲聲音沙啞道：“出去！”
幾乎就在娜木鐘出聲的同時，博古爾立馬轉身。
整個仁壽殿靜悄悄的，出了內殿的宮門看着外面全部都跪的遠遠的宮娥太監。博古爾輕輕的一瞥，然後便毫不猶豫的直接出外。
“奴才恭送主子爺！”小路子反應及時立馬將頭垂的低低的。
“恭送貝勒爺！”不少宮人連忙跟隨。
渾身似乎沒有一點的力氣了，又似乎奇異的滿是異樣的感覺。
側頭看着跟着自己的眾侍衛，博古爾開口輕聲道：“加派人手好好的保護太妃，我需要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但不要讓她察覺。”
“嗻，奴才這就去安排！”韓慶連忙上前。
“不用，先去坤寧宮！”一雙眼中陰晴不定，盯着那漸漸陷入夜色中的坤寧宮，博古爾幽幽道：“我想起見見她。”
坤寧宮內因為博古爾之前派人送過信，所以所有的宮娥太監都沒有睡，大家都在靜靜的等候着。
博古爾剛進坤寧宮大殿，孟古青便立馬一臉激動的走了出來。
“博古爾你說他怎麼能這麼對我，他---”因為想了一整天但還是心中難平，一見到博古爾孟古青開口便是福臨。
一身紅色宮裝輕挽頭髮不施粉黛的孟古青，剛剛逼近博古爾便猛然上前。
伸手牢牢的將她按在自己的懷中，博古爾一動不動。
“博古爾？”
博古爾的一雙手越來越用力，感覺難受孟古青立馬掙紮起來。
“不要動青兒，不要動青兒！”幾乎都想將她嵌在自己的身上，博古爾緊緊的抱着她輕聲小的異常：“不要動青兒，讓我抱會。”
一整天的暴怒不平委屈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從未見他這樣失態過。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心中着急。孟古青只能放鬆了身子，慢慢的抬起雙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博古爾的腰間。
一雙手慢慢伸了過去，待將他整個的環住，靜靜的靠在博古爾的身上，孟古青輕聲道：“博古爾不要怕，不要胡思亂想。我在這裏，我一直都這裏，這輩子我只有你了，所以你不能嚇我。不能讓我擔驚受怕，知道嗎博古爾。我把一輩子都放在你的身上了，所以你不能嚇我----”
在孟古青心中不管過了多久，抱着她的博古爾都擺脫不了那個脆弱的能結束自己生命的最初印象。心中擔心不已，孟古青只能一再的重複着上面的話讓他不要怕。
心中奇異的多了一絲安慰，慢慢的放鬆了下來，博古爾突然問道：“青兒你說我將來要是兵敗了，要是贏不了福臨和太后該怎麼辦，到時你又該怎麼辦？”
“我----”
“我送你回科爾沁怎麼樣？我不娶妻了，你等我好不好？若我能君臨天下我便抬着八抬大轎來娶你，若是出現什麼意外，你便好好的再找一人，好好的嫁了可好？”
不知他為何會這般的說，今日才得知福臨的那道廢后聖旨，如今便突然得到博古爾這般的對待，一時間孟古青只覺得胸口重重的都快喘不過氣來。
“你---你不想要我了？”孟古青的聲音輕輕的都發著抖。
博古爾低頭，慢慢的將右手撫在孟古青的後背發間：“不是---”
“你不要我了！連你都要背叛我捨棄我！”一下子掙脫了博古爾的懷抱，孟古青抬起左手直接撕扯起右手腕上的珊瑚十八子。
殿內燭光照耀下，她右手腕上的手珠顆顆發亮美的驚人，但孟古青卻只想毀掉一切：“你---你怎麼能，博古爾---”
就在她扯不斷上面的珊瑚主子，進而去握那下面的青金石佛頭時，博古爾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放手！”孟古青努力的掙扎着，她已經好久沒有動怒了。就算今日聽到福臨的廢后詔書她都只是下令讓所有人都不要煩她，但是此刻她卻怎麼也壓不住自己心中的火氣和怨恨。
博古爾握的太緊了，掙扎許久只覺得渾身無力。突然有點無助，有點委屈，又有點不知所措。看着面前給了她希望又生生掐去的博古爾，孟古青慢慢的反手握住博古爾的右手一點點的靠近。
“博古爾到底怎麼了？你不能這麼對我。”孟古青小心翼翼的靠近，眼中滿是害怕和孤注一擲。
眼中神色不明，有點心疼又有點暗中興奮，就在孟古青湊近時。博古爾慢慢的垂目掩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緒，一點點的任由她慢慢的靠近，任由她一點點的貼在自己的身上。
坤寧宮內此刻燈火通明，看着急急靠近的孟古青，博古爾其實並不知道她到底做何感想。
但就像他在仁壽殿說的，是他的那便只能是他的。既然他想要得到她，那她便只能一輩子都屬於他無論身還是心。
上輩子一個烏雲珠便讓他吃盡了苦頭，這輩子他再也不會給任何人膽敢接近孟古青的機會，放她回科爾沁簡直就是笑話。
這輩子他要佔有一切他想要的，並且想方設法將他們全部牢牢的攥在手心。
坤寧宮大殿皇后卧室的燈火一晚上都沒有熄滅，整個坤寧宮的奴才都處於亢奮的狀態。
坤寧宮外博古爾的親衛們全部都守在外面，一個一個擠眉弄眼難得輕鬆起來。
“唉你說等會在早朝上，我們的主子會不會直接坐到那正上方的龍椅上。”
韓慶突然有了興緻，湊到缺了一臂的圖海身邊小聲道。
圖海謹慎的搖搖頭，看着那慢慢亮起的天色半響聲音沙啞道：“我不知，但在京師已經有不好的八旗將士們都等着主子他坐上去，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名正言順才能走的更遠。”
“好一個名正言順！我跟你打賭好不好？我敢肯定主子春風得意今日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直接在眾人面前坐在上面毫不猶豫。”
想起幾次看到博古爾直接坐在乾清宮龍椅上處理政務的摸樣，圖海輕輕抬眉看了看圖海似笑非笑卻沒有出聲。
討了一個沒趣，韓慶轉身走在一頭，抱着寶劍靠在坤寧宮紅色的宮牆上臉上似乎滿是不憤。
“貝勒爺他好像醒了？”
里側有小宮女的聲音透過那高高的宮牆隱隱約約的傳了出來，收起剛才戲虐不莊重的表情，韓慶直起身子一步步的直接走到宮門前等候起來。
他不知為何在滿是自己人的皇宮中，主子還要這般的謹慎，需要他和圖海親自帶人守着。
但跟在這個年少的皇子身邊許久，他確實希望他能有一個知心人。因為只有這樣，他似乎才顯得正常似乎才顯得有點人情味。
他跟隨博古爾太久了，看他在軍營中與眾將士嬉笑同樂。看他一臉平和的站在災民中，安撫着他們的情緒。看他像是一個鐵人一般，完全不要命的在戰場上拚命廝殺着。看他夜夜不眠的看着盛京的地圖，看他日日對着眾將士擺出一副他能搞定所有事情的樣子。
不是說這樣的他不好，只是這樣的主子初時感覺很厲害很不可思議。但是時間一久卻又覺得莫名的違和，可憐和瘋狂。這樣的他似乎只是一個被權利蒙蔽住雙眼的困獸，有雄才大略固然不錯。但小小年紀一舉一動卻都不自覺的帶着算計和設計連一個真正放心的人都沒有，那便當真讓人無法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杯咖啡的效果就是驚人，完全的沒有睡意啊。
博古爾和孟古青的洞房提前了，本來想寫的仔細一些。但無奈最近正處於和諧敏感期，所以大家便湊合吧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