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主光環萬萬歲
承徽帝看着匍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女,面無表情的帝王尊嚴下,沉重的悲痛有如海嘯一般肆虐而來,漸漸抽痛的心彷彿沉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刺骨冰涼。
“上一世的挽情是恨我的吧。”承徽帝忽然有些疲憊,尾音帶着重重一聲嘆息。
顧挽情是他在這繁華世界中的唯一,他對她的偏執已經到了即便頂上昏君的罵名也要將她獨佔的地步。
所以他尋了借口滅了盧家滿門,讓顧挽情除了震威將軍便只剩下他可以倚靠。
顧挽情定是恨他的,不然她怎麼會一個人承擔那麼多。如果她心中有自己,相信自己,為何不尋求上一世自己的幫助。
他是九五之尊啊,除了逆天而為,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
“陛下……娘親她只是不明白。”顧依依小心翼翼的抬頭,輕聲說道。
承徽帝聽聞少女的聲音,心底滿是自嘲。
她不明白?聰慧如蘭的顧挽情怎麼可能不明白?她是不想明白。
上一世的他也是這麼做的吧?
不顧她的意願強佔她,讓這個曾經的京城貴女淪為他的玩物。
甚至在後妃朝臣的眼中,顧挽情只不過是他承徽帝偏寵的女人之一。和以往那些被寵愛的女人一樣,總有一天會被他拋之腦後。
可這一切,不過是他想干擾後宮那些有背景有家世又有手段的女人的判斷。
在這種情形下,會因為嫉妒對顧挽情下手的,基本上都是眼光膚淺,自以為小聰明實際永遠在給別人做笑柄的女人。他鐘愛的顧挽情不是花瓶,他相信她應付的來。
而城府深一些的,自然也以為顧挽情不過是新歡一場,總有一天會成為不屑一顧的舊愛,與其花費精力對她下手,還不如修生養息在後宮duo權。
至於皇后和祺嬪那樣真正有資格也有能力將顧挽情當做眼中敵的……承徽帝眸子一沉,思及今天發生的一切,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擊着桌面,心中已經有了定奪。
顧依依突然聽到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心中微微一動,這似乎……好像是當初寫文時給承徽帝設定的與皇家暗衛之間的聯絡方式?
不同的敲擊節奏是承徽帝正在向皇家暗衛發送指令,顧依依現在無比期盼劇情大神可以給她開個金手指,讓她能夠聽明白承徽帝都安排了些什麼。
事實證明,她的身上是沒有金手指這一事物的存在的。
因為當她還在艱難的判斷敲擊節奏的時候,蘇欽蘇公公已經帶着謝安容走進她所在的寢殿中來了。
謝安容抬着精緻的下顎挑釁般的掃了顧依依一眼,然後轉向承徽帝嬌俏的撒嬌:“父皇,您喊兒臣過來做什麼呀?”
“有些人,讓她死個明白。”承徽帝看向面前的二人,並沒有停止手指敲擊桌面的動作,聲音平淡無痕:“說吧,你今天都幹了什麼。”
謝安容看向跪在地上垂首不言的顧依依,心中得意萬分,面上更是笑意張狂。
她重生而來就是為了復仇,是以這場局設計的鋪天蓋地,每一處都能夠讓顧依依身陷萬劫不復之地。
精緻的菜肴中殺機暗藏,遍佈孕婦忌口的食物,這是第一個陷阱,甚至算不上陷阱,因為太過明目張胆。
但只要能讓顧依依和顧挽情心緒不寧,便達到了謝安容的目的。
奢華鍍金的游龍細樽杯,杯沿兒塗了毒,這是第二個陷阱,也是最淺顯的陷阱,一般人不會往裏跳。
當然也不乏萬一顧依依腦子抽了或者被劇情大神強行控制的情況。
而第三個陷阱,則是謝安容特意抿了一口才遞給顧依依的果酒。
酒中含劇毒,劇毒源自謝安容塗的口脂,那種口脂無色無味,入水即化,毒性極強,一旦中毒便是太醫也回天無束。
第四個陷阱,則建立在第三個陷阱之上。很少有人不去碰宴席上的第一道菜,但卻沒人知道宴席上每一桌的“五穀豐登”這道菜色中,除了香軟的糯米還被謝安容放了軟骨散,更沒人知道解藥就加在每桌都有的香甜果酒中。
顧依依若是喝了謝安容抿過的果酒,中的便是劇毒。
不喝,那身上的軟骨散便沒有被解,只等着被假冒的蘇公公引誘到九曲板橋和承徽帝相會,靠着承徽帝身上香囊中的藥物,勾出軟骨散的藥效。
當時顧依依聞到的那股幽香四溢卻讓她反胃的氣息,正是源自謝安容以表孝心親手替承徽帝繫上的香囊。
而她不能發聲,不能反抗,若是被承徽帝糊塗的當做顧挽情給強了,便逃脫不了被滅口掩蓋事實的命運。
若是被承徽帝識破,那麼黑燈瞎火又是在九曲板橋之上,依照承徽帝的性格,顧依依被一掌打落水中的可能性極大,沒有力氣,不能喊救命,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這樣顧依依還能大難不死的話,那謝安容手裏還有最後一個籌碼,便是將前世的一切向承徽帝托盤而出。
顧依依和賢王在上一世奪了承徽帝的天下,這一世承徽帝斷然不會留下他們的性命,由得日後產生威脅。
這樣層層的佈局,謝安容嘔心瀝血,豈料顧依依命大,居然真的要她道破重生而來的秘密。
這樣的驚天秘密,謝安容不知道自己說出來之後還能活多久。
但是,就算是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只要能拉顧依依墊背,謝安容都覺得是值得的。
只可惜,承徽帝似乎沒能如她的願。
謝安容正說的激情飛揚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片玉佩叮噹之響,她蹙了蹙眉,有些惱怒被身後人打斷,一回頭,卻有如驚天霹靂。
身後緩緩走來的那人,一顰一笑分明就是另一個謝安容!
“父皇!”謝安容驚慌失措的看向承徽帝,不明白眼前的狀況。
承徽帝闔上眼,淡淡說道:“朕說過,有些人,讓她死個明白。”
謝安容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父皇你要殺的是我?為什麼?”
“因為……”承徽帝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至牆邊,從牆上摘下一把裝飾性的弓箭,丟到了另一個“謝安容”的腳下。
“朕只在乎顧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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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有太多人不甘。
皇后在一夜之間被奪了鳳璽和六宮之權,參與了宮宴一事的寵妃祺嬪則被廢了嬪位降為貴人。
而最為絕望不甘的,應該是昭榮公主謝安容。
她機關算計,卻未曾傷得了顧依依分毫,反而被易容成自己的暗衛用弓弦絞死。
承徽帝需要一個昭榮公主,但不一定是她謝安容!這樣的認識讓她在臨死之時心比身寒。
她知道的,她說出了前世的那些秘事定是死路一條,可是她不甘心啊,為什麼只有她死,而顧依依,裴醉,顧挽情,包括賢王,這些上一世的惡人,卻都活下來了呢……
最為悲哀的,是謝安容死了兩次都不知道,她敗給的,其實並非別的,而是顧依依永遠不可能掛掉的女主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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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依依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出殿門,背後冷汗浸濕了衣服,她看見顧挽情守在殿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撲進了她的懷中。
“依依,沒事了。”顧挽情緩緩拍着顧依依緊繃著的背,柔聲安慰着,“阿醉也救回來了,不用擔心。”
顧依依點了點頭,將腦袋埋在顧挽情的懷中,身子仍然在止不住的顫抖。
當謝安容說出那些佈局的時候,她的心中除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剩下的卻是篤定。
沒有人可以那麼幸運,在那樣精密的佈局下還能安然無恙,唯一的可能只有自己仍然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劇情大神不會那麼輕易地讓自己掛掉。
承徽帝為了顧挽情連親女都殺,這樣的認知讓她再也不敢用狗皇帝三個字來描繪對於他的印象。
他想殺了謝安容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偏偏選擇在自己面前絞殺,分明是想警告自己,他可以讓暗衛易容出一個謝安容,同樣也可以弄出一個顧依依隨時取代自己。
即便有女主光環籠罩,她還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一不小心就將小命送掉。
她怕死,她一直是個怕死的人。
落水時的絕望從皮膚滲進了骨里,謝安容臨死前面目猙獰的掙扎也在眼前晃蕩,可這些並不是根本的原因。
今日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誘因,真正的恐懼紮根在顧依依心底,此時此刻如蔓藤般飛快的生長,將她死死纏繞,然後拖進無底的深洞,與世隔絕。
顧依依抱着頭蹲下,腦中閃過的情境讓她痛苦不堪。
不僅僅是生理的疼痛,更多的,是心啊。
醫院,白色,奔跑的人群,閃着紅光的急救室……
原來……原來……原來自己這麼怕死,是因為,已經在死神面前走過一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