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天威難測雨村反水趙姨娘事發賈母責
不提王家之人如何哭天喊地,也不提賈家之人如何心內惶惶,便是薛家也生怕薛蟠沒有了這位舅舅護佑,流放的途中要吃不少苦,便是史家兩兄弟,四大家族只剩下他們倆在朝中支撐,原先的許多打算只怕不但要擱淺,倒要先擔憂如今的地位能不能保住,此事牽一髮動全身,因此在王子騰的喪事上四大家族之人都哭的無比凄慘。
果然不出所料,王子騰的喪事,朝中的高官顯貴來的並不多,王家此人一去,剩下的皆是雞鳴狗盜之輩,京城裏的人哪裏沒有個眉高眼低,都去奉承京中新的顯貴,便是當日依着賈家不斷陞官的賈雨村了。卻是皇上本來想看王子騰要是識實務,自己做了勛貴裏面的一把刀,便饒四大家族一番,誰知他去了。如今皇上想要對這些勛貴下刀,便要找一個敢下嘴敢咬人的瘋狗,只是將來要做替罪羊,自己的心腹如何捨得。朝中也有能想到皇上這番心思的,只想着依了皇帝的心思便能陞官加爵,卻未想過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賈雨村便是其中一人,他又有個好處,也算是四大家族勛貴這邊扶持起來的人,王子騰也有過不少事情吩咐他,皇帝在王子騰死後便見到了他上的一份密折,卻是參四大家族和王子騰,自然知道了他的心思。雖然壓下了這個摺子,卻又給賈雨村升了官,賈政在賈府里為之欣慰,卻不知這是在給自己家種下苦果。
王夫人哭了自己的女兒和哥哥一番之後,知曉自己處境不妙,不見趙姨娘都已經不來自己跟前伺候了嗎,便是老太太也沒說什麼,府里的下人們也轉了口音,說什麼哪裏有郡主娘娘的生母打帘子的道理,自己也該早作打算。只是雖然這樣想,王夫人卻沒有行動,反而更加任由趙姨娘做耗,探春雖然覺得趙姨娘的行為不妥,只是只剩下這點相處的日子了,如何捨得和自己的母親再生嫌隙,因而也聽之任之。趙姨娘自己心裏對探春的和親十分怨恨,因而比以往更加放肆十倍百倍,只希望王夫人越難受越好,難道王夫人還敢懲罰郡主的生母嗎。
王夫人等了幾日,自覺得時機到了,因而這一天,粉也不擦,慘白這臉,來到了賈母的屋裏,賈母這幾天身體也不好,正在榻上躺着靜養,王夫人進門揮手叫正在給老太太揉肩捶背的鴛鴦下去,自己代替錘了起來,賈母懶懶的道:“鴛鴦,這幾日筋骨酸,再略重些。”一轉頭,看見了王夫人,皺了皺眉頭,道:“老二家的,怎麼是你?這些日子我看你傷心不已,正該好好休息才是。”
王夫人忙立了起來,跪到地上,哭啼着道:“老太太,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我這輩子就三個孩子,珠兒是個好的,可偏偏叫老天爺收了去,剩下寶玉和元兒我看的和眼珠子一般。可如今元兒也去了,我就剩一個寶玉,哪能不為他打算。老太太也知道,自從三姑娘成了郡主之後,身份也貴重,我自小拿她當親生的看待,心裏倒也開懷,還放了趙姨娘的親戚們出府,又給了環哥兒兩間京里的鋪子。可誰知趙姨娘那個長了壞心眼的,一心想着讓環兒頂了寶玉的身份,如今天天在府里鬧個不休,哪裏還有我和寶玉的活路呀。當初我的寶玉和鳳哥兒昏迷的事情便是趙姨娘那上不得身份的設計的,我當日便懷疑平白無故的那馬道婆怎麼會咒寶玉和鳳哥兒,後來托京兆尹那裏打聽了一回,就是趙姨娘做的,我為著府里的面子,為著探春的面子,咽下了這口氣,誰知好心沒有好報,竟是要第二次害我們母子的命了。”
賈母這幾日不知曉府里的事情,她心裏對王夫人也不得勁,只是事關自己的心肝寶玉,這就不能放鬆了,雖然當初養在自己跟前只是為了壓一壓王家的氣焰,打一下王夫人的威風,又是看在這天生的一塊通靈之玉的份上,只是十幾年養了下來,如今真成了自己的命根子。雖然最近那塊去丟了,可他父親賈政卻說他這些天讀書日有進益,果然是長大了。這會兒聽說趙姨娘竟然敢說出讓環兒那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子頂了寶玉的話,這可不成,便是探春的面子都不成,再說自己自小讓幾個姑娘和寶玉一起成長,也是為了讓他們兄妹情深,要是這會兒探春敢看重環哥兒甚過寶玉,自己等她走了便一劑毒藥毒死趙姨娘和環哥兒,省得她牽腸掛肚的。
想到這裏,賈母心裏自有一番計較,讓鴛鴦將趙姨娘環哥兒和探春都叫過來,王夫人便知道自己的哀兵之策奏效了。果不其然,賈母見她們來了之後,雖然禮遇有加,便是趙姨娘也加了一個小凳子坐下,話語裏卻毫不留情。只聽她對趙姨娘道:“今兒我叫你來,不為別的,一是為你對你們老爺也算照顧有加,這十幾年來沒有辛勞也有苦勞,二是你生了三姑娘這個好女兒,也是我的記性不好,你們太太今天一提,我才想了起來。”
趙姨娘心裏根本不為探春和親高興,如何能擺出好臉色,再有這是王夫人提的,心裏不住的打鼓,忙跪在地上,道:“這是奴婢本分應當的,當不得老太太的誇獎。”
賈母臉色一變,罵道:“你還當不得呢,如何當日敢去找馬道婆給寶玉和鳳哥兒下厭勝之術,怎麼沒想着大家是一家子人,怎麼忘了寶玉是你們老爺的嫡子呢。”
趙姨娘如何敢認,忙不住的磕頭,求道:“老太太,我真的沒有,求老太太明鑒。”
賈母使個臉色,王夫人便知識要自己做惡人,上前一步道:“這是內務府傳來的消息,郡主出嫁,要查明上下三代一干人等,誰知竟查出你這麼一個惡人,幸虧那馬道婆還沒有處斬,不然還不知道你是這麼個心思惡毒的毒婦。”
趙姨娘被王夫人這樣一誑,還以為是馬道婆貢出了自己,只是為了兩個兒女,還要咬死不認,反正後來那銀子的借據自己將歷年的家私都當了還清了要了回來燒了,自己只說是那馬道婆誣陷,難道還能屈打成招。誰知後來說是內務府的消息,心思就活動了,她就想着要是自己承認了,探春有自己這樣一個生母,品德上有損,自然是不能取和親了,因而竟是承認了。
這個小心思連王夫人都沒有想到,她原本想着就算趙姨娘不承認,賈母懷疑就行了,到時候就可以將她連同賈環趕出賈府。卻是她一直以為趙姨娘也同自己一樣希望探春成為郡主,這樣自己和環哥兒在府里的地位才能提高。這下雖出乎了自己意料,卻是更好,忙轉過頭去對着賈母道:“老太太,您看。”
賈母這下也犯難了,要是照以往,不論是灌了啞葯賣出去,還是直接讓她出家,甚至一副葯下去黃泉都是辦法,可現在她是郡主的生母,這個時候出了事,叫外人怎麼說,叫探春怎麼看。她沉吟了許久,道:“這事,還得問一問你們老爺的決定。”說著,便讓人去悄悄的請賈政來。
趙姨娘見賈母和王夫人毫不擔心探春不成為郡主,也顧不上求饒,忙問:“這事情內務府知道了,是不是三姑娘當不成郡主了。”王夫人還以為她還在想她的地位呢,輕蔑的一撇嘴,道:“這都是聖旨定了的,如何能改。再有內務府要查也該查我這個正經嫡母,哪輪的上你這個奴才呢。不過是你心虛,稍微誑你兩句就說出來了。”趙姨娘一聽,獃獃的癱坐在了地上。
探春卻明白趙姨娘的心思,這才明白趙姨娘為何會承認,強忍着心裏的難受,探春忙要跪下,賈母自然不敢讓郡主下跪,讓鴛鴦去扶,探春卻不願意順勢起來,她生怕趙姨娘丟了性命,仍是跪了下去,道:“姨娘那粗鄙不堪的心思老太太和太太是知道的,如今犯了這樣的錯誤照理是該家法處置,只是她到底懷胎十月才生下我,請老太太太太看在我這輩子都回不來的份上饒了姨娘這一次。”
此時賈政正好聽見了這話,他在路上便已經向鴛鴦問清楚了事情的根由,心內大不自在。他原以為自己家妻妾和睦,是個一等一的講規矩的人家,如何竟出了這樣的事情,說出去叫外人還以為自己寵庶滅嫡吶。這會兒聽了探春的求情卻猶豫的起來,他雖然迂腐,卻知道探春這和親是絕對不能出事的,郡主是君,自己家是臣,郡主都求情了,自己還要執行家法,臣不聽君命,卻也不妥。
賈母抬頭剛好看到了賈政進來時臉上的猶豫之處,果然問起來之後,賈政只說任由老太太做主。賈母思量了半天,見王夫人想到了寶玉,又見探春滿面淚痕,道:“三丫頭啊,我也不是不體諒你的孝順,只是咱們這麼大的人家總不能不講規矩,既然你姨娘是為了環哥兒才想要害寶玉的,我做主如今便替二房先將環兒分出去,讓趙姨娘也跟着出去一起住,我聽說你們太太已經給了他兩個鋪子,那就算分給他的東西吧。也別怪我老人家偏心,給的東西少,她是為了讓家業給了環哥兒才害寶玉的,如今讓他分不着,也算是讓她們受點懲罰,如何?”
探春心內卻十分喜悅,這正和她的想法,忙應了是,此事不好大張旗鼓,也不能這會兒就讓賈環和趙姨娘出府,便讓探春寫了一個賈環放棄家產的文書,趙姨娘蓋了指印兒。王夫人趕走了將來會和寶玉搶家產的人,心滿意足,再有她也不願意這會兒讓趙姨娘出去,萬一真有什麼風聲讓探春失去了郡主的位置可就不好了。賈母也覺得這個辦法雖然對趙姨娘有些輕,但是卻對王夫人和寶玉大有好處,一是家產將來都是寶玉的,二是探春沒有和寶玉生隙,因此倒也罷了。倒是賈政雖然捨不得趙姨娘的好顏色,只是不好說出來。又想着趙姨娘如今也漸漸人老花黃,沒以前好看,等她出了府,自己一個男人有兩個妾卻是合乎規矩的,只怕老太太心疼自己也說不定會賞自己一個美嬌娘呢,因而也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