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錦城
赫連傾不疾不徐地趕路,不時歇歇腳看看風景,真可謂悠哉游哉。可有些人就沒那麼好命了,比如……他的管家洛之章……
那日,洛大管家抱着跑死幾匹快馬的心上了路,未出城身後就遙遙地綴了一名麓酩山莊的暗衛。
初時有些詫異,那人既不靠近也不遠離,看起來也無甚命令傳達。僅是一聲不響地跟着,連行跡都沒有刻意隱藏,因此才那麼輕易就被他察覺。赫連傾這是何意,他心裏多少清楚。可從江南到錦城,僅限十日……洛之章苦笑,若那日清晨再討價還價一次,興許連五日都不剩了。可那千萬里之外的地方,哪裏是簡單幾日便能趕到的?!
洛之章微微嘆氣,搖了搖頭。打開隨身帶着的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酒香自喉間入肺腑,真正地沁人心脾!洛之章唇角含笑,不着痕迹地往後瞥了一眼。這一路上,他只當沒有那個人,不甩脫也不招呼。既然莊主派來跟着,便只能讓他跟着了,不過也僅限於路上……到了錦城,可就由不得他了。
沒日沒夜地趕路,就算是千里良駒也不堪重負。於是,在洛之章接連跑死幾匹馬之後,乾脆棄了官道,改林道着輕功拼起腳程。跟着他的那名暗衛更是自始至終就沒碰過幾次馬,一路到錦城,千萬里之遙,洛之章未曾在客棧投宿一次,如今兩人多少都有些勞頹狼狽。
如此不舍晝夜,奔波勞頓,竟在第六日午時前就到達了錦城附近的春柳城。甫一入城,洛之章就奔去了城內最大的酒樓。先將全身的僕僕風塵洗了個乾淨,又換了一套整潔衣服。
青絲綢帶束髮,織錦雲袍加身,流光玉帶腰間掛,皓紋錦靴足上登——若不算那難以忽視的黑眼圈,倒是像足了那些個夏日出遊的文人雅士。
然而這高雅男子現下正坐在春風酒樓的正廳內,面對着一大桌的佳肴,擼袖提箸喝得好不開懷。
魏武——那個追隨了他一路的暗衛,此時正掛在房樑上盯着他……或盯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洛之章先填了七分飽,假作無意般抬頭望去,微笑着與之對視半晌。直把人臉色看黑了一半,才又低下頭喝起酒來。
魏武何時吃飯何時休息,洛之章是不關心,暗衛的活法他自然不能比,只是……但凡是人就都有睡着的時候,他等的就是那時候。
於是,在錦城近在咫尺之時,洛之章竟然不走了。天還未黑,他便回了客房——睡覺。
整整兩個時辰,假寐的洛之章直躺到渾身僵硬,可外面那人的氣息仍是那麼清晰有力不似困頓。不知不覺,直至月上樹梢,已然暈眩迷濛的洛大管家猛然驚醒!
就是現在!趁魏武昏睡疏忽之時,洛之章繞到馬棚牽出白日裏安排小二買來的馬,縱身一躍絕塵而去。
至於魏武醒來之後,是先找人還是先向赫連傾認罪,已然不是他所關心的了。
錦城,碎月樓。
三樓雅間裏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面前的圓桌上菜肴豐盛,酒罈尚未開封,茶壺卻空了一半。如此這般,顯然是在等人。
又一炷香的功夫,一身錦衣華服的男子推門而入。中年男人連忙站起鞠躬行禮,道是少爺辛苦。
來人未多說話,先拍開酒罈封泥,倒了一杯潤喉。
“老朽特意點了碎月樓的上等女兒紅,可合少爺心意?”見人落座,他才又坐回去,滿面風霜的臉溢滿笑容。
“年頭不夠,下菜足以。”輕聲一應,擱了酒杯,來人正是愛酒如命的洛之章。
“多年未見,少爺過得可好?”說話間,男人眼圈已紅,“夫人等了這麼多年,若見到少爺今日的樣子,九泉之下定然也很欣慰。”
“福伯,這些年,辛苦你了。”洛之章為福伯滿了一杯酒,打斷男人的殷殷感慨,“明日之事,可都準備妥當了?”
“少爺放心,如今那些人正忙於武林大會之事,無暇他顧。今日少爺只管好生休息,明日老朽再帶您去見夫人。”
“有勞了。”輕嘆口氣,與平日裏有些不同,洛之章面色少有得泛起一絲凝重。
“福伯,關於武林大會,你知道多少?”
“少爺是問夏府動向?”略一思索,福伯開口道,“半月前四大世家聯合召開武林大會的事便傳開了,最近城內江湖人也多了起來,看樣子應是要跟着夏懷琛一同去靈州。”
面色無甚波動,洛之章又呷了一口酒,皺眉道:“其他的呢?”
“少爺莫不是要跟着赫連莊主一同前往?”
“怎麼?”聽出話中蹊蹺,洛之章挑眉問道。
“煙眉仙子之事傳出,赫連莊主必然赴會,此事世人皆知。多數人也是為此而去的。幾日前,老朽發現夏府似與毒蠍門有往來。那幾名毒蠍子現下正住在碎月樓。”
“毒蠍?”難道前幾日潛入麓酩山莊的刺客乃是夏府雇凶?夏懷琛為何要殺赫連傾?心思急轉,幾多疑問湧上心頭。
“不錯。依老朽看,四府聯合,毒蠍之事怕是另外三大世家也心知肚明。如此看來,此次武林大會不知是醞釀了一個什麼樣的陰謀。赫連傾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少爺不若留在錦城,靜觀其變。”
洛之章聞言未答,摩挲着酒杯陷入沉思。
四大世家要殺赫連傾?
若是如此,何必大費周章利用煙眉仙子將赫連傾引去靈州?既已設計,又怎會在此時買兇行刺?
若目的不是要赫連傾的命,又是為何將毒蠍也引入局中?
這武林大會,到底是誰布的局,為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