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瓊玉膏1
五月為陰陽相爭的月份,俗信多有禍患,故稱之為毒月。而五月初五之一日,更是被稱為毒日,到了這一日,山嶺中五毒橫行,還有瘴癘之氣生髮而出,所以端午日,有經驗的土夫子們並沒有急着動身。
據說與6家兄妹同來的那一對夫婦精通法術和卜算,常年隱居於峨眉山中,是一個很有名的隱士門派的後人,其師有通天徹地之能。
對於修道一事,四郎實在有些孤陋寡聞,除開天一道和臨濟宗也就不知道別的了。因此,對於這位鼎鼎大名的師傅今日聽都沒聽過。
介紹的時候四郎聽得一愣一愣。最後也沒記住那一串很長的門派前綴,只記得那對夫妻的名字,男人叫做侯一峰,絕美的妻子叫做於冰。
這幾日不知為何,雖然不再下雨,卻刮著一股熱風,一幕幕黃天白日下,連風裏帶着塵埃,只要一出門就是一頭一臉的塵土。好像是女媧又重新把自己造的泥人全都捏碎了一般。
土夫子下墓倒斗最有講究。首先自然得選擇一個良辰吉日。侯一峰自言精通此道,拿着羅盤計算了半天,最後選定了五月十五那一日動身。
勻出來的幾日空閑,6公子就宣佈由他們自由安排。說是自由安排,其實馬家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倒斗的工具,張家的蠱女日日關在房中,也不知道搗鼓什麼名堂。百里兄弟倒是成天在野外跑,據說是去馴蛇去了。
四郎見過昭王墓里的殭屍,雖然知道地宮危險,卻也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好準備的。因為6公子出手大方,把有味齋幾間茅屋全都包了下來。四郎也不必開門營業,閑來無事,順便和難得有時間的殿下小聚一番,趁着機會在人間各處遊玩,還隱身去了一趟江陵城。
到了江陵城,他們就發現城中氣氛十分緊張,聽說是在鬧妖怪。
這一日四郎正和殿下在街上閑逛,忽然看到對面的一戶人家院牆外頭耷拉着一大截尾巴。好奇之下分神去看。還真是一群蛇人在搗鬼。
雖然四郎聽不懂蛇人的話,可是看它們各個肩上都扛着好些肥壯的婦人,明顯是外出狩獵,準備帶着獵物回家。這就說明附近起碼有一個蛇人的聚集點。一旦讓他們成了氣候,恐怕四郎的噩夢就會成真。
也是這群蛇人不走運。搬着糧草正打算回家,正正好好被四郎堵在巷子裏。
為首那個蛇人一看是個標誌可口的少年,打算一同抓回去給兄弟們加個餐。
殿下本來不想打草驚蛇,可是蛇人居然打自家胖狐狸的主意!
自己都捨不得吃的好東西,這群東西也敢垂涎?於是殿下憤而出手,幫忙逮住了這幾隻不走運的蛇人。
後來江陵城中的蛇人被如何處理了,四郎不太清楚。據他估計,應該是被殿下逮回去嚴刑逼供了。
說來也是奇怪,雖然饕餮的確很可怕,可是這群蛇人看到長的很有欺騙性的殿下時,反應卻比弱小的凡人還要強烈。幾乎完全喪失了鬥志,連武器都拿不穩,直接跪地上發抖……
過了幾日,四郎聽狐狸表哥所言,這些蛇人被殿下和蛇族長老嚴刑逼供之後,就丟給他研究,如今已經徹底的被研究熟了。
開始四郎沒反應過來研究熟了是個什麼鬼。後來看狐狸表哥指了指廚房裏熬着的一鍋百花煎蛇脯,頓時明白過來。
“你做的?”
“山豬精啊。食材是我切得,本來想讓表弟你做。殿下擔心你下不來手,所以就讓山豬精做了來吃。”
不論是誰,總該有個立場。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對於這些獵食人類的蛇人,當遇到更強大的妖族時,也只有被獵殺的命了,四郎半點不覺得同情,只是覺得什麼都吃的饕餮略驚悚。
“查出什麼來了嗎?”四郎問道
胡恪想了想,略過過於血腥的階段,言簡意賅地總結了一下:“這些蛇人的身高普遍在八尺到十尺之間,且基本上為雄性。據它們自己所言,迄今為止沒有一個雌性出現,但是他們口中卻有一個神母。若是單論身體的話,蛇人的確比人族更加強大和完美。它們除開面部,身體表面皆覆蓋著鱗甲,十分堅硬,用小刀都難以破開。尾部肌肉極端發達,力量出眾。但是心肝肺的功能和外形基本與凡人相同,只有血液是綠色的。根據胃部的殘留物來看,蛇人是肉食動物,一切的肉類中最青睞婦女和幼兒。我切開他們的頭部看過,也與人族的構造大同小異。”
來自現代的四郎自然知道,精妙的腦部才是人之所以為萬物靈長的關鍵所在。“這麼說,蛇人只是力量比人強大,其實也和人類一樣,具有智慧並且是有感情的?。”
胡恪搖了搖頭:“這群蛇人的確有智慧,但是他們的情感波動比人族小很多,類似於妖怪。也就是說,在他們的族群里,沒有父母兄妹的說法,也不存在家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完全就是一個為了戰鬥而存在的種族。在這個族群里,上位者對下威震有着絕對的控制權。”
“什麼意思?”
“人族有句話叫,得民心者得天下。但是人心畢竟難測,所以才會有背叛,有爾虞我詐。蛇人的創造者卻很巧妙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直接給予力量更強者對於下位者的絕對控制權。這種控制並非來源於外力,而是從生理上的天然威壓。因此,蛇人的族群中只存在一個指揮者,甚至一個思維。每個蛇人都是,也僅僅是整個種族的一部分,他們就像是一件生物兵器般,有智慧,會思考,而且永不背叛。萬人如一人,自然能夠一人敵萬人。”
雖然狐狸表哥好說的略晦澀,可是四郎依舊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好比是機械人,受到同一台智能電腦的控制,但是每一台機械人又能夠獨立的收集和分析信息。但是這些蛇人卻比機械人更加巧妙,因為它們可不是鐵皮製作而成的,是活生生,和人類近似結構的生物。或者,稱呼他們為生物兵器更為妥當。
見四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狐狸表哥頓了頓,繼續道:“因此,一旦用於戰鬥,這隻軍隊就可以戰無不勝。因為統領不必擔心手下會背叛,會懦弱,統領的思維是凌駕於下屬之上的。”
似乎也想到了人族不怎麼樂觀的未來,胡恪皺起了眉頭:“而這個統領。我懷疑是女媧或者伏羲中的一個。當年女媧得天道傳授造人之法,背叛妖族之後,又偷走了一部秘術。如今一定是研究透了兩種方法,結合在一起,創造了一種新的種族。”
四郎倒吸一口冷氣。如果真是這樣,蛇人的數量一旦多起來,勢必沒有人族的立錐之地。
一時想到6爹在天魔空間裏曾經給自己講過的話,四郎忍不住插嘴道:“創造之力……女媧若是掌握了這種規則,又何必賴在此界,甚至不惜和天道撕破臉?”
這可把胡恪問住了,他撓了撓頭道:“嗯,四郎你說的有道理,女媧不一定是獨立創造了新物種。或許……或許……”胡恪腦中模模糊糊有個念頭,卻怎麼也抓不住:“蛇人趁着亂世,不斷在四處擄人,莫非不完全是為了儲備糧食,更是為了帶入地宮?對了,我記得一個被殿下抓住的一個蛇人說過,它們之所以擄掠附近村子裏的少女回去,也是因為神母要繼續創造出更完美的蛇人!”
兩隻狐狸研究了半天,最後也沒有得出什麼結論。
一晃就到了五月十五。
這一天四郎起床后,發現二哥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約莫是還在和四郎生氣。
——昨夜四郎不同意帶着二哥一起進入墓中,說是會被6贄懷疑,不如有味齋里的妖怪分成幾波,前後腳下到墓中去。
二哥一聽不樂意了:6贄是個什麼鬼?媳婦為什麼怕他懷疑!尼瑪越想越不對勁!
因為媳婦要跟着一群野男人同穴而處,二哥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又悶騷,許多話說不出口。於是二哥一怒之下,把自家媳婦折騰了一整夜,第二日就玩起了失蹤。
昨夜被某吃醋狀態的禽獸翻來覆去地烙了一夜的煎餅,四郎第二日醒過來,剛一起身,立馬腰酸背痛地攤回床上了。迷迷糊糊間被華陽姑姑領着人換上灰撲撲的衣服,打扮的像個燒火的小廝。
打扮云云,四郎也不甚在意,他打開包裹檢視一番,安心的發現華陽姑姑給自己帶足了五日的口糧,就打着呵欠,和胡恪在有味齋門口會和,準備隨着6公子那邊的四隊人馬出發了。
剛到門口,四郎就看到了王二狗。走過去聊了幾句,才知道馬家這幾日真是做足了功課,還特意請來了對蛇山最為熟悉的當地人王二狗作為嚮導,帶着他們去昭王墓。
因為此地偏僻,各方勢力都臨時增加了不少人,便再沒有多餘的馬車。
恰好6家兄妹的車十分敞闊,為了方便大夫隨身照料6小姐,加上6贄對四郎的好手藝很滿意,所以就讓他兩個也上了馬車蹭個座位。
6家的馬車外邊不顯,內里卻建造地特別好,行起來又快又穩。
外間有高手重重護衛,雖然護衛的中心不是自己,但是四郎依舊覺得特別放心,很快就挑選了馬車的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窩在那裏打起了瞌睡。半點沒表現出離開二哥有任何不適。
就在四郎蒙頭大睡的時候,馬車外總有個穿黑衣服的人,騎着大馬在車窗前來回溜達。
6贄忍不住揭開車帘子看了好幾次,懷疑這位馬家請來的高手是在對自己妹妹獻殷勤。當時的寒門子弟想要晉身,除了軍功,便只有婚姻一途。
不過,想要走捷徑的寒門鳳凰男雖然多,但是6家一個都看不上,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土夫子了。因此,6贄對這個馬家半道上請來的所謂高手印象極壞。
二哥一直沒見着媳婦,還被6贄莫名其妙瞪了幾眼,簡直要出離憤怒了!
一個不錯眼,媳婦又勾搭上了一個姦夫?實在欠教訓!
四郎壓根不知道二哥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窩馬車地上睡得可舒服了。正做美夢呢,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四郎的頭一下子撞到了車壁上,身子也沒穩住,咕嚕咕嚕滾到了6贄腳下。
“嗤——”於冰和6芳汀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這小廚子怎麼看怎麼像一隻灰撲撲的貓狗類小動物。
6贄沒有笑,反而很溫柔的把這可憐的小廚子扶了起來。還順手幫他拍拍身上的塵土。
其實馬車裏很乾凈,半點塵土都不起。只是四郎被二哥吩咐侍女惡意打扮得灰撲撲的,看着沒精神不說,不論何時都像在灰土裏打過滾。
就在這時,馬車又晃動了一下。四郎還迷糊着呢,加上腰腿酸軟,一個沒站穩,頭重腳輕往前倒去,正好倒進6贄的懷裏。
忠犬二哥擔心媳婦出事,,忙縱馬過來查看,侯一峰也正巧於此刻掀開了窗帘……
胡恪慘不忍睹的閉上了眼睛。
四郎雖然沒睡醒,但是也敏銳地感覺到了一股不善的視線,左右看一看,車裏似乎沒什麼不對勁之處。再將視野放遠一點,就發現二哥穿着一聲黑衣服,背上縛着一個長條狀東西,騎着高頭大馬,正在車外頭瞪視着他。
“下……下午好。”四郎趕忙從6贄懷裏跳出來,對着二哥討好的招了招手。
“你們認識?”6贄轉頭問四郎。
侯一峰也道:“這不是馬老頭臨出發時恭恭敬敬請來的人嗎?說是此行艱難,多個高手助陣安心些。”這話里話外都透着一股酸意了。
四郎一聽,本來要點的頭被定住了,他猶豫着沒吱聲。
二哥的臉色更黑了。轉身縱馬絕塵而去。
【這是怎麼了嘛?不是才分開一小會兒?又使小性子,真是難哄!】四郎把頭探出去,打算哄一哄愛吃醋的戀人,卻已經不見了二哥的身影。
外面是一片陌生的樹林,高大的古木和一人高的野草密密匝匝地封住了道路,隨處可見的蛇一般的藤蔓更叫馬車寸步難行。
真不知道二哥是如何在這樣的密林里騎馬跑得飛快的。就憑這一點,6府里向來眼高於頂的侍衛們,以及馬家的土夫子們,就對這個沉默冷淡的黑衣人刮目相看。
五月灼熱的陽光從密林之上照射下來,彷彿被過濾了一遍,落到身上的時候,卻叫人遍體生寒。
馬車拐入了一個泥窪中,所以先前才會劇烈顛簸了兩下。
其實沒有下雨,不知為何,小路上卻濕濕滑滑的,泥濘難行。林中還不時傳出奇怪的聲音,像是低沉的喊叫,又像是夜梟的怪叫,就在幽暗的密林深處,距離這一群人不遠不近,可是任憑馬家的大漢怎麼呼喊或者朝着那個方向發射暗器,卻始終沒有半點回應。真是邪門的緊。
“怎麼回事?”6贄下了馬車,皺着眉問道。
侍衛統領過來回稟道:“公子,前面樹林實在太密了。馬車過不去。騎着馬反而不如步行快。”
6贄略微思索了片刻,就道:“全體下馬步行。”
於是所有人,包括6小姐和那位於大美人,也只得將精緻的繡鞋踏進骯髒的泥土裏。
馬車裏還有不少行李,多是衣物等日常用品,雖然有經驗的土夫子們很不想帶,可是6芳汀和於冰臉上都露出為難的神色。
疼愛妹妹的6公子見狀一揮手,於是連四郎在內,每個男人背上都多了一個大包,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山路。
馬老頭瞪起了眼睛,馬家也有人面露不愉之色,他們此來是為了找回本家陷在墓中之人,順便取些明器回去,做的是將頭提在手上的買賣,可不是陪着少爺小姐遊山玩水來了。自然不樂意浪費體力,幫兩位大小姐背這些沒用的東西。
不過,四郎打眼看去,倒是很有幾個蠱女對着溫柔體貼的6公子投去了愛慕的目光。
至於四郎自己,他力氣大,背個包裹而已,倒覺得沒什麼。也不知道兩位大小姐都在包里塞了什麼東西,摸着硬邦邦的。四郎心裏還暗喜,待會遇見危險時,正好可以把包裹當成板磚用。
眾人繼續沿着森林前行,可是走了半日,依舊沒見到傳說中的昭王墓。一開始眾人還有說有笑的,可是等天邊最後一絲光線消失之後,說笑聲便漸漸小了下去。一種無言的恐怖已經降臨了這片森林。
四郎和胡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訝和不安。榆樹林離小村落並不算遠,就算是凡人腳程慢,大半天也該到了。
可是如今他們一行人在王二狗的帶領下,一直轉到夕陽西下,依舊在林子裏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