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鎮墓獸1(番外)
矗立於高山頂端的媧神宮莊嚴神聖,雲霧在其側舒捲飄蕩。夕陽的餘暉從白色的宮殿背後灑落下來,彷彿給宮殿鍍上了萬丈金光。
在它金碧輝煌的大廳里,玳瑁殼做的天花板如最上等的玉精,流光溢彩,那是一隻千年巨龜的殼,是龍子贔屓留下來的遺孤,霸下。
自從伏羲開始出現天人五衰之相后,女媧和伏羲兩位大神已經很久不出現在人前了。
帶領人類篳路藍縷的是此地最大的部落酋長,垓。同時也是如今掌管這座神殿的人。今日是媧皇創造他們這一部落的日子,所以垓應聖母的最新指示,召集遠近部落里的人,帶着自己的供品來媧皇宮歡飲,以示不忘聖母創造之恩。
最先趕來的都是離得近的部族,以及一切遠方的部落中最強大的戰士。這些人族滿懷感激的獻上自己的祭品之後,就可以輕鬆地品啜着酒泉的泉水,欣賞侍女們的絕代風華和妙曼歌聲。這些侍女都是各地部落自願進貢上來的好女。
能夠住在這神仙宮闕里,已經讓她們再也不想回到貧瘠的部族中去了。更別提,萬能的人族之母還答應將他們改造成蛇身人首的神人呢?以後,他們孕育下來的兒女也會是這樣神聖的一族了。
歌聲一停,就有震撼人心的鼓點響起,大廳已經騰出了一個空地。四周忽然暗下來,正中間那株巨大的宇宙樹上忽然爆發出耀目的紅光。鼓點聲更加激烈起來,彷彿敲打在人的心頭。勇士們紛紛起身,跳着原始而又充滿力量的舞步,向美貌的侍女求愛,如果能夠和這些侍女春風一度,生下來的孩子就可以留在女媧和伏羲兩位尊上的身邊,運氣好,說不定能夠被改造成神人呢。
每一位勇士都跳的特別賣力,晶瑩的汗水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他們彷彿成了力與美的化身,那是一種巧奪天工的美。
漸漸的,一些侍女也回應了他們,加入了舞蹈之中。大廳里彷彿成了歡樂的海洋。
一個白髮白膚的小男孩站在一旁,目光冰冷的注視着舞池。他穿着一聲月光白色的小袍服,頭上戴着小小的金冠,袍服上不引人注目的綉着龜蛇的圖案,這就是龍族除開饕餮之外的唯一存活於世的族人,神龜霸下。說存活有些不準確,霸下在龍鳳初劫之時還只是一個蛋,機緣巧合之下被女媧得到了,孵化出來見是一個力量不怎麼強大的白子,就將其斬斷四肢支撐蒼穹的四極,並且物盡其用地把霸下的元靈練成了自己的鎮殿神獸。
雖然面相長的嚴肅,可是霸下的眉眼卻很稚嫩,而且面頰上還有些嬰兒肥,嚴肅的站在大殿邊,就像一隻看守羊圈的小犬,所以越發叫人想要去逗逗他。
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子看見了霸下,知道那是鎮宮神獸,都嬉笑着過去和他講話,然後把他攬到舞池裏,帶着他跳舞。
汗水和體味混合在一起,人群中的氣息並不好聞,生性好潔的霸下彆扭的轉開臉,不高興的扭動着小身子,想要掙脫出去,可是四周的人實在太多了,小小的男孩子反而被歡樂的人群擠在了大廳最裏面。
離歡樂的人群有段距離的牆壁上,忽然出現了一條細細的光線。除了霸下,誰也沒發現,霸下的目光中露出焦急的神色,他張大嘴說著什麼,可是人群太吵鬧,誰也沒有聽清他說的話。想要用上真元警告眾人,卻發現自己的真元似乎被什麼禁錮住了。
糟糕!兩位主人不會有事吧?生性厚道忠誠的霸下焦急起來。不停的想要掙脫束縛飛去阻擋那道光線。就在要掙脫的那一瞬間,他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一道如慈母般溫柔動態的聲音。於是就停住了沒動。
光線晃動兩下,隨後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刷的一下橫掃人群。
遭遇這樣突襲的人們忽然停住了動作,臉上還定格着那一刻歡笑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們的**才支離破碎的摔落在地上。然後,光線並沒有劃過那些個頭不夠的小孩子。他們目睹慘狀,驚恐的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只知道獃獃地站在原地,直到自己被紅紅白白的汁液撒了一頭一臉之後,才知道嚎叫出聲。
“啊——”稚嫩而尖利的嚎叫聲在空曠的媧神宮中回蕩。宮外,因神明的偏愛而永遠明朗的天空第一次黑了下來,仙氣飄飄的雲朵在夜色中暗卷暗舒。媧神宮在一團迷霧中轟隆隆沉入了地底。
白衣服的小男孩在鮮血濺到他身上的那一霎那,終於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束縛,飛快的閃身到了天花板上,坐在那個大烏龜殼子上。
此時,他木着一張小臉,沉沉的看着窗戶外面,石壓石,山擠山,無數正在趕來的部族成員落入了地縫中,更多的人四散逃亡,在他們身後,地縫如一張飢餓的大嘴,如影隨形。
毀滅就是重生的開始。
為了一個更強大完美的新種族,吾必須犧牲吾之造物。
千年之後,吾與伏羲將會重臨大地。
機械的重複着這幾句話,霸下似乎從中汲取了力量,得以無所畏懼的與媧皇宮一同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
不知在黑沉沉的地底下枯坐了多久,霸下忽然聽到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頭頂厚厚的土層中似乎有風在流動,接着,就是汩汩的流水聲,血液滋潤了這座乾渴的地宮。它在慢慢地,慢慢地復活。
幾千年來,第一次有人到達了地宮,不,也不全都是人。他們中間似乎還有隻妖精,不對,不只是一隻妖精,後頭還跟着一條小尾巴。
一隻巨大的烏龜雙眼幽幽亮起光芒,好像黑夜裏的鬼火一般,裂開的大嘴有不同意尋常烏龜那樣尖利的牙齒。霸下陰鬱的站起身,一閃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地宮的最底層。
“趴下!”一個祭祀打扮的人大叫着,帶隊的矮小男人第一個蹲了下來,可是,那東西的速度太快了,巫師的話音才落,就有幾個大塊頭士兵的半個腦袋攜着腦漿,慢悠悠的滑落下來。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矮小的男人失控地大叫起來。一路上還沒有看到半個鬼影子,他們的人手已經損失得七七八八。
然後,沒有人回答他的話,士兵們都半伏在地上,跟着楚國祭祀緩慢的前進着。那祭祀長了一對略尖的耳朵,一雙狹長的縱目里隱約透出點紅光。他手中拖着一個口袋,裏面有什麼東西在微微掙扎。
小狐狸輕巧的跳過一具屍體,盡量不出聲地跟在這隻隊伍後面。那群人身上有娘親的味道。可……可是,小狐狸瞪着大眼睛,比平時看書還要仔細的一一掃視過去。不,娘親並沒有在這群人中間。
小狐狸的爹剛被雷劈死了,所以娘親就去了人間,說是要找一個福澤深厚的人家避天劫。本來是把小狐狸寄養給了自己妹妹,結果小狐狸想媽媽,就自己偷偷跑了出來。
許多上古人族的墓穴風水極好,若是原主不在裏面,便多半都住着狐狸。當然,狐狸也不是白住的,他們還會順便兼職鎮墓獸,裝神弄鬼嚇唬那些貪得無厭的盜墓賊。所以小狐狸對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還算熟悉,邁着四條小短腿避過機關,跳過死屍,一派輕車熟路落地無聲的高手風範。
跟着那群人走了一陣,小狐狸終於明白他們都是楚國的掘子軍。只是,娘不是說要去人間找福澤深厚的人家避難嗎,怎麼跟着盜墓賊進了一個大坑子裏?
花白毛色的小狐狸不由得走近了些,想看清楚一點。
“什麼東西?”那祭祀聽見了一陣很飄忽的腳步聲,已成驚弓之鳥的他猛地轉過身,拿起手上的權杖,對着小狐狸所在的方向射出一道九天焚魔咒。
就在他專註對付來自黑漆漆的墓道中奔涌而來的不知名威脅(一隻小奶狐)時,他的身後卻忽然跑過一排小童,一個小女孩露出整齊的白牙,瞬間就靠近了他。
“吱吱吱吱!”小狐狸被朝着自己撲過來的火龍嚇傻了,發出老鼠一樣的叫聲,轉身朝着黑暗的墓道深處跑去。
祭司正要去追,忽然感到自己背後被誰拍了一下。一陣怪風伴着嘻嘻的笑聲鑽入他的耳中,似乎要凍結了他的五臟六腑,接着,一個小女孩毫無生氣的聲音傳了過來:“伯伯,我餓,給我吃點東西吧。”
“你是誰?”祭司的反應很快,他甩出一道紅光后立馬後退,拔出藥品往嘴裏倒保命丸。剛才實在是太驚險了,那寒氣已經侵入了他的身體,幸好自己帶了保命符進來。
吃了葯,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士兵的肚子已經被抓開,有一個用劍擋了一下,青銅劍斷成了兩截,可地上也留下了一隻黑瘦乾枯的小爪子。
“小心點。這墓中老粽子很不少。”祭司修長的食指和無名指互相摩擦,打了一個響指。那紅色的光點嗡嗡鳴叫着飛回了他的袖口裏。
“啪。”遠處掉下來一個眼睛大大的人偶。
祭司旁邊的軍官有些興奮地說:“操他奶奶的,原來是一群小粽子在搞鬼。長風大人,看來這次我們摸對了地方,的確是個龍樓寶殿。軒轅劍十有八/九在這裏。”說著,他過去撿起木偶拿了過來。那木偶做工很粗糙,上面的木頭都已經開始腐朽了。但是還是可以看出來那是一個眼睛大大的女孩子。也不知道眼睛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居然閃爍着熒熒的光彩。雖然那娃娃在咧着嘴笑,但是笑容里卻有說不出來的邪惡。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道:“扔掉。”說著,就率先往前走去。
軍官看了看手中的木偶,鬼使神差的放入了自己懷裏。
“祭祀,剛才跑過去的是一隻什麼?聽叫聲好像一隻大老鼠。”矮小的男人弓背低頭,小跑着來到巫師身邊,討好的問。
“費大夫,如果你下回再去碰不該碰的東西,就別怪我見死不救了。”祭祀冷冷地說。
費無忌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那你還不把手裏的東西扔掉?”祭祀一轉身,手中的鳥身人麵杖直指費無忌的喉嚨。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費無極皺着自己的老鼠臉,趕忙彎下腰,從懷裏摸出一塊棗紅色的玉魚刻刀放在石壁上凹下去的暗格中。
旁邊一位形容威武的將軍樣人物皺着眉道:“老費啊,我們這次的主要目的是軒轅劍,這地宮裏危機重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個士兵顫抖着聲音說道:“報告大人,北山他不……不見了。”
“什麼?怎麼會不見了。不是讓你們兩個一起看好祭品嗎?沒了那物,如何請出軒轅劍?”將軍氣得過來對着那士兵就是一腳。當時社會,底層士兵多是奴隸,要不是在墓中缺少肉盾,這士兵很可能已經被憤怒的將軍殺掉了。
那士兵被重重一腳踢倒在地上,還是強忍着痛楚說道:“我本來和北山並排而行,可是剛才有個小童一般的東西很快的跑過來,伸出爪子就抓,我為了躲避鬼物,眼睜睜看着北上被牆壁上伸出來的一隻長白毛的爪子抓走了。”
“你說這個牆壁?”祭司拉住還想上去踹兩腳的將軍,走到牆壁前,拍打了幾下,有貼在上頭認真傾聽,然後就詫異道:“是實心的。”
就在這時,被費無忌放在牆上凹陷處的玉璋忽然滾落,摔在地上斷成了好幾塊。
費無忌心疼道:“哎喲喲,真是糟蹋好東西啊。這樣好的沁色,這樣難得的棗皮紅,粽子不要給我也好啊。”一時間,簡直活像是被粽子掏去了心肝一般。
祭祀並不搭理他,敲打石壁一陣後轉回身,對倖存的士兵說道:“這個地宮比我想像的還要大,而且,希望是我弄錯了,總覺得這地宮彷彿有自我意識,在不停的擴建……這次下來尋找軒轅劍的軍隊可能不夠。”說著,他指了指那個跪在地上的士兵,道:“你,去把上面的軍隊都帶下來。”
費無忌一聽,着了急,趕忙陪笑道:“祭祀大人,上面的軍隊要保護秦國夫人。那……那可是太子妃啊。”
祭祀不為所動,只說:“我只聽命於國君。女人多得是,可軒轅劍卻只有一把。”
***
“好累,樓梯好像沒完沒了。”小狐狸被那無妄之災嚇得瘋跑一陣,擠進一個牆縫之後,才終於擺脫了那條追着他尾巴燒的可惡火龍。“嬤嬤說的沒錯,人類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
沿着這條縫隙走了一陣,小狐狸來到了一個狹窄的平台。他抽動了一下黑色的小鼻子,努力想要辨別出母親所在的方位。卻只聞到一股肉被烤焦的味道。
小心翼翼來到平台的邊緣,小狐狸面前是陡峭的樓梯,不知道有多少層,重重疊疊叫人眩暈,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往何方。
這還是一隻很小很小的狐狸,屁股後面的兩條尾巴說明了他不是一隻誤跑進來的普通狐狸,但是乾瘦的身形,花白的毛色,又顯示出他的天狐族血統並不純凈。顯而易見,這隻小狐狸如今才剛學會說人話,還不能化成人形。
血統上的劣勢加上身嬌腿軟的幼狐身。等小狐狸爬完樓梯時,已經累趴了,可是他才剛趴下,地宮忽然震動了一下,地面似鏡面一樣光滑,小狐狸轉眼間就滑到了大廳的正中央。暗紅色的一排排蠟燭成螺旋狀被依次點燃。
小狐狸轉頭四顧,四周都是象牙白色的石柱,到處都是金光閃閃的浮雕,比他見過的最豪華的山洞加起來還要豪華一萬倍。
難……難道是老爹屍骨未寒,娘就要改嫁別狐了?哼!這隻狐狸可真俗氣!
小狐狸憤憤的腹誹了一下未來可能的后爹,然後它回頭看了看自己斑駁的皮毛,瘦的像只老鼠的身形。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有些傷心的垂下頭。
一定是因為自己的皮毛不夠好看,所以娘親才不要自己,聽說帶着拖油瓶的寡婦嫁的不會太好,所以娘親才把自己寄養在華陽姑姑那裏,自己偷跑出來尋找第二春吧。
可是,娘親究竟在哪裏呢?想起剛才那群很兇很兇的人,小狐狸打了一個寒顫。雖然這裏剛才他根本就沒有來過,可是兩邊的牆壁上有那群凡人做的印記,牆角處也有自己撒的尿。待會還是順着這些印記再去那群凡人身邊看看吧,這回可要離他們遠遠的。
小狐狸覺得自己被火燒禿的尾巴有點癢,於是就在台階上蹭了蹭,似乎覺得這樣很舒服,他就從台階左邊蹭到了右邊。
好好玩!小狐狸忘記了傷心和害怕,爬上台階一階階蹭起來。
下面那團臟毛球在搞什麼鬼?擦台階嗎?霸下抿緊了嘴唇,小小年紀已經擁有了一股天生的威勢。那張逐漸褪去嬰兒肥的臉龐漸漸顯出一些稜角來,看上去給人穩重踏實的感覺。而身為白子,雪白的皮膚又弱化了他眉眼間的凌厲。
蹭舒服的小狐狸翻身坐起來。頂着一身灰撲撲的毛想要往回跑,可是走了不遠,他就發現這台階已經不是他剛才走得那一條了。
雖然小狐狸的腦袋瓜子一般不大,記不住太多東西,但是這隻小狐狸可不同。可能吃進去的營養全都長在了腦袋上,瘦得活像只老鼠的小狐狸特別的聰明,只要是他看過的東西,不論是書本還是人臉,都能過目不忘。
再加上,剛才跑過去的樓梯又高又長,都快要把渾身沒幾兩肉的小傢伙累死了。而現在這一條卻很短,沒走幾步就來到了一個硃紅色的長廊。小狐狸自然不可能認錯。
怎麼回事?
難道就在剛才自己玩耍的時候,那台階已經消無聲息的移動走了嗎?對了,剛才逃跑時也的確走過一些重複的道路。這是一座會自己走動的地宮!
如果小狐狸是個成年人的話,他一定會覺得現在的處境很詭異很可怕。但是,這可是一隻從小在青崖山的古墓中鑽來鑽去,和父親一起研究各種古代文獻的聰明狐狸。所以,他非但不覺得害怕,還覺得無比有趣。立馬昂着小腦袋,開開心心的順着長廊參觀起來。
一般來說,墓中的粽子對乾巴巴的小狐狸都不怎麼感興趣,他們更青睞於活人那生氣勃勃的血肉。所以,小狐狸琢磨了片刻,估摸着自己在這裏並沒有什麼危險,才會有如此閒情逸緻。若是粽子也和凡人一般不講道理,小狐狸早就東竄西突的逃命了。
空蕩蕩的古墓里似乎只剩下一隻小小的臟狐狸在邁着小短腿,輕快的奔跑着。
霸下忍不住緩和了唇邊嚴肅的線條,他低頭看了看最底下那幾行乾淨的台階。地宮中的其他傢伙,大部分都只會把各處搞得血水淋漓或者遍地黑水。算了,先去看看飛僵和跳屍,還有那群小鬼,地方搞髒了,自己又要引地泉過來清洗,跟着地泉過來的綠蚊子真的特別煩人。
這麼一想,霸下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中似乎的確缺少這麼一個勤勞的,會自己動的抹布加寵物。
走廊上有弧形廊頂,難辨真偽的假門,暗紅色的蠟燭。這一條長廊並不長,小狐狸很快就走到了盡頭,然後他轉動的小腦袋看了看,又倒了回去。
因為皮毛不好看,所以小狐狸天性就喜歡各種純色的東西。剛才一扇扇的看過去,小狐狸已經選了一扇自己心中覺得最漂亮的門——某扇用陰沉木製作,雖然烏七八黑,卻擦的幾乎能照見人影的木門。
禮貌的敲了敲,小狐狸很有風度地學着父親的樣子,朗聲問道:“有客自遠方來,主人在家嗎?”
門內沒有人回應,小狐狸想了想,只好垂着頭打算離開。就在這時,沉重的大門又吱嘎一聲自行打開來,露出一個剛夠小狐狸通行的縫隙。
小狐狸先是探頭進去看了看,雖然知道這樣不太好,可是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還是把身子也擠了進來。
進了屋子,小狐狸有些失望,因為房間裏的擺設可不如他想像的那樣美麗,但是各處都擦拭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倒不是說金銀玉器不夠多,主要是擺設的顏色不夠統一,這對喜歡純色,品味獨特的小狐狸而言,足夠他失望了。。
仰着脖子依次看過去,屋子裏擺了一圈造型很古怪的罐子,每一個都有成年人那麼高,分為頂蓋和罐身兩部分,頂蓋上是栩栩如生的男女老少的人面,神態各異。而罐身則多堆塑着魚、鱉、蛇、龍等水生生物。
這些瓶子底色均為黑色,上面的人和動物為了保證逼真,全部塗上了仿真的色彩。可是小狐狸不喜歡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很快就略了過去。
隨後,小狐狸的眼睛嗖地亮了起來!
本來該放床的部位放着一個大大的玳瑁殼子,純白色的!在走廊上透進來的燭光中發出美玉一般瑩潤的光彩。
太漂亮了!這就是我夢想中的睡床!小狐狸正想要跳上去,可是想起華陽姑姑的教導,他又停了下來,伸出舌頭把自己的毛毛舔乾淨,這才窩進去,左右挪動了一下,選了個合適的位置蜷了起來。
這個玳瑁殼子對小狐狸來說,還是太大了一點。可是因為中間有一個凹陷的部位,正好和小狐狸契合。看着像是琺琅質一樣光滑的內殼實際上卻是軟乎乎的,並不會擱到那瘦得根根分明的勒骨。小狐狸一躺上去,就能自動窩成一團,別提多舒服了。
大概是跑得累了,小狐狸本來只是打算試躺一下,但是不知不覺含着自己光禿禿的尾巴,在這張舒服的大床上睡著了。
剛夢見爹娘都回來了,自己也褪毛成功,變成了一身白毛的漂亮狐狸。
小狐狸忽然被人倒着提到半空中,從美夢中驚醒過來。他趕忙抬頭一看:天啊,自己面前站着一個白色頭髮,白色皮膚的小美人!美人兒連瞳孔的顏色都很淺淡,皺着眉瞪人的表情都是那麼漂亮,好像會發光一樣!
小狐狸一樣看過去,就被這個人迷住了。變成狐狸的話,這一定是一隻純白純白,沒有一根雜毛的漂亮狐狸!想起族裏的老嬤嬤教訓過他,說他的血統不純,為了保證種族的傳承,他就必須找一隻純正的天狐做媳婦才行。
聰明的小狐狸迅速地想到父親給自己的教誨,說是追求媳婦時一定要溫柔體貼厚臉皮,出手闊綽能忍讓,器大活好時間長。器大活好時間長小狐狸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是溫柔體貼和出手闊綽兩條,他還是明白的。
於是小狐狸友好的舉起爪子,和自己未來的媳婦打招呼:“你好,這是你的房間嗎?你的床可真漂亮!”
聽到小狐狸這種驚訝羨慕的口吻,小男孩嚴肅的小臉略微放鬆了一些,他點點頭,沒什麼情緒地開口說道:“我叫霸下。我的床就是我的龜殼,當然會很漂亮。你叫什麼名字?”
小狐狸被倒提着,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什麼是名字?”
“就是你父母給你起的,別人稱呼你的一種言靈。”
“霸下,霸下,你的名字真好聽!”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小狐狸叫出來,男孩不苟言笑的臉蛋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是從我父親那裏繼承的名字,同時我還繼承了他的力量。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活的小妖怪,你也從父親那裏繼承了名字嗎?”說著,他把小狐狸輕輕放在了自己的殼內。
小狐狸搖搖頭,他算是博覽群書了,但是並沒聽過這種說法,因此,好學的小狐狸盤起雙腿,很感興趣的問道:“原來名字還有力量?我娘和老嬤嬤都叫我小乖乖,我爹叫我小寶貝,華陽姑姑有時候叫我小壞蛋。這麼說,我有三個名字嘍?”
聽到小狐狸提起自己爹娘的時候,霸下的嘴唇略微抿緊了一些。隨後,霸下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他經歷還算單純,女媧也從來不教他生存之道,因此,小男孩臉上就有掩飾不住的失望流露出來。
“不。那些都不是你的名字。一個妖怪只能有一個名字。你不願意告訴我就算了。”
妖怪的名字的確是不能隨便告訴別妖,霸下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怎麼會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呢?告訴這麼只油嘴滑舌的大老鼠!
或許是因為整日守着這座只有殭屍惡靈遊盪的地宮,他有些寂寞了吧。
小狐狸一看未來媳婦不開心,他也着了急,十分慌張地蹦躂起來,試探着把爪子攀到霸下的白袖子上,急急解釋道:“我……我好像真的沒有名字!要不你給我起一個好了。”
霸下可不像狐狸這樣沒常識,知道名字是不能亂取的。因此,就白了他一眼,想要把已經得寸進尺攀到自己手臂上的大老鼠摔下去。
一甩,沒甩脫,用了點勁再甩,還是沒甩脫。反而讓自己的袖子多出來一灘口水印。小狐狸為了不被甩掉,尾巴牙齒爪子全用上了。
“我……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小狐狸那雙大的有些嚇人的黑眼睛裏滿是真誠和期盼。
霸下的淺色琉璃眼裏卻全是嫌棄:“你先把自己的臟爪子從我的袖子上拿下去。”
小狐狸還是會看人臉色的,知道霸下是真的不高興了,就老老實實的把牙齒和爪子一起鬆開。
但是小狐狸牢記着他爹的教誨,毫不放棄的堅持道:“給我起個名字,然後我們做朋友好不好?”邊說,他就從白水小姑送給他的乾坤袋裏往外掏東西。
芸香草,瑤池珍珠,玉精,七彩珊瑚,一些奇形怪狀的小石頭,還有一把小扇子和一個可愛的玉葫蘆……把這些玩具全部推到霸下跟前,小狐狸大方的揮揮手:“全都給你。”
霸下看了看他,興緻缺缺的坐在玳瑁殼子裏。但是當小狐狸躡手躡腳的也要爬上來的時候,白衣服白皮膚白頭髮的小男孩只是很嚴肅的瞪着他,見嚇不退小狐狸,也就沒有再出言阻止。
“誒,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吧?我帶你出去玩。外面可漂亮了。比地宮漂亮。”說到這裏,狐狸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身邊的男孩子,趕忙體貼地補充了一句:“我是說,雖然地宮裏也很漂亮,但是這麼實在太大太安靜了。外面就不同了,外面,怎麼說呢,外面都是活的東西。”
霸下的身體微微一震,有些茫然的問道:“都是活的東西?”
小狐狸看未來的媳婦終於對自己說的話感興趣了,不由得精神一震,比手畫腳的給身邊的小美人講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好。
霸下從懂事以來,就沒有離開過媧皇宮,因此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追問一些問題。
其實很多事情小狐狸也不懂,但是他喜歡看書,就用書上講的胡亂湊在一起回答。
講的累了,兩小隻不知不覺摟在一起睡了過去。
“你真瘦,抱着都沒肉!”霸下嘀咕着抱怨道,然後他充分顯示自己霸道的本性,把小狐狸死死摟住。
“軟軟的,真香。”小狐狸一臉痴漢笑,好脾氣的任憑未來的媳婦肆意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