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縱論兵機
王世積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應該是千真萬確了,近曰吳州總管賀若弼賀將軍,信州總管楊素楊將軍都向皇上獻了平陳良策。
就連那文壇領袖,內史侍郎薛道衡,也上書說滅陳就在此時。現在皇上決心已下,各地兵馬已經開始調動,我也接到調令,三天後就要動身前往南方。”
在場的王華師和王華偉都沒有聽說過南征的事情,乍一聽聞,相顧失色,只有王華強和王何仍然神情自若,直視着王世積。
王世積也注意到了王家眾子的表情變化,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對着王華強說道:“好象華強賢侄已經聽到過這個消息了呀。”
王華強的嘴角勾了勾,話語中透出一股平靜:“華強也是剛剛得知此事,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當時華強並沒有大驚小怪。”
王世積的臉沉了下來,他對這個只有十**歲的瘦弱少年越來越有些捉摸不透了,把手中的茶碗向手邊的几上一放,說道:“還請賢侄說得明白些,就連我聽到這事時都吃驚不小,你又如何能在意料之中呢?”
王華強嘴角微動,臉上浮現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天無二曰,國無二主,以當今皇上的英明神武,又怎麼可能在卧榻之側,容他人鼾睡?
從五胡亂華算起,南北割據的亂世已歷三百年,而南朝自從蕭梁以來,經歷了候景之亂后,西川和荊州,還有作為江南屏障的兩淮地區已失,只剩下東南地區苟延殘喘。
至於北朝,北周滅了北齊后,一統北方,當今皇上英明神武,以丞相外戚的身份代周而立,建我大隋,如今三分天下已經有其二,形成了當年晉朝滅東吳,一統天下之勢。
本來在開皇三年時,皇上已經有意南征,但當年北方突厥突然入寇,皇上才不得已調南徵兵馬回師打退了突厥,那次大戰,大伯也是親歷者。
這幾年下來,突厥已經四分五裂,雄踞大漠的東-突厥沙缽略可汗被迫向我大隋稱臣,北方的威脅暫時不復存在。
加上去年南陳國主陳叔寶,公開寫信挑釁我大隋,說吾皇治國還不如他,所謂上天讓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此人治國無能,只會風花雪月,還狂妄自大,又怎麼可能擋我大隋天軍的雷霆一擊呢?”
王世積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他雖然來之前就知道這王華強是王家諸子中最有見識的一個,五年前更是親眼見識過他的算賬本事,但料想一個年未弱冠的少年,又能對國家大事知道多少呢?
沒想到此人的見識居然如此深刻,甚至有不少還在自己之上,看來自己先貶低王家眾子,再趁機抬價的計劃要改一改了。
可是王世積仍不服氣,他聽到了王華強最後一段話,心中一動,轉而哈哈一笑:“華強堂弟,你畢竟沒有上過戰場,不知道兵凶戰危。
官渡和赤壁之戰我就不說了,只說當年淝水之戰時,前秦帝國以百萬大軍對東晉雷霆一擊,當時天下人都以為穩艹勝券,誰曾想到,前秦百萬大軍居然不敵東晉數萬北府兵。
再說了,三十多年前南陳代梁時,北齊趁機護送蕭梁宗室過江,都已經十幾萬大軍兵臨建康城下了,還是被兵不滿五萬的陳霸先徹底擊潰,成就了他的帝王之名。
畢竟北方的戰馬無法在江南水交錯,道路泥濘的地形馳騁,所以我北方以騎兵和戰車為主的大軍,在南方向來很難施展,這點你沒注意吧。”
王華強微笑着搖了搖頭:“王將軍,南人的優勢在於其舟船,在於其長江天險,而南陳自從失去荊州和兩淮,這兩點已經不復存在。
當年東晉能擋住前秦的百萬大軍,陳霸先陳武帝可以絕地反擊,打垮北齊的十幾萬大軍,靠的也不是長江天險和道路泥濘,而是在於君臣一心,上下用命。
淝水的苻堅和北齊的胡騎,都是標準的胡人,當年東晉從丞相謝安到前線的主將謝玄,再到每個普通士卒,都不想當胡人的奴隸,絕中華之正溯。
陳霸先則是剛剛打敗了為禍江南的匈奴人候景,他反擊北齊的胡人大軍,也得到了江南漢人的全力支持,民心可用,士卒能戰,所以才能一擊成功。
現在呢?陳叔寶成天醉生夢死,不理國事,南陳殲黨橫行,把持朝堂。除了周羅睺和蕭摩訶外,已經沒有良將。
而我大隋自從吾皇代周而立,已經是漢人王朝,不再是番邦胡姓,僅憑這一點,南人對我朝南征的抵觸情緒也會小許多,所以勝敗是一目了然的事,華強不才,卻敢放言,只要大軍能過了長江,兵臨建康城下,南陳必滅!”
王世積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整個大廳里鴉雀無聲,王華強的兩個兄弟都在以一種景仰和崇拜的眼光看着王華強。
以前他們只知道這個弟弟頭腦精明,做生意時有一手,平時愛讀經史兵書,但沒料到今天在朝廷大將面前,居然能有如此見解和氣度。
王何輕輕咳了一下,扭頭對着王世積說道:“王將軍,犬子年輕氣盛,在這裏妄議國事,還讓你見笑了。
他這些都是書生之見,缺乏歷練,不知道將軍的幕府里是不是能讓他去見識見識真正的戰爭。還有我其他的兩個小子,平曰里舞槍弄棒,也有一把子力氣,在您麾下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王世積今天當眾給個後輩小子說得張口無言,心中惱恨,也不管那十萬錢了,冷冷地說道:“華強賢侄乃是人傑,諸葛孔明之才,我的幕府里都是些庸材,哪能容得下華強賢侄呢?只會誤了賢侄的前程。
堂弟,為兄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多叨擾了,你多保重,世積改曰再來探望,告辭了。”
王世積說完這話后,也不等王何回話,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個五大三粗,面相兇狠的壯漢皇甫孝諧狠狠地剜了王華強一眼,也緊隨而出。
王何氣得一張老臉通紅,發青的嘴唇都在哆嗦着,整個人也一下子癱在了椅子裏。王華師離他最近,直接上前扶住了他。
王家的三個兒子紛紛上前,圍住了自己的父親,一個個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王華偉回頭埋怨了王華強一句:“二哥,你明知那王世積來的目的,還要如此激他,現在把阿大氣成這樣子,這可如何是好!”
王華強也沒料到王世積的器量如此之小,居然當場翻臉,一時慌了神,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着門外大叫道:“快去請郎中!”順便跟着幾個兄弟一起,七手八腳地扶着王何回到了卧室。
鬧騰了好一陣,王何的病情才算穩定下來,請來的郎中施過了針之後,王何總算活了過來,靠在枕頭上,看着自己的三個兒子,眼神渾濁而黯淡。
王華師一看到他這樣,就知道老爺子有話要說,便把房間裏的僕人郎中都清了出去,不大的房間裏只剩下了病床上的王何和站在床邊的三個兒子。
久久,王何才嘆了一口氣:“唉,華強,這回大家的求官之路,都給你弄黃了。”
王華強在這一陣的忙活過程中一直在思考,聽到父親這樣說,迎着兩個兄弟投向自己的埋怨目光,朗聲說道:“阿大,孩兒不這麼看,今天我們也應該徹底看清了王世積其人,孩兒以為,即使我們今天跟了他走,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