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2章 補天
冷月茫茫冰天夜，崑崙雪崖山村下，燭影茅屋桌台前，書生崑崙伴燈讀。
在崑崙迷濛昏睡時，忽而空穹七彩神光絢爛，一九天神女降臨崖上，額頭鑲有一七彩神石，容顏絕美，亮眸靈動，無比醉人。
她，正是八公主。
崑崙摸着黃頁書卷，喃喃吟詞：“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別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蒙蒙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甚是一簾幽夢，一簾幽夢啊！天女夢落紅塵事，堪比庄生曉夢迷蝴蝶！”
崑崙擱下了書卷，撥開草門，拖着柔弱的凡胎書生體，踏着冰雪料峭路，攀山過崖而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運轉功元施展神訣的八公主后，一語“夢中仙子，一切皆是虛幻妄象，小生就此失禮了”之後，竟將自己呼着如火熱氣的雙唇生生印在了她溫潤的嫩唇上。
她一時愕然，水靈的雙眼傻傻地看着他，任崑崙貪婪吮吸。
許久之後，她和崑崙終於回過神智，一掌，崑崙便被劈落山崖。
此番降臨，她實乃追尋伏羲琴而來。
相傳，伏羲琴乃是人母女媧以身補天後，伏羲用殘餘的晶石及萬年混沌天蠶絲打造而成，伏羲得證人皇果位之後，戰力更是強大到不可想像的地步，可惜人皇伏羲作古后，再無人喚醒過它。
當然，單就對補天晶石的親和感應之能，便對補天一事有着極重大作用。
她那御有奪取聖物的神訣法印之掌劈下后，在將崑崙劈落誅殺的同時，還破開了伏羲琴外的時空封印。無比璀璨絢爛的神光耀眼激射，暮夜瞬間明如白晝。
“呀！”她驚呼一聲，“伏羲琴與他合一了！”
崑崙殷紅濃烈的血水噴洒在伏羲琴上后，伏羲琴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崑崙的體內，當伏羲琴再次顯化而出，橫亘於崑崙身前時，崑崙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柔弱的窮酸書生。
“仙子莫怕，小生崑崙定拼盡性命護你周全，神擋殺神，魔擋誅魔！”面對鋪天蓋地，蜂擁前來的神魔，書生崑崙沖在了她的身前，撥琴吟誦起了一曲：“簾下清歌簾外宴，雖愛新聲，不見如花面。牙板數敲珠一串，梁塵暗落琉璃盞，桐樹花深孤鳳怨。漸遏遙天，不放行雲散。坐上少年聽不慣，玉山未倒腸先斷……”
伏羲琴上溫柔的白色神芒閃動間，玄奧的波光符文如波蕩漾，摧魂盪魄、支配萬物心靈之神秘力量爆發，將欲搶奪伏羲琴的神將魔帥如大片大片鳳凰棲息梧桐一般打落。
一曲得勝，崑崙拉着她的手，化作一道流光，射破蒼穹，遠離崑崙雪崖而去。
蒼山雪，孤峰寂，冰月銀光燦。
在雪狼不時的嚎叫聲中，兩道靚麗的挺拔身影並排而立，久久無語，任憑風撫冷雪月光弄。
“小生委實不知夢落紅塵不是夢，對仙子的冒犯，絕非有心而為。”崑崙撓了撓頭，一臉羞愧，但語氣堅定地說：“若是仙子不嫌小生貧賤，小生……小生願意對仙子的一生負責。”
她看着崑崙的傻樣，噗嗤一笑，心底已經為崑崙堅定地語氣激起淡淡波瀾，但念及七姐與董永的悲劇、織女與牛郎的悲劇，心中頓時涼了一大截。
她搖了搖頭，“人神戀，天難容，此情只能成追憶。”
崑崙語氣更發堅定：“此情若是成追憶，到時必定為枉然。天難容，我便感天動地！”
“哎，天若有情天亦老，恐怕最終依然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她嘆息了一聲，雖然一直以來，自己的調皮搗蛋都被玉帝、王母寬恕、**溺了，但有些原則問題，是她也不可以觸撞的。
崑崙雙眼爆射出一絲精芒，“男兒至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四目相視，雙雙一笑，一語勝千言，“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讓我感覺好熟悉，好熟悉……”
“轟咔！”
一道星輝燦亮的銀河星華劃破蒼穹，撕裂夜空，直擊而來，透發出無比浩瀚的天地威壓。所及之處，天地時空都發生了大扭曲。
猝不及防的他，被一擊后，滾落到了千丈之外，血肉模糊，身受重創。
王母星辰簪！
“大聖遺音，宮商角徵羽！”伏羲琴呼之即出，書生崑崙隨手撥動，竟彈奏起了伏羲琴固有的神譜，聖音玄符如潮，剎那扣動了古老的天地法則，無與倫比的神威，將星辰簪的霸能生生盪去，折射遠離。
“啵！”
“啪！”
“嗙！”
一道道神兵魔器之能劃破蒼穹，轟擊殺來，擊打到伏羲琴“大聖遺音”的波光上。震顫天地的大爆響，連連不斷，山崩地裂殘破敗象，四處出現，像是滅世末日降臨。
不停歇地打擊，轟地崑崙不斷撤退，不知不覺中，已然到了天地盡途，不周山邊。
雖與伏羲琴合一，但不久前只是一名窮酸書生的崑崙，怎能與萬馬神軍相抗？
天之痕裂處，激蕩而出的那些原本屬於碧落黃泉的威能，讓他的記憶中閃起了一幕幕曾經的過往畫面。
這一刻，今生知前世，前世曉今生。
“你是碧落……”
“你是黃泉……”
“今生，我們依然相守如何？”
“好……”
“阿彌陀佛！”朗朗佛號梵音排空激蕩，靈山三千羅漢菩提齊飛來。
崑崙：“一直奇怪，為何如今的神魔，除了曾經的黃泉與碧落，沒有一個擁有堪比遠古神魔的戰力，原來天地靈能為你們佛之一脈奪去不少！”
佛陀如來：“呵呵，施主所言倒也有些理！神魔二元太過脆弱，佛之第三元順天命而生，以構築天地平衡，此乃匡扶眾生安康之定數。”
崑崙：“定數劫數與我無關，只求不要干擾我們的一生相守！”
“轟！”
突然，毀滅之息極其強霸的雷芒自天之痕劈出，不周之山天柱顫動，天之痕的裂縫越來越大了，幾十萬年的平和，正式拉開破滅的序幕。
“不論你們前世如何，今生她乃朕之愛女，豈容你這黃口小兒信口胡言！”玉帝臨危不亂，微微皺眉后，出言怒斥書生，但對愛女卻充滿了慈父的溫柔：“女兒，還記得你答應過父皇什麼嗎？”
“守護天地，守護蒼生！”八公主朝玉帝點了點頭，對崑崙無奈地說，“對不起，我們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若是天之痕繼續擴大，黑暗垂落，萬物重歸混沌，我們又豈有容身之所。”
她如玉般溫潤的手指自崑崙的掌中滑落，飄身決然去，立於王母、玉帝之旁，唯留孤身他一人，直面虎視眈眈的神魔佛三方勢力。
“你……你……”崑崙直直注視她的雙目良久，竟沒有發現一滴淚珠與一絲泛紅，“你沒有恢復前世的記憶，你沒有……這一切，是一個騙局么？崑崙雪月崖相逢，伏羲琴出與我合，再到不周天痕處，憶我前世曉今生……哈哈哈哈……”
她，抿嘴噗嗤一笑，“父皇，不好玩，這麼一會兒就穿幫了撒，是不是您剛才演得不好啊，肯定是，肯定是！”
“是朕不好，是朕不好！哈哈哈哈……”玉帝溺愛地撫了撫她的頭。
崑崙的心，碎了，很痛，近乎窒息。
“吼！”顫天的嘶吼發出，他雙眼紅如血，急速撥弄伏羲琴，浩瀚的聖音威能破碎虛空，橫掃八方，大片神、魔、佛隕落，橫肢斷臂，碎兵破甲四處流散。
此等威勢，縱然是佛陀如來，也面色甚為凝重。
“嘣！”
伏羲琴曲終時，萬道聖光迸射而出，弦斷琴裂，一道濃濃的精氣長虹，撕裂時空，直入她的身軀而去。
她額頭的七彩神石蕩漾出刺眼的霞光，霞焰熊熊燃燒，少頃之後，身形完全淡去，唯留一顆碩大的補天石。
她徹底逝去，灰飛煙滅前，舉目望他，眼角滑落了一滴殘淚。
磅礴鏗鏘的伏羲琴音，不斷自補天石中如滔天海浪般激蕩而出。七彩霞焰隨波擴展，席捲四方，隕落的神魔佛殘軀以及碎兵破甲，竟然都被燃燒為七彩神氣，凝結成為補天石的一部分。
神州各處的補天石似是受到了感召，如絢爛的流星一般劃破蒼穹，匯聚而來。
“阿彌陀佛！”
朗朗佛號響起，梵音陣陣，無比雄渾的金色烈焰燃起，開始煉化補天石，將補天石的液流匯入天之痕補天。
諸天神魔駭然發現，佛陀如來的至強兵寶小靈山，為那七彩霞焰燃去金色外層后，竟然是山一般大小的補天石！
小靈山注入天之痕后，補天功成，伏羲琴化作一道流光，重新橫亘在他的身前。伏羲琴上，顯化出了她滴落深情殘淚時的鏡象。
王母拭去眼角的清淚，張口欲言，卻被崑崙抬手擋住，“不必說了，我什麼都明白。她已恢復記憶，為了讓我能狠下心出手補天，她才……”
“什麼？！！”
聽得崑崙此言的諸天神魔佛，瞪時流露出極為驚訝的神色，無不瞠目結舌，仿若聽到生平最難以置信的話語。
王母：“難道……難道你這曾經的曠世魔頭，也願意犧牲與她的廝守，去補天裂？”
“把酒東籬夜，醉卧崑崙岩，十月寒，疑似煙花三月；自稱檻外人，寂寞撫琴生，夢繁華，空寂荼蘼春.夢熟……疑似夢落紅塵，今朝夢醒，心卻已碎夢。夢落紅塵歌，碧落黃泉曲，萬年千年聲不斷。日未央，夜未央，未央的孤寂淚，何時會終了？”崑崙未作答話，只是慘然一笑，飄落一滴痴情淚，吟樂一曲，撫琴奏歌。“魔亦有情，魔亦有道。縱然為魔，也有要守護的東西！如來佛祖，小生崑崙，日後可否留居雷音寺外孤月崖，擔當佛門梵音師？”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雷音寺外孤月崖，撥弄琴弦窮書生，夢落紅塵歌，碧落黃泉曲，萬年千年聲不斷。日未央，夜未央，未央的孤寂淚，何時會終了？
漢星虛辰鏡光華散盡，大殿內寂靜異常。
在這段上古軼事鏡像中，讓人震驚無比的倒不是手握一柄古樸的戰刀，騎御戰獸，斬殺碧落黃泉的杜亦天，而是書生與炎辰樣貌近乎一致，天庭八公主樣貌也與夙熙幾無差別！
這又是命運么？
這又是輪迴么？
不管是命運還是輪迴，很多早事已不一樣。
輪迴，不會是歷史的簡單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