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死,可好?(1)
聽到此話,原本嚇傻了的寧春瞬間嚎啕大哭,而被押出來的寧夏卻面無表情,陰狠地瞪了周圍人一眼,冷笑着閉上眼,卻不肯放開手上抱着的暖龕。
章家婆子看着她一臉倔強的樣子,想起她惹的麻煩,心頭火起,一伸手就奪過她手上的暖龕,劈頭蓋臉地朝她頭砸去。
“咚”!暖龕里的炭火掉了出來,撒了寧夏滿臉,飯菜撒了一地,她額頭也被尖銳的暖龕角砸出來一個血洞。
章家婆子一愣,寧夏卻彷彿沒有感覺到自己額上的血一般,抬起頭狠厲地瞪着她,嗓音尖利地笑了起來:“死老婆子,姑娘我做了厲鬼,半夜定來尋你的不自在,且看你比我晚下去多久。”
寧夏滿臉油污灰燼與血,讓她赤白的眼珠子看起來仿若厲鬼,看得章家婆子心頭一顫,捂住胸口揮手顫聲命令兩個小廝:“反了,反了,還不快拖去一邊打死!”
但下一刻,她的手腕卻忽然被人一把捏住,伴着一聲清脆的骨折聲,劇痛傳來,章嬤嬤痛的尖叫起來:“啊,痛死了……哪個不長眼的!”
一道冷冽如金玉叩擊的嗓音淡淡地響了起來:“章嬤嬤,你要打殺我的人,是不是該請個人問問我呢?”
所有人都是一愣,被押着的寧夏咬着唇,眼裏含淚,卻硬生沒落下來。
章嬤嬤一轉頭,看着來來人雋秀俊美的面容,在風雪之間,他眉目清冷,神色從容,一身素青的薄棉袍子在他身上卻不顯得絲毫寒酸局促,只見素雅。
平日裏最溫和到下人們甚至都不放在眼裏的這位少爺,如今卻讓章嬤嬤莫名心頭一緊,忍着骨折劇痛,哭喪着臉嚅囁道:“四少爺!”
秋府——風華閣
“母親,且試試女兒的手藝。”少女嬌稚的聲音如黃鶯出谷。
男子似笑非笑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妹妹心意自然是好的,可母親這幾日可積食了。”
少女嗔怒:“五哥哥,你好生可惡,這是說妹妹居心叵測么?”
“好好了,你們倆也沒個消停的時候,成何體統。”一道溫婉含笑的悅耳婦人音打斷了兄妹二人的爭執。
秋葉白在院子裏吹着寒風,雪花紛飛,已經積了他滿頭滿肩,卻從容地聽着溫暖屋內笑語晏晏,彷彿不曾感覺到站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下人們眼裏的輕蔑與譏誚。
一個時辰了,這位四少爺站在雪地里一個時辰,夫人根本都沒有見他的意思,穿得那麼單薄,照這樣下去,只怕就要凍僵了。
可見庶出就是庶出,便是個哥兒,也是個下賤的種,比不得嫡出的哥兒和姐兒們,何況他的姨娘還是個下賤出身的。
秋葉白淡淡地站着,習武多年,這點子寒氣對他而言根本沒什麼,不過既然這些人喜歡看熱鬧,那就讓他們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裏忽然出來一個中年女子,走到秋葉白的面前,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沒有任何情緒:“夫人請四少爺進去。”
秋葉白唇角微彎,不卑不亢地道:“多謝秦大姑姑。”
秦大姑姑彷彿沒有聽見一般,轉身進了房內,他則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跟着進去了。
帘子內程設奢華雅緻,傢具皆用了秋府當家主母最喜的南洋沉水香木,精工細雕,壁上掛着各色字畫,幅綉,皆為名家所繪,所綉。
裏面的牡丹玉屏美人暖榻上斜靠着一個圓臉年輕美婦人正閉目養神,峨眉秋水目,玉鼻如瓊,絳唇微抿似時時含笑,觀之可親,她上身一件槿色玉鳥石榴百子夾棉蜀錦襖子,腿上則蓋着沒有一絲雜毛的雪狐被。
正是秋家當家主母,秋家家主娶的第二任家主夫人——杜珍瀾。
但沒有看見方才說笑的年輕人與少女,秋葉白垂下眸子,隨後恭敬地伏身:“母親。”
秋葉白心中譏誚,那二位,素來是懶得和他這等低賤的庶子打交道的。
美婦緩緩抬起睫羽,看着他片刻,微微一笑:“四哥兒,聽說你折了章嬤嬤的手腕。”
這般直接,沒有任何掩飾,反倒是顯出她不似一般家中主母的磊落來。
秋葉白淡淡道:“主僕有別,章嬤嬤今日可以於葉白面前囂張,下一次就敢在母親面前放肆。”
美婦看着他秀逸無雙的容貌,一身淡然之氣,但就是這樣看似溫文爾雅的人出手就斷了章嬤嬤的手腕,她眸光微微閃,也不繼續話題,只擺擺手:“四哥兒且用膳吧。”
秋葉白一愣,這才注意到台上還有以兩碟菜和一碗飯,一碗湯,熱氣騰騰,菜肴精緻,這對於餓了兩天的人來說,確實充滿了誘惑。
秦大姑姑卻忽然面無表情地道:“夫人,老爺說四少爺五日不得用膳,在祠堂抄經文反省,今日才第三日。”
這般毫無聲調的聲音突兀之極,杜氏一頓,有些無奈一笑:“得了,終歸是骨肉一場,老爺那,我自會去說,你這老東西也就不要多嘴了。”
秦大姑姑果然不再說話,轉頭去給杜氏上茶,秋葉白也並不推辭,逕自在檯子邊坐下,拿起筷子安靜地吃了起來。
飯用到了一半,杜氏忽然吹了吹茶杯里的煙霧,悠悠道:“聽秦大姑姑說,你已經想通了,不再擋着善寧的婚事,甚至要為她送嫁?”
秋善寧,正是秋葉白一母同胞之親妹。
秋葉白夾菜的動作一頓,抬起頭朝杜氏微笑:“是,兒女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杜氏看着他,片刻,溫然而無奈地一笑:“你若是能想通便是好的,你身子三年前受傷到如今都沒有好利落,罰你大冷天在祠堂抄寫經文,我和你父親都心疼呢。”
秋夜白垂首:“都是葉白的錯。”
杜氏看他低頭用膳,也不再多說,含笑地點頭:“很好。”
一炷香后,秋葉白放下筷子,看向杜氏,溫然而恭和:“多謝母親賜飯。”
杜氏正看着書,沒有抬頭,只擺擺手:“且去吧。”
彷彿她召喚這個庶子在雪地里站了那麼久,不過是為了賞賜一頓飯,說一句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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