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陛下,請別那麼衝動。”
艾洛斯剛往前走了一步,聽到這個聲音，猛地站住了,金色的豎瞳猛地收縮了一下，甚至連心臟彷彿都緊縮了一下——
雖然還沒有進入結界,但是結界的光明屬性卻已經在與艾洛斯本質的屬性相抵觸,空氣中傳來細細的摩擦聲，提醒着他，那邊是一個與他屬性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您還是那麼容易衝動,”輕輕地嘆息聲帶着無奈與寵溺，很熟悉，但是上次聽到又好像是在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艾洛斯的手被輕輕地抬起，一隻溫暖的手將他受傷的那隻手握在手心。
艾洛斯猛地轉過身，毫不掩飾的黑暗氣息撲面而來，但是又帶着一種親切與熟悉，他注視着眼前的這個黑髮男人，他和離開的時候看起來沒有一點兒變化，但是艾洛斯知道，他肯定改變了。
“……撒克洛？”艾洛斯看向對方，連自己都沒察覺聲音裏帶着多少期待與害怕，這些情緒糾結在一起，心臟感覺到一股甜蜜與欣慰。他總是在對自己說，那個人永遠不會回來了，那條路回不了頭，可是當他現在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發現自己是有多期待他能遵守諾言，回到這個世界。
“我回來了，陛下，”撒克洛微笑着點點頭，低頭看着對方的手。
龍之爪是連空間都能撕裂的利器，可是這個結界雖然未能阻擋住龍之爪，但是也給了他沉重的傷害。如果沒有見識過湮滅空間中那些植物的力量，撒克洛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最不滅的就是生命的力量。
以諾曼為中心，形成的這個巨大凈化結界，正在蕩滌整座教廷的黑暗力量，這需要諾曼付出多大的代價與多大的覺悟。
“我要……去找諾曼。”艾洛斯小聲說，試圖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手上已經露出了半截白骨，在傷□合的地方，龍族的鱗片若隱若現，體內的自愈力量正在與這種凈化的銀色灰塵做着抗爭，而自療的能力，顯然已經跟不上被銀侵蝕的速度了。
“你就是去了，也救不了他，”撒克洛柔聲說，“看，你受了傷，我們還是先把傷治一下……”
“我不知道魔神還會治療，”艾洛斯看向他，雖然他倒是很想知道撒克洛在湮滅空間遇到的事情，但現在似乎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撒克洛輕輕地嘆了口氣，喃喃地說：“我也不知道。”
銀色的灰塵似乎被撒克洛的手吸引了，一下子憑空漂浮了起來，它們從艾洛斯的血肉里分離出來，在他的手上方凝聚起來，就像一顆美麗的銀色星星。
“撒克洛？”艾洛斯驚訝地看着那顆漂亮的星星，它們顯然是被更加黑暗的力量吸引了，艾洛斯也能看出來，那是撒克洛以他自己為誘餌，將這些灰塵吸引出來。
它們越聚越小，緊緊地擠在一起，然後像是它的中心爆裂開來，銀色的灰塵四散飛揚，在陽光下閃了閃，即刻就不見了。
艾洛斯驚奇地看向撒克洛，他一直覺得撒克洛沒有改變，但是其實那不是可能，他甚至難以去想像他在那片什麼也沒有的空間裏經歷了什麼，他其實是知道他不再是原來的撒克洛了。光是這一手，以前的撒克洛就不會。
“你能……壓制這些凈化的力量，”艾洛斯艱難地說，“可，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光明神埋在諾曼血脈中的力量，最純凈的最徹底的力量，它不受時代的更迭，不受血脈互相繁衍的稀釋，更不會被時間所遺忘。諾曼是光明之神在人間的代言，指引人們的方向，就像黑暗商人是黑暗之神的代言一樣。
而原則上來說，這種力量毫無保留，徹底地爆發出來以後，絕對不是黑暗力量可以頃刻間就壓制住的。
“魔神……”艾洛斯咬了咬唇，看着撒克洛那雙黑色的眼睛，以前那雙眼睛很清澈，他能看出他的情緒，他的溫柔和焦慮，可是現在，那裏只是一片黑暗，艾洛斯發現，自己再也沒辦法看清他的情緒了。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魔神……可以做到嗎？”
撒克洛看向那片銀色的結界，那裏閃爍着銀色的灰塵，遠遠看過去，就像一片贊詩中美好的世界，可事實上，那裏是一片肅殺與沉寂，它們強勢地侵蝕黑暗，宣佈自古以來在教會的地位。
“不行，”撒克洛淡淡地回答，他以前總是對這些魔法啊，傳說啊充滿了不解，但是現在卻能與艾洛斯交流這方面的東西，“我知道你想去救諾曼，但是他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製造了這個結界，他釋放了他血脈中全部的力量，最純粹的，最冰冷的，最絕望的力量。”他輕輕摸了摸艾洛斯的頭，“我不覺得他還會想回來面對這個世界，光明神給他的使命讓他不堪重負，時代變了，人們喪失了信仰，他也無能為力，他不能替人類做決定。”
“可是……他不應該就這樣死去，”艾洛斯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撒克洛這樣說，就好像能說服撒克洛就能說服諾曼放棄這瘋狂的念頭一樣。
“讓諾曼的血脈繼續傳承下去嗎？”撒克洛愛憐地看着艾洛斯，但是那眼神僅僅是對艾洛斯，而非諾曼，“我想他大概想要結束這一切，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你也可以理解成他對使命的反抗吧。”
“可他……”艾洛斯想起那個人安靜的祈禱的樣子，那個人溫暖的笑容，“可他……我覺得他還是很想活下去啊。”
“這和他的想法無關，”撒克洛柔聲說，“也和他是否活着沒有關係，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是這個。”
艾洛斯沉默着不說話。
撒克洛輕聲說：“我沒辦法幫你拉出諾曼，我只能毀了這個結界，如果你希望的話……”因為諾曼的力量不會向任何人妥協，所以想要結束他的話，只有毀滅他。
“……我還是自己來吧，”艾洛斯轉過身，“而且……你能從湮滅空間裏回來，我很高興……”
他剛走出了一步，就有人拎住了他的領子，然後就想提小雞一樣扔到了撒克洛的懷裏。
“誰？！”艾洛斯還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他好歹是只龍，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把他這樣丟來扔去的？！他起先還以為是撒克洛，但是撒克洛現在正抱着他，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另一個人。
“嗨，小龍。”
一個穿着白色長衫的男人站在他們面前，銀色的長發在陽光下應和着結界裏銀色的灰塵，墨綠色的眼睛與加百列相似，卻更加深邃與沉靜。
“精靈王？”艾洛斯怔了怔，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會跑出精靈之谷，“你不是在沉睡嗎？”
精靈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我是沉睡，又不是死了，當然會醒過來啊。”
“可是……”艾洛斯想上前跟精靈王分辨，但是卻被撒克洛拉回懷裏，於此同時，撒克洛那件黑色的斗篷一下子像是活了一樣，蔓延開來。它們像樹枝一樣將兩個人包圍在中間，枝葉交叉着，橫亘在精靈王面前。
精靈王墨綠色的眼睛微微地閃爍了一下：“噢，看起來湮滅空間又多了一位領主啊。”
艾洛斯轉頭看向撒克洛，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在撒克洛的眼中什麼也看不到了，因為那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黑暗已經浸透進了這個男人的靈魂，那黑暗就是屬於他靈魂的一部分，是那個世界最純粹的血腥與冰冷。
撒克洛完全沒有第一次與精靈王見面時候的茫然與慌亂，顯得從容與淡定，聽到精靈王的評價，他只是微微地點了一下頭。他的眼裏再也沒有了以前的善意與友好，面對與自己屬性完全相對的精靈王，他的眼神里只有戒備與警惕，還有另一種謀划與算計。
“你看，我來這裏無意打擾你和你的情人聊天，”精靈王攤了攤手，即使做這種有失風度的動作，依然顯得優雅與得體，精靈那種不可言喻的優雅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我只是來找回我兒子，如果沒有他，我恐怕……沒辦法在繼續這麼沉睡下去了。”
果然是這樣，艾洛斯想，在很久以前他就覺得，精靈王這樣沉睡只是為了將所有的事務丟給他的兒子，現在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錯，這個懶惰又狡猾的精靈王！
“諾曼呢？”艾洛斯猶豫着問。
結界裏的銀色灰塵忽然起了變化，它們不再安靜地漂浮在空中，而是忽然被什麼氣流攪亂了，漫天瘋狂地飛舞起來，帶着一種凜然與刺眼的狂亂，純粹與冰冷地讓人發寒。
“那倒是……”精靈王思考起來，“我起先倒是誤會你和加百列了，基本上來說，諾曼可能比你更合適一點……而現在的問題是，諾曼如果不願意活下來，說不定加百列也會一頭熱地撲上去……光明之神在上！太可怕了！”
我覺得你比較可怕……艾洛斯在心裏嘀咕着。
“所以，我得連諾曼一起救回來。”精靈王嘆了口氣說，然後看向結界，“光明神的力量暴走起來，一點轉圜餘地也沒有，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毀滅了，我一點也不懷疑是光明或者黑暗其中一位神祗的傑作。”
“可是，怎麼救……”艾洛斯問，他想接近精靈王，可是剛走出一步，就被撒克洛摟回懷裏，一點也走不開！
精靈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諾曼會這麼做，完全是因為他的使命感使然，他的無能為力讓他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所以才會這麼做。”
“所以呢……？”艾洛斯滿懷期望地看着精靈王，他知道，如果有人能救出結界中的那兩個人的話，非精靈王莫屬。
“嗯……”精靈王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難道你沒聽說那個傳說嗎？”
“什麼傳說？”
“傳說光明神跟我長得很像。”精靈王墨綠色的眼睛裏充滿了笑意。
等精靈王進去了一陣，艾洛斯忽然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撒克洛：“吶，光明神的傳說你比我熟……你說，光明神也長着尖尖的耳朵嗎？”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