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攔路未必是虎
馮縣尉和蔣學正跟在送葬隊伍中,這讓王德福一直提起的心無法落下
。
王家祖墳在村外的一個小山上,離王家莊不遠,大約半個多時辰的路程。
柳夫子在王老實的喪事上,始終未曾露面。送葬的隊伍路徑柳夫子家門時,
卻見門前連夜搭起一座簡單的祭棚,柳夫子端正站在棚前,沒有多言,只是鄭重的一躬到底。這也讓眾人眾人面露驚愕。
鄉村農人,送葬多是出人出力,禮節上很是簡單。今日柳夫子鄭重其事,讓眾人心中詫異之際,暗暗讚歎柳夫子不愧為詩書禮儀皆通的讀書人。送葬隊伍中的馮縣尉心中暗自驚詫,蔣學正卻遠遠的向著柳夫子行禮。
持幡領路的李修感到有些奇怪,柳夫子太過於鄭重。王老實生前和柳夫子之間,遠遠沒有達到讓柳夫子路祭的交情。
王家莊外有條小河,說是小河,一年到有大半的時間是乾涸的,只有雨季來臨的三兩個月才會見到河水。前不久剛剛下過一場春雨,雨水不大,小河尚未形成河流,只有灘灘淤泥。
河上有座木橋,能容馬車通過,是通往王家祖墳的必經之路。
送葬的隊伍在橋頭停了下來,王才無才,像條攔路狗擋在了前頭。李修心中嘆息,現在不缺人了,該來的都來了。你在橋頭等我,卻不知我在心中等你許久了。
李修手持靈幡和王才相對而立,譏笑道:“怎麼?王才兄弟,玩膩村痞無賴的行徑,改行攔路打劫了?”
“少廢話。縣裏的郎中說了,你給大爺打出了內傷,今天大爺是來要錢的?”王才呲牙高喊,滿臉橫肉直晃。
“哦……?郎中有沒有說多少錢合適啊?”
“不多不少,兩間半瓦房,二十七畝地,加上一匹大黑馬。”王才手中的木棒橫在胸前,揚聲道:“沒錢,今天就別想從爺這裏過去。”
兩人說話間,小妹王芷柔氣的渾身顫抖,手中香爐里的香灰灑出了小半。許占彪和許石頭從棺槨旁擠過來。許占彪陰沉着臉,常年握着朴刀滿是老繭的大手安撫在王芷柔柔弱的肩頭。魁梧的好似頭熊的許石頭開始挽起袖子。
王才這兩天一直沒等到王德福的准信,謀划好久的事就要落空。眼見着白花花的銀子就要落入別人口袋,心中真的是急了,仗着膽子為銀子瘋狂了一回。
注視王才三角眼中不甘示弱的狠厲凶光,李修側步攔下許石頭,嘆息道:“真是黑眼珠子見不得白銀子,我真不明白了,王才你究竟依仗什麼?”
王才看向躲在人群後邊的王德福,在他心中,王德福是他親大伯,對他極親,但凡在王家莊就沒有他大伯辦不到的事。王老實名下的家財早就被他們覬覦許久,王才認為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王老實的棺槨橫在橋中間無法轉身,李修沒有選擇的餘地。
李修真的沒有嗎?
當李修的目光和王才一樣,落在王德福身上時,王德福偷偷瞥過蔣學正和馮縣尉,心中焦急暗罵王才混蛋,卻也得硬着頭皮學着許占彪擠過棺槨,站到李修身邊。
“王才,今日是你叔父入土為安之日,豈能容你在此呱噪,還不讓開?”王德福板着老臉,拿出在王家莊一言九鼎的做派。
王才愣愣的呆立當場,說好的不是這樣啊,他心中還指望着王德福做主呢。怎麼忽然就全變了。
王德福暗自自責,怎麼就忘記安撫好王才這個混賬東西呢?因為一時大意,忘記將他和李修達成的妥協通知王才。眼見着一場大亂子就要上演。
王才滿臉的不敢置信,他還指望着王德福為他做主。以往都是這樣,他打橫耍賴創造出借口,讓對方騎虎難下,然後王德福出面,一言九鼎的解決問題。王德福落下名望,他得到實惠。今天怎麼忽然間就變了呢。
大伯弄錯了吧?王才心存僥倖,再次開口確認:“大伯……。”
王才話未說完,就聽到王德福怒道:“還不讓開,啰嗦什麼?耽誤了時辰,我扒了你的皮。”
長久以來,王德福在王家莊的一言以決的形象深入人心,王才在王德福的厲聲斷喝下,心中敬畏使他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緊接着,這份敬畏就被不甘取代。
錢帛動人心,他清楚,讓開這座小橋,他的指望就全落空了。
李修無聲的注視着這對叔侄的表演,心中暗暗發笑。井底之蛙始終盯着得是頭頂那片不大的天空。
王才每退一步,李修就上前一步,眼看着王才就要退出橋面,忽然,王才不動了,三角眼中的憤怒不甘對準王德福射去。
“大伯,李修打傷我,這是我的私事,不是王家族中公事,大伯你管不着我。”這是王才狗腦子想出的最後借口,也是他最後的掙扎。
“哈哈。”李修心中大笑,差點笑出聲來,暗道:“該來的終究會來。”
王德福心中的怒氣衝冠。
多年來,在王家莊這塊不大的地界上,就從未有人頂撞過他,只有前幾日李修給過他難堪。那也罷了,畢竟李修是外人,不姓王。但王才當著眾人的頂撞讓他這張老臉萬分難堪,王才是他的親侄子,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王家人。權威受到挑戰,王德福從心底無法接受。
“你是想試試王家家規的厲害?”王德福的聲音壓了下來,陰陰低沉的聲音壓在王才耳邊,說不清楚的凶戾陰狠讓王才臉色急變。
他見過太多次這位大伯族長利用家規整治王家人,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他真心不想經歷。
王才就這樣瞪大眼睛,神情晦澀不明的望着王德福。半晌,腳下開始慢的不能再慢緩緩的後退。
王才的退讓在王家眾人看來是理所當然的,王德福卻不這麼想,他擔心王才真的不管不顧的瘋起來。讓他在眾人面前親手處理這個侄子,他還真下不來這個狠心。
雖然有些意外,但事情還是平息下去,王德福蒼白的臉上回復一絲血氣。
王才的腳步在木橋盡頭稍有停頓,神情幾變之後,滿臉的不甘,邁出了最後一步。
“且慢。”
突兀的聲音響在眾人耳中,目光的焦點盡數落在李修那張如刀刻斧鑿般稜角分明的臉上。
“我說讓你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