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要債上門
姬家住在城南,差不多是緊挨着城牆了,算起來自然是遠離城中心,地方有些偏僻,這一帶的四五條小巷子,大約也住了七八十戶,在各條巷子跟城牆交接的盡頭處,有一大片荒地,上頭生着些雜草矮樹,景不成景,林不成林,不過倒是這一片兒的孩子們喜愛玩耍的地方。
“小樹林?”
羅姝娘嘀咕了一句,想不出來姬譽去哪裏做甚。
這一早一晚,小樹林裏都是無人,倒是個僻靜的所在。
雖然好奇,但羅姝娘也沒有要去尋他的想法,只到廚下先做好了早飯。
眼看着家中糧食不多,便想着今兒把那幾塊綉帕拿去賣了好換點吃食回來。
至於胸前的玉鎖要不要拿去當,羅嬌娘倒是有了幾分猶豫。
當年她為了給大妮治病,當掉這個貼身玉鎖,也正是因為個玉鎖,讓京城羅府得知了她的下落,這才有了派人來接的後文。
麻雀忽然一下變鳳凰,外頭聽起來是驚喜風光無限,誰又知道那裏頭的糟心狗血呢?
還是再等等吧……
羅嬌娘才把早飯擺好,就聽得院門外腳步輕響,桌邊的大妮兒雙眼一亮,邁開小短腿就跑過去開門,“爹回來了。”
果然進來的是姬譽,雖然早起,但看上去滿身的神清氣爽,一手拉住了大妮兒,一手背在身後,微微低頭,看向大妮兒的眼神顯得慈愛溫柔。
“大妮兒,這個給你玩。”
那隻背着的手伸出來,赫然握着一束新鮮的野花,雖不過尋常野花,但白黃藍紫相間在一處,又用幾枝形狀修長拂蘇的綠葉作襯,顯得十分清新可愛。
這束花引得三歲的小女娃發出一串串的驚嘆聲,用兩隻小手捧着,眼睛眯成一道小月牙,幾乎快要把一張小臉湊到了花叢中去。
“謝謝爹,真好看,又好香啊……娘你聞聞,是不是好香?”
羅姝娘也禁不住多看了幾眼,見那花瓣和草葉上還有着晶瑩的露水,便猜着定是姬譽從那小樹林裏頭採的,雖然此物並不值錢,但瞧着也賞心悅目。
還真是不一樣了啊……
“嗯,真香,來,娘給你找個地方插起來,咱們先吃飯,吃完了你再好好聞。”
羅姝娘尋了個破了個豁口的瓦罐,注了半罐清水,把那一束小花插上,擱在了窗檯,不想那舊木窗前映着花草,如同畫龍點了睛似的,倒煞是好看,惹得大妮兒不住地搖頭晃腦地左看右看,連吃飯的時候,還要吃一口飯,望一眼花兒。
想來是一束花就活躍了氣氛,大妮兒也敢和姬譽說話了。
“爹,這個花是從哪裏摘的?是不是在小樹林啊?”
“是啊。”
“……我也想去小樹林摘花。”
“那明早,……爹帶你去。”
飯畢,姬譽又要出門,羅姝娘也打算去綉鋪里賣帕子。
就聽院門外遙遙一聲喊。
“譽兄弟!譽兄弟可在?”
這嗓門洪亮,尾音又高了幾分,聽着跟說書的似的,不是徐老六又是哪個。
羅姝娘登時沉了臉,眼帶冷霜地一瞥姬譽。
“這人可是相公招來的?”
姬譽的狐朋狗友裏頭,她最恨的就是這徐老六。
若只佔便宜也就算了,這徐老六還專行挑唆勾搭,姬譽的吃喝爛賭不顧家,無不是徐老六當的先生。
姬譽微微一愣,這才想起昨兒街頭遇到的那個莫名其妙的漢子來,便搖搖頭。
“他自稱是我的好兄弟,我並不認得他。”
就在二人對答的空兒,徐老六卻是不嫌累般的連喊了好幾聲。
姬譽面色微沉,開門出去,果然見徐老六正斜靠在巷子的牆上,仰着脖子直衝着姬譽家的大門口長一聲短一聲地嚷嚷,連鄰居家都有開門出來瞧熱鬧的。
“譽兄弟,你可出來了,還當你被娘們拴住了褲腰帶咧!走,咱哥倆喝酒去!”
姬譽眉頭微蹙,避過徐老六熱情湊上來的一拍,淡淡道,“沒空!”
徐老六被駁了面子,很是意外地上下打量着姬譽。
這小子昨兒就跟中了邪一般,他回去之後想着不對勁,一大早的便又過來尋,沒想到這小子的邪勁兒還沒好啊。
“你他娘的這是啥意思,看不起人是怎麼著?從昨兒起我就見你小子不對勁了,說話不陰不陽的這是幹啥?”
徐老六也沉下了臉,仗着自己一向年長,又瞧見鄰居們也三三兩兩地朝着這邊看熱鬧,更是來了興頭,挑高了嗓門,指着姬譽責罵。
圍觀眾也起了哄,“哎呀,這哥倆個不是向來好得穿一條褲子么,這會是鬧啥呢?”
也有人低聲冷笑,“這般的兄弟么,嘿嘿……”
這姬傻子,被坑了這麼多年,才醒過神來,可真不容易。
姬譽先是一怔,待見得徐老六伸出指頭,口沫橫飛的模樣,不由厭惡地向側邊避了半步,也提了聲道,“徐老六!前夜姬某險些送命,都是因你而起,還提什麼喝酒?日後只當做不識便罷!”
說罷,一拂衣袖,折身就要進自家院子。
徐老六張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瞧着姬譽要進院兒,趕緊上前一把扯住,嚷道,“既然你都這般說了,哥哥我也不費口舌勸你,只索把欠我的銀子還了,哥自上綠楊巷子醉紅樓會弟兄們去。”
“徐老六!”
羅姝娘本來帶着大妮兒在院裏頭,不想出來看見那廝,可又惦記着怕徐老六跟姬譽再給勾搭上,一直豎著耳朵在院裏聽動靜。
一聽還有什麼欠銀之類的,便再也忍不住了。
“你三天兩頭地勾着我相公吃喝嫖賭,前夜裏那般大的雨,若不是你硬拉他去吃酒,他能掉進溝里差點淹死?老娘還沒去尋你算帳呢,你倒上門來編什麼欠銀子的事兒!老娘還說你欠了我家百八十兩銀子呢!”
羅姝娘說話清楚,嗓門又高,站在那兒雙手叉腰,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再加上身量高挑,跟姬譽幾乎是平齊,更比徐老六高出一頭去,居高臨下,聲勢凜凜。
徐老六忍不住地就退後一步,心道不妙,這潑娘們怎麼也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