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成伽羅之死
“不一樣的。”文時雨搖搖頭,她抬眸直視着李隆琰,眼裏卻是一片難有的篤定:“我和你不一樣,你和釋天也不一樣。俊熙,你從來都是知道的,此刻又何必在我面前多說呢。你是天生的帝王,你應該高高在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裏是西越。你可以為了那個位置犧牲很多人,可以用很多方法,而釋天,他不一樣。”
“在我被西越大軍抓去當俘虜的時候,他是第一個傻乎乎跑過去救我的。沒有帶一個侍衛,單槍匹馬地過去。他明明知道自己也會被抓,將會被處死,還是以一國太子的身份和我一同關進了天牢裏。文非墨辱我,他就站出來替我受罰。”
“那些皮鞭打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血肉模糊,當時我就發誓一定要好好對他。俊熙,人心都是肉長的。當我絕望的時候如果沒有人來拉我,那我就真的不需要他了,但如果能來,那我也同樣不會放手的。”
“俊熙,他不一樣。”
李隆琰看着文時雨堅定的神色,心中一顫,忽然嘆了口氣,有點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眼前的茶水一圈又一圈地泛着熱氣,氤氳了人的視線,也似乎氤氳了此刻的柔情。
無論如何,就算他再不願意承認。同樣的情況之下,他是真的無法做到他弟弟那步。
他不可能因為擔心她,單槍匹馬地去西越,寧願自己同樣被俘也要見她。他更也不可能為她,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不管怎樣,他真的是被自己認為最沒用的弟弟比了下去,他有了皇位,有了江山,可是卻沒有了她。
他握着拳頭,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她還是那麼的美麗,那雙睿智沉靜的眼,似乎那麼一望便可看穿人心。她有一百種的方式讓自己放手,可如今還是決定親口告訴自己這一切。是因為李隆盛和文非墨死了,她的心愿已了,不會再求他幫忙。也是因為,她真的決定要跟着成釋天了。
在這之後,他知道,曾經的熟悉,也將會慢慢變得疏離了起來。
“時雨,來這裏是要告訴你,我要走了。當然我還是不會放棄的,如果有什麼事情,記得大冶還有一個我。”李隆琰慎重許諾道。
“是不是也順帶着,把我人給你了。”文時雨微笑,毫不客氣道,“大冶皇帝和端漠太子私下大打出手,回去之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認為你們私底下有了什麼嫌隙,你真的是很替我着想。”
李隆琰淡淡一笑,意味深長地望着她,“時雨,你怎麼不認為我是為了你呢,他可是我的情敵。”
文時雨輕輕笑了起來,“俊熙,你還是換個笑話吧。”
次日,李隆琰便真的回了大冶。
離行之時,文時雨去送了下。李隆琰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年輕的帝王,顯得那麼的意氣奮發。
西越大敗,李隆盛和文非墨兩人皆死,這便是最好的一次勝戰。
成釋天在一旁苦着一張臉,十分不悅地望着文時雨,眼睛裏寫滿了“你不能老盯着別的男人”的想法。
文時雨覺得好笑,這哪裏是端漠的太子殿下,分明就是一個酸溜溜的大醋罈子。
“時雨,我們該回去了。成目天的事,也該和父皇說說了。”成釋天緩聲道,自己的弟弟暗中勾結西越王來害時雨和自己,說不心寒那是假的,但此刻成釋天也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想法了。雖然成目天在戰場上已經喪命,但所作所為他卻不得不告訴父皇。
“嗯。”文時雨美眸微闔,面上的表情卻是莫測的幽深。成釋天舊傷初愈,本想着再過幾日回端漠,如今看來,他們回去還算是晚了的。
確實是有點晚,晚間的時候,西越的驛館裏就接來了端漠的聖旨,端漠王病危。
來的時候,端漠王還身強力壯吃嘛嘛香,怎麼就過了這麼幾個月,就病了起來呢?
這可真的是耐人尋味啊。
端漠皇宮,金碧輝煌的宮殿裏,一片森然。
端漠王成伽羅的寢宮,濃濃的藥味帶着沉沉的死氣,熏得人提不起勁來。昏暗的房間裏,除了門縫上的一絲光線,便一無所有。若是沒有送葯的宮女進來,說個時辰,怕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曾經意氣奮發的端漠王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身體,快要不行了。這寂靜如死的寢宮,除了風吹動帘子的聲音,便是自己這一聲帶着濃濃不甘的咳嗽。
“皇上,該起來喝葯了。”皇后金潯親手端着一碗葯走來。
她身穿明黃色鳳袍緩緩地走向了龍床,數米長的裙擺逶迤了一地,如此的隆重華麗,就好像是參加一場莊重的盛宴。
然而,躺在床上的帝王似是見到惡魔一般,忽然間開始“啊啊啊啊……”地叫了起來,那病弱的氣息加上含糊不清的言語,彷彿就算是要撕破喉嚨也要拚命呼救,一聲又一聲,無比凄涼。
但宮人們便是敢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后見狀,立刻屏退了眾人。
待人走光之後,帝王像是失了所有力氣一般,絕望地平息了動靜。
皇后莞爾一笑,雖已過了芳華之年,但保養得當,這瞬間的美貌卻也是無比動人。
“伽羅,沒用的,她們都是我的人。”皇后她緩緩走上前,對着帝王微笑着,一雙美目盈盈如秋水,讓人移不開眼。
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淚忽然吧嗒吧嗒就開始砸了下來。
“伽羅……”
她紅着眼,輕聲喚着他的名字,似是在心裏偷偷喚過了千次萬次。眼淚濕了她的臉龐,慢慢花了妝。她卻毫不在意,只是深情地望着他。
只可惜床上之人望來的只是仇恨,已不再是曾經纏綿悱惻的目光。
她似渾然不覺一般,繼續流着眼淚,“伽羅,你可知道,我有多愛你。”
“你為了別的女人,放任我被陷害驅離出宮,我不怪你。回國之後,你看中我背後的勢利,想利用我平復後宮,我也不怪你。為了端漠,把我們的孩子留在了大冶當質子,我也不怪你。”
“伽羅,你不愛我,我也不怪你。”
“但你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懷疑我對你忠誠。釋天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滴血驗親,你怎能懷疑我的清白。伽羅,你是我的天,你是我的所有,你怎能懷疑這點!”
她望着床上早已經奄奄一息的成伽羅,眸光漸漸冷了下來。
“成伽羅,我只想告訴你,我吃再多的苦也無所謂,可是,我的孩子你實在不能動!”
她激動道,端葯湯的手一抖,差點灑出來。
她可以不是一個好母親,成釋天在大冶那麼多年,她沒有管過他,回國之後受多少挫折,她也不關心他。但她卻見不得他死,那是因為,這是一位母親最基本的本能。
更何況,他要殺死的,何止是成釋天,根本還包括她最愛的幼子——成毗天。
任何人不能觸及這條底線,包括成伽羅。
想到這裏,她心中一冷,望着床上滿是病態的成伽羅,目光又變得殘酷了起來,“伽羅,該喝葯了。”
她走到床邊,想要扶起成伽羅。成伽羅已經被毒啞的嗓子再一次焦急地“啊啊啊……”叫了起來,然而再怎麼叫喊,也不會有人聽到。
——皇后金潯早已經下令,沒有她的允許,任何人不能接近寢宮打擾皇上,否則就跟着一起陪葬。
“伽羅,吃了葯,你也可以好好的休息了。”皇后金潯在成伽羅的耳邊輕聲道,輕柔地聲音軟得像一首醉人的催眠曲。然後,她就在端漠皇帝成伽羅,不甘而憤恨的目光之中,硬生生地把葯灌了下去。
被中掙扎的手還在不斷地捶打着龍床,想要擺脫這個困境。然後久病沉痾的身子卻怎麼也推不開皇后壓制的手,只是在不斷地撲騰,無濟於事。
皇后金潯淚流滿面,看着被自己按住的手,漸漸地軟了下去,繼而毫無聲息。
太子回國之前,皇帝成伽羅,駕崩了。
數日後,太子成釋天班師回朝。
此次,太子和大冶聯手打了個大勝戰,讓西越同意年年納貢,不得不說是一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然而這樣的好消息,端漠彷彿是一點也不在意一般。本應夾道歡呼的景象,如今卻是冷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見到。
成釋天望着身後一眾出生入死的將士,不禁開始有些尷尬。
文時雨見狀不禁握了握他的手,無聲地安慰。在端漠的時候,皇帝皇后就已經不待見他了,這次打了勝仗自然是挽回不了什麼,那偏心都要偏到天上去的金潯她一直就不指望,另一個整天想着要殺他的皇帝就更不要說了。
成釋天心中一暖,知道時雨是在擔心他。然而經歷過這麼一番的事情,他怎還會再奢求那些不屬於他的感情呢。只是打了個大勝戰,將士奔波幾多辛勞,朝廷沒有任何的表示,他只是怕寒了身後那些將士們的心。
待到回朝的之後,成釋天才明白原來成伽羅已經駕崩了。
前些日子還說只是病危,這麼幾天就斃了,有心人只要稍稍一想,便可想出個所以然來。但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卻沒有一個人敢提出來,甚至有人已經在先帝屍骨未寒之際,開始討論了要立新君的事了。
而成釋天面對這個整日想殺自己的父親的死亡,也實在傷心不起來。
他是太子,一國儲君,得勝歸朝,此刻理應監國。然而朝堂之上,只要是他說過的話,便沒有一個人再附和。成釋天這才明白,率兵打仗的這些時日,成毗天已經把朝堂上的人收拾得乾乾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