Ｖ193 她只是一個小丑
“奈奈，你別動，你現在全身都是傷，你越動，就越痛，乖乖的躺着，養好傷再說，嗯？”他將她的手放至唇邊，輕輕吻着，眼眸里全是暖暖的笑。
杞未奈任命地閉上雙眼，任由他的細細密密的鬍渣在她的手上挑起點點癢與輕微的觸痛感。心中卻因他這個細緻歡喜的動作漸漸疼得厲害。漸漸的，竟然也牽扯着身體的傷口，疼得她直冒虛汗。
“病人不要情緒波動，這樣會扯到內髒的傷口。”醫生早已得到消息進來，仔細為她檢查，然後如是說道。
“深吸，慢慢呼出來，調整，對，放緩。短時間內，一直這樣保持，不要有其它動作，如果需要什麼，就讓別人幫忙，自己一點也不能動。”醫生檢查完后，又怕病人不知道，單獨對她說了，這才出去。
如果現在她只能這樣承受，那就這樣吧，只要自己身體能夠復原，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經歷了這麼多事，逃過那麼多次難，如今，不也還好好活着，還有什麼，會比好好活更重要，更幸福的事呢？
她焦急的等着身體完全好起來，盼着時間過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內髒的損傷慢慢復原，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醫生的悉心照料下，漸漸恢復，醫生說可以穿寬鬆的衣服了，她的臉上，也終於有了點點表情。
而龍皌寒，因為多日沒有去過他新成立的公司，所以，這天也不得不離開，臨走前，他吩咐冷靜去買杞未奈需要穿的衣服。
自她醒來，除了必要的時候，不得不開口向龍皌寒尋求幫助外，其餘時間，她便是真的沒有開過口。
冷靜擰着袋子進入病房的時候，杞未奈正在勉勉強強坐起身。趕緊扔下袋子幫着扶她坐起來。整個身上，她的肩部和腿部傷得最重，而需要使力和用勁的也正是胳膊和腿，所以，這兩部分便越發好得慢。
“公孫卓致和小黃鸝呢？他們還活着嗎？”這是她自蘇醒以來，第一次開口問詢。
“你放心，他們都很好。”自然是很好，爺將公孫野提供的資料全部轉移給了公孫卓致，交代了他一些事後，讓他陪着公孫野去和那位大老闆談判，各自得到想要的，現在公孫卓致正利用手上的錢投資，想必很快會有起色。
至於公孫野，她也就不清楚爺打算如何處理了。
他們都活着，可是阿褡呢？那麼好的阿褡，又去了哪？他會不會被人救？有沒有醫生給他醫治？她已經不敢再去想，從她出事，再到現在，已經從冬天轉到了夏天，如果沒有人救阿褡，她已經不敢去想。那麼善良，對她那麼好的阿褡，她祈求上天，憐憫一點，慈悲一些，讓這個唯一對她好過的男孩好好的活着。她只希望，他好好的活着。想着他的時候，她的眼淚就會忍不住，她只好閉着眼，不讓它流出來。
冷靜見她不再說話，心中有些愧疚，也沒臉跟她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為她套上一條簡單易穿的長裙，又給她梳了梳因為住院而剪了的齊耳短髮。
“我需要幾套簡單的衣服，如果你方便的話，還請麻煩按照我的身材給我挑幾套，夏天呆在房間裏很悶，我總不可能這個樣子去下面的花園曬太陽，呆得久了，也想呼吸呼吸新鮮的空氣。”
“好，我下午就給你帶過來。”
“謝謝你，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她微微避開冷靜的手，露出一副疲憊的樣子。
“我知道，你心裏氣我當時沒有護得你周全，才造成了現在這樣，我知道，說對不起也沒有用，不過，真的很對不起，可是，爺他是真的愛你，你出了事，他比誰都不好受，你沒有醒過來的時候，爺不眠不休地一直在守着你。連新開的公司都顧不上，誰勸他都不聽，你也看見了，他這幾個月瘦了太狠，你就不要再生他氣了，他已經很累了。”冷靜道歉后，見她閉着眼，沒有反應，等了一會，唉聲嘆氣地退了出去。
屋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腦海里，卻浮現着她初睜開眼看到他的樣子，憔悴的眼眶，充滿血絲的眼球，失去光彩的皮膚，青色的鬍渣，泛白的唇。可是，他對自己，怎麼會是愛呢？愛一個人，怎會是這樣呢？
她睜開眼，看着上方的天花板，不覺好笑，眼神卻空洞茫然。
……
“少爺，不好了……”
“是不是奈奈出了什麼事？她怎麼樣了？”龍皌寒才問出口，人已經一陣風的出了門。大步走到電梯前，不停地按着按鈕。
“少爺，杞//小//姐不見了。醫生早上去給她例行檢查身體。推開門不見人，她們以為杞小姐是去了樓下花園，派人找了，也找不見。”趙尚一直跟在龍皌寒身邊照顧，如今離了龍家，龍皌寒還是他的少爺，所以，他也總是改不了口，仍然習慣喚他少爺。剛在樓下接了電話，他便趕緊坐電梯上來。
“少爺放心，她身上沒有錢，哪裏都走不了，或許是在哪個角落，他們沒有找到。”
“她上個星期問我要了兩千塊錢，說想在網上買點想吃的零食，我沒多想，就給了她。”已經成為龍皌寒秘書的冷靜聽說杞未奈不見了，就想起上個星期杞未奈瀏覽着網頁，裝作不經意的跟她提錢。
“誰讓你給她錢的？她要錢你不會來跟我說嗎？”龍皌寒的臉色有些嚇人，手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按着按鈕。
“我當時沒有多想，而且，她一直都很安靜的獃著，我也不知道她會有這種心思。”
“算了，她是早就計劃好要走的，也不怪你，你就呆在公司幫我處理事情陳。打個電話給南寞，讓他派人去車站找，還有，讓他們以醫院為中心，查找周邊的監控。”
杞未奈就沒有想過要躲，雖然，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可人這輩子，幹嘛什麼都要去弄清楚，弄清楚了，痛苦的，也只是自己，糊塗一點，才不會讓自己這麼累。
身體在一點點的復原，就連肩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腿上的傷，一時半會也養不好，不過，卻不妨礙走路，只不過姿勢有些難看罷了。
醫生建議再修養兩天，就做除疤手術，可是，她不想再待在那裏，再忍受一天，都是痛苦的煎熬。
他們都當她傻子，騙着她，說什麼龍皌寒愛她，她早就知道了真相，又怎麼會相信？更何況，那個女人，和她在同一家醫院，哪怕再有心瞞着，總會有風吹草動的時候。
她一遍遍的對自己說，放手吧，讓一切回到原點。可即便是這樣，她坐在大巴車上的時候，眼淚還是忍不住地流了出來了，所有的憤怒、悲傷、哀痛、委屈，都化作眼淚，打濕衣襟。
車廂內其他人投來或好奇、或憐憫、或同情的異樣目光。有老大姐看她眼淚流得急，卻沒有聲音，那臉上的表情哀痛不已，趕緊坐到她身旁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需不需要幫忙。可她只是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擦淚。
“小妹子，有什麼傷心的事要哭得這麼傷心？說出來給大姐聽聽，別憋着，說出來心裏好受一些。”
周圍的人也七嘴八舌地轉頭來勸她想開一點。
“妹子，要哭就大聲哭吧，不要忍着，你這樣憋着，讓我們大家看了也跟着難受。”
杞未奈轉身抱着這個陌生的女人，伏在她的肩頭，再也忍不住地號啕大哭。
她放開聲音哭着，彷彿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來，可卻越哭越不能控制，眼看着她哭得喘不來氣，抱着她的大姐趕緊用手拍在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哭得累了，她就止住聲音，任憑眼淚流，流着流着又放開聲音哭。越哭越想哭，越哭越傷心。哭到最後，嗓子都沙啞了。便獃滯地看着前方，坐着坐着，眼淚又跟着流了出來。看得周圍坐着的人也忍不住流了淚。
沒有人會來責怪她帶給了別人悲傷的情緒，只想着，這個孩子，到底是遇到什麼樣的大事，才會令她哭得這般傷心。
“小妹子啊，你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說出來，沒準，我們大家能幫得上忙呢？”
她遇到了什麼事嗎？她遇到了什麼事？樁樁件件，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一件才是最傷心的。好像哪一件都是最傷心的。
“我弟弟，我弟弟他為了救我，掉海里去了，我，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想到阿褡，她又抽抽啼啼地哭出聲來。
周圍的人這下也勸不了她，只能嘆着氣，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
杞未奈看着周圍的人都來安慰自己，有的人乾脆遞她一捲紙。她張着嘴，想說些道謝的話，可張了嘴，眼淚又跟着掉了下來。她不想再讓自己掉進這樣悲傷的情緒中，用手捂着嘴。努力的制止着不讓眼淚再掉下來。
眼神放空地看着車窗外，她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自從身體一天天恢復，她晚上就越來越難睡，剛開始時，因為身體虛弱還不覺得，即便有心事有陰影，她也會渾渾噩噩地睡上一會，後面，每每只要一閉上眼，腦海里全是龍皌寒那些殘忍的話，以及阿褡滿身是血的樣子。她總是在半夜醒過來，兩眼發直地看着天花板等到天明，等到天亮了，他起身出去，才能強制讓自己得以休息一會。
這會，大巴車在公路上彎來轉去，她有些暈，暈着暈着，也就睡了過去。
周圍的人見她哭累了，這會用腦袋抵着車窗，淺淺入眠，大家都看得見她明顯的黑眼圈，各自都悄悄的，小聲的說著話，不想吵醒她。再後面，都不講話了。
司機一邊開着車，也一邊留意着後面的情況，那姑娘的事被人從後排傳到了前排。他也多少知道了一點情況，見大家都不怎麼說話，往常有些吵鬧的車廂靜得出奇，他也盡量將車子開得更穩一點，更平坦一點。轉個彎也慢了下來，生怕擾了這安靜。
……
龍皌寒終於追上了杞未奈坐的大巴車，他正要逼停正在前行的車輛時，已然看見靠窗而坐，此刻正閉着眼睡着的杞未奈。
龍皌寒示意司機將車靠得近一點，看着她疲憊沉睡的樣子，他的心，跟着難過起來。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她身體一點點恢復，他就沒有再單獨睡，而是和她擠在一張床上，他太恐懼，之前需要各種管子插在她身上才有生命體征的日子讓他不敢放鬆一刻，害怕眼睛閉上了，醒來她就會沒有呼吸，即使守在床邊打個盹他也強迫自己在很短的時間醒來，看到她還有呼吸時，他才繼續下一輪的短時間休息。自她真的醒過來后，他仍然不放心，他知道有的檢查會讓她不舒服，會讓她疼，可他不敢讓她的身體存在其它隱患，他害怕自己會隨時失去她，每天讓醫生定時檢查，直到醫生說內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沒有什麼大問題，只需要好好養傷時，他才徹底的放下心來。她不願意也好，排斥也罷，他還是每晚都小心的摟着她的腰入眠，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她，還在他的懷裏。她最近夜夜失眠，他也感覺到，可是他能怎麼辦？他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放她離開。
……
杞未奈迷迷糊糊的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看着她，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看看是誰，可腦袋昏昏沉沉，直到熟悉的味道傳入鼻間，她混沌的大腦赫然清醒。
“你來幹什麼，你放開我。放開……”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隨便靠着想要休息一下，醒來竟然已經被他抱着下了車。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在他的身上不安地扭動着，見他仍然不放手，乾脆一轉頭就咬上了他的手臂。
“不要碰我。”獲得自由后，她也不看他是什麼表情，用衣袖擦了嘴邊的血跡，冷漠地扭頭，轉身就走。
“奈奈，你只能在我身邊。”他不再跟上去，而在站在原地看着她有些吃力的背影。
“杞//小//姐，別讓我們為難。”已經有人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到底還想怎樣？”她閉着眼，深呼吸，然後睜開眼，轉過頭，清冷的目光陌生而又隱忍。
“我只要你跟我回去。”他迎着太陽，一步步朝她走來，而後在她身前站定，語氣堅定。
“奈奈，跟我回去。”他伸出手，想要撥開她額前的碎發。
“龍皌寒，你到底想怎樣？”‘啪’地一聲，她動作迅速且用力地打開他的手，往前一步，一手抓住了他胸前青色的襯衫。
她終於，不再隱忍。
“你到底還想怎樣？啊？你說啊，杞未奈到底哪裏對不起你？要被你如此侮辱？”她死死抓住他的襯衫，昂着頭，她冷冷地看着他。
“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你的心上人也已經回來，留着我幹什麼？咯應我還是咯應她？你還沒玩夠？還是我身上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她拽緊他的衣服，手勁用了十分的力氣，指尖已經泛白。
“我習慣了你，你不能離開。”他無視她嗜血卻依舊隱忍的目光，將手放到她的肩上。他只要她跟他回去。
“我呸，龍皌寒，你就是個禽//獸，你他媽憑什麼？你到底憑什麼要這樣對我？”她拽着他的襯衫猛地向後一推，甩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在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又是一個耳光甩了出去。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默契地往後慢慢退去，害怕被遷怒到自己身上，龍皌寒臉色一變，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對他，然，看着她憤恨的眼，他最終選擇平靜的面對她。
“你想怎樣？你他//媽到底還想怎樣？你毀了我，毀了我的生活，也毀了我的愛情，你還有什麼要做的？要了我的命？”
“啊？你要殺，現在就殺了我，你他媽現在就殺了我。痛快一點，不要這樣吊著讓我要死不能死活又不讓人活。”她瘸着腿，似是憤怒到了極限，一腳踹了上去，握着拳頭用盡所有力氣一拳拳打在他的胸口。
“我也是個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到底憑什麼這樣對我？”她終於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淚，每打一拳，她的淚都隨着她的動作落到他的襯衫上，透過襯衫灼傷着他的肌膚。
“我也是個人，你憑什麼那樣對我之後還要出現在這裏？為什麼那天我會遇到你？為什麼你要那樣做？”她憤怒地吼着打着，卻怎麼也不夠宣洩掉她所有的委屈。心裏的裝着一池蠢欲動的水，卻找不到正確的出口來宣洩。
“是，你有錢，你有勢，當初被你看上，我逃不了，我認栽，我認命。可是，為什麼你毀了我還不夠，還要來毀了我的生活？如今，連我的愛情也要毀掉？你還有心嗎？你還有心嗎龍皌寒？你到底是憑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毀了我的一生，毀了我的一生啊。你賠給我，賠給我。”她不解氣地在他的身上拳打腳踢，還未痊癒的腳又開始隱隱作痛，看到他依舊面不改色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一下子收住了自己的動作，眼淚也瞬間收了回去，隨後諷刺地笑了笑，她這是在幹什麼？在他面前表演小丑，出盡洋相來取悅別人么？